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大早,百里棽就被眼前近在咫尺的脸给吓得一哆嗦。
她刚挣开眼睛就看见白灼正低着头端详自己,目光顺着他坚挺的鼻梁向下延伸,停在了他单薄的唇上。
“卧槽!”她下意识地大骂了一声口头禅,抓起被子往自己脸上盖,脑袋努力向后仰,试图拉开和他之间的距离。
“小懒猫,起床了——”白灼一把抓住她的被子就是一掀。
“哇!你有毒吧!”百里棽十七年间修炼出的涵养都在这一刻化为乌有,曾经的她面不改色上怼校长下怼同学,现在却被一个少年白的妖怪虐到体无完肤。
失去了棉被的百里棽一个跃起,朝白灼投去了关爱智障的眼神。
白灼不为所惧,也回报了她一个专注的目光。
正在百里棽还想继续耍嘴皮子功夫的时候,白灼忽然就单膝跪在了床上,整个人朝她扑了过来,吓得百里棽连忙向后退,仅靠两个手肘支撑坐着。
“你还不起来,想让我帮你换衣服吗?”
这已经是她第不知道多少次如此近距离地和白灼面对面,让她感到奇怪的是,无论挨得多近她都无法在他脸上发现一点瑕疵,真可谓是一张完美无瑕的脸蛋。但她不喜欢这张完美无暇的脸蛋——这张脸蛋就是她噩梦的伊始。
“不需要。”百里棽佯装淡定地回答道。
“衣服放在床角了。”
说完白灼就心满意足地离开了。
百里棽从这一刻意识到,戏弄自己俨然已经成为他的乐趣。
她气急败坏地抓起最近的抱枕往白灼离开的那扇门砸去。
从来只穿仕宏中学校服的百里棽衣柜里向来都只有固定的单品——校服衬衫、校服针织背心、校服针织外套、校服短裙,校服大衣……除此之外她也就没再穿过其他衣服。
当她来到客厅时,妖怪们居然早已整装待发就等她一人。
清和看见她下来,一路小跑冲上去把她紧紧搂在自己怀里,不停地用胸蹭着她的脸,百里棽感到自己都快窒息了。
“我的眼光就是好啊!就知道棽棽穿上一定会很好看!”
听到“棽棽”二字百里棽一阵恶寒,仿佛又回到在学校被乐迎雪那时不时来两句的“棽棽”所支配的恐惧。
她被汹涌波涛淹没,不知所措。清和抱她抱了好一会儿才松手,那一刻她感觉呼吸终于通畅了。
今天是妙音驱车,三个年龄加在一起不下两千岁的老妖怪带着百里棽这个没有灵力的阴阳士一路直奔大名鼎鼎的西湖景区。
对于西湖百里棽的印象仅停留在语文课本“浓妆淡抹总相宜”的那句比喻上,毕竟她的生活只有本家和学校两条线,再没去过其他地方。
直到亲自来了以后,她才真实感受到这里绮丽的风光——
人真多啊……
站在远处她已经分不清传说中的断桥,只能看见攒动的人头和一把把遮阳的小伞——
今天市内正是大晴天,艳阳高照,出门前清和从包里掏出小金瓶,在手臂上倒了一些后不由分说就往百里棽的脸上糊,一边糊一边喃喃道:“小女孩最不能被晒黑了,一定要做好防晒!”
百里棽从来不知道什么是防晒,但清和一边搓一边拍打,让她一个劲想躲,脑海中不只怎的又想起了那个默默包容关心她的乐迎雪,话剧节时她也是这样在自己脸上糊了一层又一层的二氧化钛。
她想念乐迎雪,那个比自己矮了快一个头总是乐呵呵扎着双马尾没心没肺的萌妹子。
百里棽很后悔,离开前竟然没有好好和她道个别,现在连什么时候能回去都是个未知数。
过去的两年里她一直对自己身为阴阳家后人却碌碌无为与一帮普通的小屁孩一起三点一线学着语数英政史地理化生的平凡生活嗤之以鼻,而当改变真正来临时,她又怀念起那无忧无虑的平凡。
人总是这样犯贱,吃着嘴里的看着锅里的,当真正吃到锅里的又恨不得和牛一样反刍再回味一下胃里的。
下了车后清和又从包里拿出一瓶喷雾,让百里棽闭了眼后远远对着她的脸一顿猛喷。
对于清和,百里棽从最开始就没来由的有好感,或者说,她对每一个和百里沉瑛看上去差不多大或有共同点的小姐姐都会没来由的自带好感度。她一直都渴望百里沉瑛能像别人姐妹间那样给她关怀,当她听说百里沉瑛将接任分局长时激动了一夜没睡觉,然而等到现在,却从未见过百里沉瑛一面,哪怕那栋高耸云天的写字楼就在仕宏中学的旁边。
百里棽不喜欢清和动手动脚,可是为了能从清和这得到些许安慰,她也忍了。
本以为他们会直奔矗立在山坡的雷峰塔而去,没想到直接上了一艘观光用的画舫,只是这画舫里除了他们几个再无其他游客。
百里棽疑惑不解,端坐在清和旁边。
在岸上早已监视他们许久的黑长直少女放下了手中的望远镜。
她看上去二十岁出头,身着大红色supreme连帽卫衣和膝盖破洞bf牛仔裤,脚踩rihanna联名款松糕板鞋,肩背印满玫瑰的lesportsac,看上去朝气蓬勃,活力满满。
“大黄,他们上船了。”
少女身边并无他人,只有一条黄白毛色的中华田园犬伏在她脚边,发出“呜呜”的声音。
陈可可在蹲守到百里棽一行时兴奋地差点叫出了声,这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啊”,干了这么多年的赏金猎人,终于被她捞了一票大的。
陈可可二话不说就拍了张百里棽的照片发在了赏金猎人的暗网上,不出十分钟此贴回复近千次,还被版主设置了置顶。
尽管很不愿意承认,但照片里那个穿着娃娃领毛呢连衣裙和过膝袜的女孩将成为她的人生之光,从此事业平步青云。a级悬赏令是何等概念,干完这票够她稳固在圈内的地位了。
只是每每看到她那张脸,陈可可总是会联想到另一个人,另一个和“人形人民币”一样有着阴沉的脸色,摆着仿佛全世界都欠了她钱一样的臭脸,就连身材也是如出一辙的骨瘦如柴,没有一点油水。
“少卿……”陈可可陷入了回忆之中,直到身旁的大黄狗拽了拽她的裤脚,她才回过神来。
湖面上的画舫远得快消失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