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8读书网 > 银刃破风 > 第十七章 不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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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所谓故事拆分来说就是故与事。无非是过去了的事。过去了的事总是真假难辨,有些可能流传有误,有些或许从一开始就是杜撰。但不会有人在意故事的真假,因为人们听它,听的不是故事本身的事,听的是弦外之音。

    玄微子的弦外之音是情,但这样一个故事,从冷面冷心的人口中说出,会格外让人意外。

    故事的开始是场大雪,都说瑞雪兆丰年,但这场雪连绵不断,下了月余,没有一点祥瑞的征兆。

    久居山顶的玄微子,因着这场大雪,第一次下了山。山上是清净道观,山下是自在人间。

    临走时,师父稚川真人交代他,行医乃救世,行善才积德。

    那时,玄微子还不知道,以为这一去只是小别,平了山下的疫症就能回来。

    然而,山下的疫病没有被玄微子平息,几乎是等那染疾的人死尽了,他才回了道观。

    但此时,道观也成了一间竖了墙的坟墓。

    玄微子的师父死了,同门也死了。玄微子看着满地的尸首,早就冻成冰块。

    雪天,本不是疫病的季节。这点玄微子在下山前就已经知道,但那时的他还以为,事总有例外。

    没错,事总有例外,但这件事不是例外。

    当玄微子看到满门的横尸,他才终于醒悟,这里没有天灾,只有人祸。

    君子无罪,怀璧其罪。

    这间道观藏着宝物,使它变得有罪,它的罪不仅连累了山上的道士,更连累了山下的村民。

    而这件宝物名为‘紫壶经’,相传是药王得道前写的最后一部书,上面记载着许多从未面世的药方。

    然而,这样一本书,原只属于流言,并没有多少人真的在意它,直到它真的面世。

    想想那也是一个寒气凛凛的深冬,道观的药王像金身发生了破损。

    那时,玄微子还小,稚川真人命几个大一些的弟子去修缮破损的边缘。

    可那座药王像很高,即便是搭着梯子也根本够不着破损的地方。一个轻功十分好的师兄自告奋勇,倒挂在梁上才能修复着那破损处。也正是这位轻功了得的师兄,发现了药王像的金冠里还藏着一个暗盒。

    暗盒里装的,自然是‘紫壶经’。

    得到经书的稚川真人原本是极为欢喜的,他将藏着经书的暗盒供奉在药王像前,焚香祈祝了三天。而自己也断食焚香了三天。

    三天后,稚川真人在药王像前小心翼翼的打开了经书,玄微子至今还记得,那经书上蒙着厚厚的灰尘,每翻动一页,这些灰便会抖向稚川真人的脸,而他的脸上的笑,也在这扬起的灰尘中逐渐消失。

    经书很薄,只不过一炷香便翻完了,但看完了经书的稚川真人却跪在神像前,足足跪了一整天。

    稚川真人深夜才离开了药王殿,和他一起离开的还有那本‘紫壶经’。从此道观里再也不见了它的踪影,仿佛它从未出现过一样。

    小小的玄微子并不知道,这久负盛名的经书到底写了什么,让自己的师父如此抗拒,以至于不想承认它的存在。但无论稚川真人如何回避,如何不想承认,‘紫壶经’的存在,已经成了事实,追讨它的人,络绎不绝,甚至把深山中的道观变成了市井里的茶楼。

    但稚川真人的回应永远只是摇头,从不多说一个字。

    玄微子知道,自己的师父有济世的胸怀,他藏着紫壶经,一定有不得已的原由。但前来求书的人并不这么想,渐渐地,人们开始揣度,然后这种揣度便成了构陷。

    一时之间,流言四起,有些说稚川真人想霸占紫壶经,借此敛财;有些说稚川真人已经将紫壶经高价卖掉了,还有的干脆说根本没有紫壶经,只是道观想多收些香火钱,自编自演的闹剧。

    即便是如此,玄微子的师父也没有任何辩解。‘不争’或许是道士处事的方法,事情也的确因为稚川真人的冷处理渐渐恢复了些平静,然而最终还是事与愿违。

    一场大雪,将表面上精心维护的平静打破了,皑皑的大雪中,弥漫着闻所未闻的疫病。仅仅月余,便夺走了近百条人命。

    稚川真人将玄微子叫到了药王殿,在药王金像的座下,将‘紫壶经’交付给了他,让他下山。

    那时,玄微子还不知道稚川真人这样做的决心与挣扎。

    直到他第一次翻开紫壶经,他才从自己颤抖的双手上知道了紫壶经的可怕。也明白了紫壶经从未面世的原因,明白了师父独自跪在药王像前的煎熬。

    紫壶经记载的从不是救人的药方,而是以命换命的法门。取肝肺为药引,以心血做汤剂,救人性命,亦要取人性命。

    任何翻看‘紫壶经’的正常人,都会知道它的诡谲,也深知这部书流传民间的恶果。但玄微子的师父为了百余人的性命,他还是决定,让自己最有灵气的徒弟,玄微子。将它带下山去,拯救苍生。

    这本书出世不一定能救那些身染疫病之人,但这本书不出世就一定救不了。玄微子的师父是抱着这样的想法,遣走了玄微子。

    玄微子领了命,暗暗揣度,最坏也不过是以一人的性命换取那百余人的命,也算值得。

    但是他并没有成功,并不是那些村民惜命,不愿供奉,相反许多家染疾的农户,在知道紫壶经换命的法门后主动献出了家中孩童的生命,请求玄微子相救。

    但遗憾的是,雪中弥漫的并不是疫病,即便供奉了性命,也救无可救。

    很多年后玄微子才知道这疫病的真相,只是人故意释放的蛊虫毒,为的是以疫病的由头去借道观的镇观之宝,‘紫壶经’。

    玄微子很平静的接受了这事实,也很平静的烧了紫壶经,从那之后,他便养成了习惯,所有学过的医书,全部都付之一炬,无论它们多么珍贵。

    因为他知道,自己‘不争’,不代表其他人‘不争’。‘“以其不争,故天下莫能与之争’只是个彻头彻尾的屁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