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8读书网 > 观音阁往事 > 成长(七)
    明棠说,“看不透便不看透罢。想我林家兄弟姐妹虽多,留在我眼前的,如今就这一个。你帮着我留心些,她虽心思缜密,难免失于年轻。这个蔡少爷,看着不是可以托付终身的人。”豆子说,“小姐,当年你不也看走眼么?你看咱们这位姑爷,你可不也着了他的道?”明棠翻翻白眼,气恼豆子的心直口快,想想这些话却字字诛心。一时无语。

    仰起头,侧耳听了一会儿,问,“里面仿佛不闹了?你去看看,寇雨燕如何了?她不敬我是大姐,我可得有些大姐的风度不是?去,去看看过来回我。”豆子眼珠一转,带着七分不情愿,五分看热闹的心,往里面去了。

    却说寇雨燕还在低低抽泣。一个婆子抱了小的在一旁劝着,三岁的大儿子偎在她怀里,不时用稚嫩小手给她抹泪。寇雨燕终是不太明白,问婆子,“你说他今天抽的什么风?往常也有骂几句,他都是嘻嘻哈哈笑过,从不似今日这般丧心病狂。莫不是他外头又有了人?”婆子四下看看,悄声说,“刚厨房说,姑爷让杀只鸡,炖了参茸,说是给那边那位小姐补身子。”寇雨燕一时没明白过来,问,“哪位小姐?”婆子一跺脚,道,“还有哪位?可不就是上学那位!”寇雨燕叫道,“好呀!这是要勾搭自己姐夫了呀!”婆子赶紧拦着她的话,“这无凭无据的,你闹哪样?自己心头有点数就是。”

    豆子冷不防从门外走进来,挑着双眉叉着腰,厉声说,“哟!自己做了勾搭别人老公的事,看谁都不正经是吧?我们七小姐可是规规矩矩的读书人,哪像某人,学堂上着学,一边又跟男人生了野种。不要脸!”寇雨燕跳起来就是一巴掌,打得豆子一个蹶咧摔在茶几上,头磕在茶壶盖上,立马就凹了一个指头大的小洞,豆子拿手一捂,血顺着手指缝留下来,一时间,袖子上,衣裳的前襟上,都是血,糊涂狼藉的一片。

    扇坠儿原本是躲在门外偷看,这下顾不得寇雨燕在,赶紧跑进来,掏出手绢帮豆子去按伤处。虎儿不敢进去,转身跑去给明棠报信。

    那里杨端午却比明棠早一步听到闹闹嚷嚷,从书房出来。看到豆子满脸满身的血,不知到底怎么样了,也慌了。大喊着小厮的名字,叫道,“快去找个郎中来!”

    明棠听到叫郎中,差点站不稳,虎儿扶了她,道,“我是看到二太太打了一巴掌过去,豆子姐撞在茶几上,撞出血来的,想来不太要紧。”明棠稳稳神,快步赶过去。

    见豆子已经在坐到一把木椅上,扇坠儿一手扶住她,一手用手绢按在伤口上。杨端午在房内团团转,问,“可有办法先止住血?”豆子此刻面如死灰,气若游丝。一半是吓的,一半是血流太多引起的。婆子在一旁说,“我先去厨房抓一把草木灰来跟她按住。”把孩子往寇雨燕怀里一塞,就要往外跑。

    明棠喝道,“抓什么草木灰!你等她以后好了,脸上也就留下黑色疤痕了,那还不如杀了她!”转头对虎儿说,“你去,碧生房里有云南白药,顺便拿些绷带过来。”

    明棠走近豆子,拉起她的手,心疼责骂,“你呀你,让你过来看看,怎么就惹了二太太了。”一转身,瞪着寇雨燕,说,“你这下手也太狠了!你要打要骂都当得,断不能打的人头破血流!要是豆子今天出了事,你也休想活得舒心。”寇雨燕哼了一声,说,“她这是自己撞上去的!讹人讹到家里来了,我还想去报官呢!”杨端午瞪了寇雨燕一眼,心里烦躁,第一次发现这女人毫无进退,愚蠢至极。

    虎儿拿了云南白药,明棠让豆子把头仰起来,自己亲手将她脸扶住,给豆子上了药,又亲手包扎好。这才吩咐扇坠儿去打来热水,给豆子擦脸。寇雨燕却不干了,骂骂咧咧,道,“这一本戏要演到什么时候?还要在我这里赖多久?难不成要我服侍你伤口愈合才肯挪窝?”明棠回头看看她,没说话,却吩咐虎儿跟扇坠儿,“把豆子扶回去养着,一会儿郎中来了,再给她仔细看看。”

    杨端午跟着明棠走出来,说,“寇氏不懂事,你莫放心上。”明棠深深地看他一眼,说,“自是不会。”走几步,又说了句,“她始终是自家人。”杨端午一愣。

    杨端午却记着云南白药的事,问,“七妹那里怎会有这贵重药物?”明棠道,“这个要问她。你知道的,碧生的事,多问无用,她肯说,自然就说了,不肯说,问再多也无益。只是我前不久,看到她拿回来,收藏在房间里。这药我记得小时候看爹用过。当年二哥顽皮,摔伤了,爹拿这药给他止血。”杨端午道,“七妹越发的古怪了。我跟那云南的薛老板这么多生意往来,也讨不来这药,她倒随随便便拿回来。得空你留意些,七妹都跟什么人在交往。”

    晚上碧生回来,听说了豆子的事,又听说用了云南白药,却完全没有说话。只是去看了看豆子,便回了房间去。

    连杨端午都觉得奇怪,原以为这位姑奶奶回来,必定找寇雨燕闹得人仰马翻,却是这个结果。

    扇坠儿守着碧生做完功课,去给碧生收拾桌子。

    见碧生一言不发。扇坠儿倒忍不住,说,“小姐,今天豆子姐,可是为了你去出头才挨了二太太的打,你这样冷漠,豆子姐该多伤心。”碧生横了扇坠儿一眼,问,“为我出头,可出得头来了?”扇坠儿答不上来。碧生冷冷地道,“自顾尚且不暇,谈什么为了我。豆子这秉性钢得没边了,挨这一回打也好,吃一回教训。再说,寇雨燕要骂便骂了,我又没听到,豆子若是装聋作哑过了,皆大欢喜。何必搞的人仰马翻,她吃一回痛,我费一瓶药。她寇雨燕倒是啥也没少。这来来去去的,吃亏的都是我们。”

    扇坠儿第一次听碧生这样讲话。不由目瞪口呆,看着碧生,只觉得这张依然熟悉的脸,叫人觉得陌生,看不透。

    碧生扫了扇坠儿一眼,说,“你记住豆子今日的教训,往后这些事,不该往前冲,不要去。”扇坠儿木然点点头,手里砚台突然间掉在地上。

    碧生看了一眼,也不责怪,打个哈欠,说,“你收拾完先出去,我也要睡了。今晚你去豆子那边睡去,明早早些过来打水。”扇坠儿应了一声,拾起砚台,打扫下一会儿,悄悄退了出去。

    出来见虎儿还守在门外,低声说,“你睡去呗。咱们这位小姐也睡了。”虎儿说,“好。”回头往耳房去。扇坠儿忍不住,追上他嘀咕,“你说说,我们小姐是那样人么?不心疼豆子姐伤了,倒心疼她那一瓶药。”虎儿这两年发育了,俨然已是条汉子,他看了一眼扇坠儿,道,“小姐待人,热在心里。你不是不知道。反正我总归是信她,护她。”说得扇坠儿默然。想想碧生确也从未拿表面文章待过谁,却又从未薄待过自己和虎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