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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相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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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又一年春天来到这座山庄,大自然开始悄悄苏醒。

    龚云烟一大早跑到山里,采了一把野花,气喘吁吁地回来,翠娥看见她。

    哎呀,你又跑到到山上,采花去了。我正要去找你,让太太看见,我又要受罚了。

    娥姨,我已经长大了。

    是是是,咱们云烟都5岁了,是大小姐了,大姑娘了,不需要娥姨,娥姨该回到太太身边了。

    不要,不要,云烟不是这样说的。

    龚云烟把怀里的花放在地上,跑到龚太太房间,龚太太梳洗完毕,正要去客厅吃早饭,看见云烟。你怎么起的这么早,不多睡会。

    不想睡。

    走,去吃饭。

    云烟拉了龚太太的手,蹦跳着来到客厅。

    佣人已把早餐摆好,垂手立在一傍。

    老爷呢?

    马上来,老爷说,小姐到了,让她先吃,不用等。

    还是等等吧。龚太太说。

    这时,伴随着女人的说笑,大燕小燕前后拥着龚老爷进来,三人落座,龚太太冷冷地拿起筷子,云烟脸上的笑容收了,默默地吃饭,饭桌上分成两个阵营。

    龚老爷与大燕小燕,你往他碗里放鸡蛋,他往我碗里夹咸菜,推来让去,好不亲热,龚太太全当没看见,对云烟说,多吃点。

    龚老爷也对云烟说,对,多吃点,然后对龚太太说,过两天,我要去拜访一位老朋友,你和云烟跟我去,你准备些礼品。

    好的,老爷。依然冷冷地。

    大燕停住嬉笑,小燕也乖乖地吃饭,这顿早饭总算吃的安静。

    大燕爹妈早死,有个哥哥,哥哥很照顾他,娶了嫂子后,两口子亲亲热热的,大燕觉得受了冷落,心生妒火,想着法子整嫂子。

    嫂子做好的饭,她偷放一块泥巴,做工回来的哥哥渴累交加,抓起嫂子的头发,连打带骂。大燕高兴的直乐,嫂子洗好的衣服,快晾干了,她弄了污浊的东西,一房间臭气,哥哥回来,骂嫂子无用,又是一顿拳脚,打的嫂子几天不能动弹,几次以后,嫂子怕了这小姑,表面好脸相迎。

    大燕很得意自己在这个家称霸。

    嫂子背地里窜通带戏班的班头,把她低价卖给了戏班,先把银子给男人,说她自己情愿,男人被两个女人搅得有些心烦,又是见钱眼开的人,再说,女孩子大了,留在家里不是长久之计,女人添油加醋唆使,戏班的几个大汉,不由分说,扯扯拉拉地把她带走了,那年大燕15岁,从此,跟着戏班走南闯北。

    大燕模样生的一般,却另有一种女孩子的美,因人泼辣,那种美带了刁蛮与野气,旦角的扮相,透着那么点霸气,观众非常喜欢,她学戏时年龄偏大,却聪明,学得快,当初嫂子想把她赶走,故意年龄往小说,教他戏的师傅压他的腿,她杀猪样叫唤,师傅说,这是块废料,磨不出来了。

    就是这块废料,凭着超人的记忆和模仿力,让戏班子赚了不少银子,风头几乎盖过小燕。

    小燕比大燕年龄小,从小唱念做打,实实在在磨练出来的,模样俊俏妩媚,扮相就是活脱脱古画上走下来的美人,戏台上,观众连了十几天爆满,班头喜欢他,怕人欺负她,派了好几个人守护她。大燕来了,与小燕一起,天地之别,大燕有男人的野和狂,小燕有女子的柔和顺,大燕也喜欢小燕的小女子气,充当了小燕的保护神,两人走的越来越近,干脆结拜为姐妹,互相有个照应。

    龚老爷正是被小燕的清雅娟秀吸引,喜欢听她唱的贵妃醉酒,有几次做东包场请戏班唱,一来二去,和小燕好上了,不惜花重金为小燕赎身,那小燕惯弄风花雪月,顺势娇声细气,说自己跟了老爷,丢下大燕姐姐,实在舍不得。

    要说,龚老爷是场面人物,家里的小娇妻才貌双全,但龚老爷偏偏喜欢这个小燕,小燕比龚太太小两岁,心眼可是不少,早想脱离苦海,趁年轻找个靠山,使出女人的手段,龚老爷被迷得神魂颠倒。

    又加上个大燕,龚老爷的猎奇、新鲜、刺激心理都被填满,哪里还想龚太太,龚太太身子单薄,弱不禁风,搞她的书画,写她的字,龚老爷丝毫没有兴趣。这两个活宝让他高兴开心,戏班趁这机会,要了高价,大燕小燕被他花重金娶了回来。

    翠娥把云烟从山上采回来的野花一枝一枝理顺,根部用剪刀铰齐,准备插到花瓶里,剩下的垃圾扔到院里,一会来打扫。

    翠娥,你过来一下。

    翠娥抬头一看,大燕和小燕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院子对面,盯着她。

    奥,我把野花插到瓶里,就来。

    你说什么?

