晌午,太阳正当头。
阿合买提江像俘虏一样被三个妖怪裹挟着出了门,这不是他的计划。
他原定计划是让这一帮土豪在这多住一天,光食宿还能再捞一笔,完全没想到人家直接就要上路了。
正愁到底该怎么办阿合买提江时灵光一现——
阿合买提江忽然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像个老神棍一样嘴里念念有词,食指中指捻起地上的尘土放在鼻前嗅了嗅,又仰头望了望天,摆出一副难为情的表情。
百里棽被他不知所以然的举动镇住了,呆呆地看着跳大神一样的阿合买提江,清和则揉了揉鼻头,尽力憋住笑。
终于在念叨完一长串他们听不懂的祷告词后,阿合买提江站起了身,缓缓说道:“今天有沙尘暴,走不了。”
清和憋不住了,笑出了声。她用胳膊肘捅了捅白灼的腰窝说:“诶,大老板,你找的向导真厉害,人肉天气预警仪啊!”
这次白灼没有任何恼怒的神情,抱着双臂一脸闲逸地观看阿合买提江的精彩演出,“所以呢?”
“我……建议你们先在我家住一晚上。”阿合买提江十分诚恳地说。
“我要说不呢?”白灼还是一脸闲逸。
论对天气的敏感度,清和敢说第二,这世界上怕是没人敢说第一。作为一只鲤鱼精,清和的精准程度甚至能高过天气预报,既然清和说了今天是个大晴天,任凭阿合买提江表演得再像,他们也不会相信。
更何况,三只年龄加在一块超过两千岁的妖怪又怎会害怕区区沙尘暴?
“我是说真的,这里的沙尘暴可……”阿合买提江还想做最后的挣扎。
这一次妖怪们没再和他废话,妙音抓住他的肩膀,几乎像绑架一样把他往车上绑。
其间阿合买提江还想多做挣扎,他已经隐约感觉到这帮人不是观光团也不是科考队,这简直就是一帮土匪!
了怎样费力呼喊都发不出任何声音,只能任由这个和他差不多高的女人拖着他朝那辆看上去有些恐怖的h2走去。
就在千钧一发之际,不远处忽然传来一声尖利的叫喊——
“啊啊啊啊啊!终于找到组织了!”
黑长直、齐刘海、丹凤眼、锥子下巴、一身潮牌——陈可可风尘仆仆地出现在他们眼前,身边还蹲着一只憨厚可掬的大土狗。
再一次“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啊”!
陈可可激动地快哭出声——
这就是传说中的情场失意职场得意吗?!
这就是传说中的傻人有傻福吗?!
为什么在她山穷水尽身无分文蓬头垢面落魄不堪——以为自己要死在沙漠里的时候,百里棽就出现了?!
百里棽简直是她的人生之光啊!
一时间陈可可的大脑中闪过了太多唏嘘感慨,眼里似乎要冒出五颜六色的星星,看向眼前这一行自己在杭州跟丢的人时幸福得都快喊妈了。
三个老妖怪上下打量着这个看上去显然吃尽了苦头的少女,最后还是白灼开口问话:“你是?”
“我是地质大学在读研究生,此行专门来这研究塔里木盆地的地质情况,这是我的毕业课题。在这下车的时候被人偷了钱包,现在身上一分钱都没有,还不知道该怎么回去……”陈可可把先前编好的谎话背得滚瓜烂熟,“终于见到组织了啊!”
按理说,如果她没有投身维护世界和平人类安全的除妖大业,现在差不多也该是个吃吃喝喝玩乐的大学生了,这个身份她屡试不爽。
“你们是也要去沙漠腹地吗?借我搭个顺风车呗!”陈可可一眼就看出来这里谁做主,一见白灼发色与众不同,猜想这一定是个头头,二话不说就巴结上去,抱着白灼的胳膊冲他闪着眼里的星星,装出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
身后的大黄狗也伏在地上,嗷呜嗷呜地惨叫着。
白灼扬了扬眉毛,没有回答,转而看向了百里棽:“你说,要不要带上他们?”
百里棽愣了两秒才反应过来他是让自己拿主意——
“我……觉得可以。”
“既然小姑娘说可以,那就把他们捎上呗。”清和附着道。
就这样,一人一狗也加入到了这个奇怪的团队中。
阿合买提江被妙音硬塞在了副驾上,嘴里呜呜乱叫,百里棽和清和还是像早上一样坐在了后座,白灼则与陈可可和她的狗一起坐在了最后面,与大包小包的行李为伍。
三个老妖怪都不约而同地保持了沉默,陈可可虽然平日里爱蹦蹦跳跳瞎折腾,此刻也一言不发,只有阿合买提江一个人在副驾上不停为妙音指明方向。
悍马内的妖怪与阴阳士对彼此都心知肚明,气氛一直维持在一个诡异的平衡点,谁也不站出来拆穿谁。
即使是其中头脑相对来说比较简单的清和都能发现陈可可身上的不对劲和大黄身上刻意隐藏若有若无的妖气,更别说白灼、妙音这两个敏锐的老妖怪。
只有百里棽一个人被蒙在鼓里,傻乎乎地相信了陈可可的鬼话。
就这样行了许久,大功率发动机的轰鸣声带有独特的催眠效果,百里棽再次昏昏欲睡。
地表上的植物越来越少,更不要说绿洲,环境似乎更加恶劣。灼热的阳光透过玻璃照射下来,即使在十一月也晒得过分。
妙音坐在驾驶座上,敏锐的听力让她察觉到了不一样的动静。
“白灼,我感觉前面有点不对劲。”她说。
白灼把脑袋扭过来,从座椅的缝隙间看了看前面的挡风玻璃。
正如妙音所说,前方的黄沙被不知名的力量挟裹着飞上天,细微却极其密的不知名响声咚隆咚隆地传来。仿佛远处正有千军万马迎风而来。
大黄竖起耳朵,一改悠闲无所事事的神态,紧张起来。
陈可可知道他现在虽然不能说话,但是在用肢体语言告诉她:“等下要出事。”于是陈可可也不敢放松,仔细盯着玻璃外的情况。
不一会,咚隆咚隆声由远而近,由微而巨,连成一片混乱的马蹄声,尘土被踩得满天飞扬。h2的左翼和右翼不知道什么时候也被阵阵马蹄声包围。
阿合买提江用土话骂了一句。“是马匪!”他告诉白灼和妙音。
“这种地方也有马匪?”白灼迟疑道。
妙音沉默不语,一脚踩在油门上。这时悍马的大功率展露无遗,短时间内就提升到最大速度,与面前迎面而来的马匪近得更快了。
很明显这些马匪一定是早早就埋伏在这,看到这一行人驶过来后便展开包围攻势。
左右两翼,马背上穿着五颜六色粗布宽袍的马匪手里拿着长长的步枪,对着黑色的h2直接轰了起来。
百里棽坐在清和和白灼之间,看着他们淡定地一言不发——即使玻璃上已经有不少弹痕。
果然成了精的就是不一样。
她在心底吐槽道。
本来周围嘭嘭巨响还有些让人心惊,但是看那些子弹因为白灼改装过了的防弹玻璃只打出几个裂纹,也安心了许多。
与从前面而来的马匪打照面时,妙音快速地转动着方向盘,越野车顿时变成了一条黄沙之上灵活盘行的响尾蛇。
冲上来的马匪在马背上对着前方的挡风玻璃不停开枪,他们大概也没想到这车子,居然是防弹的。
这年头哪会有神经病来趟大沙漠也要开一辆防弹的越野车,但白灼就是这个例外。
“快快快!甩掉他们!”阿合买提江抓着妙音的手既恐惧又敬畏地叫道。
“不想我一个手滑甩出去,就给我放开。”妙音冷冷地说。
阿合买提江听闻,小心翼翼地把手挪开,生怕妙音真的把车甩出去。
窗外不停地有子弹射过来,玻璃和车体上已经伤痕累累,这些马匪的弹药还是相当充足的。子弹打在玻璃上的乒乓声有些沉闷,但丝毫不影响它营造出心惊肉跳的气氛,至少对阿合买提江是如此。
白灼垂首思考了一会,对妙音说:“把车停下来,我们认输。”
阿合买提江仿佛五雷轰顶:“你他妈疯了吗?!外面都是马匪,你以为我们认输就行了吗?!他们都是要杀人灭口的啊!你不想活我还想活!”
“收了我的钱,现在我就是你的雇主,我说怎样就怎样。”白灼似乎懒得跟他废话,从身上摸出一把勃朗宁,放到百里棽手中,“等下你拿好,需要的时候就用。”
百里棽一脸茫然。
她不知道白灼身上竟然还带着把热兵器!
她从来就没碰过枪械,白灼给她一把枪也是白搭,她连开保险都不会。但是又不好再说什么,只能木木地接过来。
妙音一转方向盘,一踩油门,h2稳稳地横着停住。
“你先下车。”白灼对阿合买提江命令道。
“为……为什么我先下……”可怜的阿合买提江话还没说完,就被妙音推了一把,妙音还贴心地替他打开车门。
阿合买提江连滚带爬地从h2里出来,对着包围住自己的马背上的汉子们高举双手,用当地土话喊:“我们投降,我们投降!你们要什么都给!”他怯怯地观察着身材高大魁梧汉子。
他们都穿着粗布宽袍,无一例外地戴着大兜帽,挡风沙用的面罩松松垮垮地围了一圈。凶神恶煞的眼神快把阿合买提江吓哭了。
“快点出来!”其中一个穿深蓝长袍的低吼道——用的居然是汉语。
车里人无奈地一个个钻了出来,白灼闲适地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