    龚云烟从房间跑出来,这是我今天早上到很高的山峰上,採回来的,这些野花漂亮吗?大燕阿姨,小燕阿姨。

    小燕的脸刷地发了白,姐姐,她骂咱呢。

    大燕尖着嗓子,喊道:你一个下人,也敢骂我,看我撕烂你的嘴。

    说完,腾腾腾地从院中央冲过来,云烟盯着她:你干什么?

    这一句把气势汹汹的大燕问愣了,怔住在原地,这就是野花。云烟又说了一句。

    龚老爷准备出门,听到云烟说的话,生气地说:云烟,不许这样对姨娘说话,没规矩。

    云烟说,是她欺负娥姨,这是我采来的花。

    刚才,她不是这样说的。

    好了,大燕,我女儿不是好惹的,你要是想在这里耍赖皮,你,马上从这个家里搬出去。说完,捏捏小燕的脸蛋,走了。

    晚上,翠娥给云烟洗脚,边和龚太太说白天的事,咱们的云烟出来说,你干什么?龚太太问,她那么高,那么大,你不怕她吗?

    在我的家里,我不怕。

    可是妈妈不在身边?

    妈妈,你身体有病,我不让你帮我。

    爸爸帮我了,可爸爸还骂我,我一点都没错。云烟这回觉得有点委屈了,小嘴巴撅起来,爸爸说得对,和大人说话要有规矩。

    云烟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云烟躺在床上,龚太太坐在她身边,端详了女儿一会,睡吧,我回房间了。

    妈妈,我睡不着。

    娥姨来陪你。

    龚太太回到自己的房间,孤独立刻包围了她,她伫立在窗前,龚老爷正和其他女人度过这一个个夜晚,都说,春宵一刻值千金,可这千金的春宵在龚太太这里,成为她最不愿意度过的时光,良久,站累了,坐在椅子上,桌上有一瓶用来当药引的酒,她倒在杯子里,一股浓烈的味道呛得她咳嗽起来,她连忙捂住嘴,怕惊动翠娥过来。

    好一会,平息了咳嗽,她又抿了口酒,辣的她赶紧喝水,反复几次,人,舒畅了许多,浑身暖洋洋的。

    那个人就在这时她无法拒绝地浮现在她的脑海里。

    闫凡宇一次次穿着笔挺的军装,双肩上的徽章闪闪发光,向她走来,她穿着藕荷色,有时候是淡粉色,所有的颜色她都穿个遍,上身是短衫宽袖,下身是长裙,头发别住,第一次见到他那样的发型。

    多少个夜晚,龚太太无数回忆起他们对诗的晚上,她有些后悔,打断他,是因为这首诗是一对相爱的的夫妻心声,龚太太担心引起龚老爷的反感,其实,龚老爷是不懂诗的。那个晚上,闫凡宇约她去土地庙,她纠结矛盾了一天,决定去和他说清楚,他们不可能有任何结果。他们正在做一件非常可耻的事,不管从任何角度来说,他们是不可能的,而且是危险的。

    她下定决心拉开门时,龚老爷风尘仆仆地赶回来了,龚太太怀疑老爷察觉了她的心思,一连几天都和她在一起,凭直觉,龚太太认为闫凡宇会彻夜守在那里,直到她去。她不安着,掩饰着,害怕着,担心着,果然,翠娥说,他一连三天都在庙里。

    龚太太让翠娥把自己抄写的那首长诗交给他,算作了结或者纪念。

    然而,她觉得自己又一次做错了。

    在饭店里,在龚老爷的眼皮底下,龚太太自责,可是,龚老爷的心里并没有她的位置,她无法不想念闫凡宇。

    她该怎么称呼他呢?少尉,先生,军官,少爷,他称呼她,好好,好好,这是个多好听的名字,龚太太感受到被宠被爱的娇贵,她依偎在他的怀抱里,听他年轻的心跳,她闭上眼睛,飘飘欲仙地陶醉在他的爱情里。

    一滴清泪从眼角溢出,龚太太意识到时间真的不早了,但她一点睡意也没有。

    她起身,提笔写下:

    待我长发及腰

    月高春寒料峭

    满院落花谁祭扫

    亭前道路逍遥

    清泪洒落衣角

    发丝乱如荒草

    夜夜留梦朱颜憔

    今生情何时了

    这时,龚太太发现,过去曾经许多次读这首诗,竟然从没有吟出如此的境界,只觉得是诗人的即兴,哪曾想,龚太太想起自己的祖父,她猜想老人家是不是在一生里,有过刻骨铭心的那个人,要不然,怎么会终身带着这首长发及腰。

    龚太太迷迷糊糊睡着时,天,已经快亮了。

    几天后,龚老爷要带龚太太和女儿去拜访老朋友,三顶轿子在山路上行进,最高兴的要数云烟,可以见到奔跑的兔子,飞过的花尾巴大鸟,在坡上耕种农民,她看到的一切,都让她兴奋,龚太太想,我的云烟永远这样快乐,该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