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8读书网 > 银刃破风 > 第三章 重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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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昨夜星辰昨夜风,但到了今天,便什么都不是了。

    王鳞骑着马,回到了王邸,几进庭院都被风贯穿了,很多时候,人是不可能知道,风的源头在哪里的,但在王邸中每个人都知道,风的源头是王燕绝。。

    王鳞没有理会这些风,尽管它们已经吹迷了自己的眼睛,但在他的眼中,这种微风不过能滋养杂草罢了。

    更重要的是,在这风的尽头,有人在等他。

    那里是王邸的最深处,住在最深处的人往往最尊贵,王邸中最尊贵的人当然只能是王奎,只有他的‘王’才是这王邸中真正的‘王’。

    “久违的香气,是女人的味道。”王奎望着王鳞笑道。

    “不是一般的女人,不是一般的香,但毫无疑问能打动所有不解风情的男人。”王鳞顺从的低下了头,说出了藏在王奎心底的话。

    “失去不是痛苦,得到后再失去才是痛苦。”王奎以一种十分淡然的语气说着,但是他的脸却没有这么淡然,甚至有一些扭曲。

    面对这样一张扭曲的脸,谁也不敢再多说什么。

    只剩下不解风情的风,还在吹个不停。

    世道很乱,每个人的算盘也打的很乱。

    南离地宫里,站着两个男人,一个在东方,一个在北方,一个是亢龙,一个是虚鼠。

    “女蝠是不会回去的,是吗?你知道她在打什么算盘?”

    “她不想那个孩子受到任何伤害。”

    “她的心意无可挽回了吧。”

    “无可挽回。”

    偌大的地宫安静的如坟墓一般。亢龙不说话,虚鼠也不说话。

    只是有人长长的叹了一口气,像是一个破损的缺口中,流动的一丝细风。

    虚鼠听得出,这风中流露着惋惜,流露着无奈。

    “罢了,有些人明明是母亲,却抛弃了自己的孩子,有些人明明当不了母亲,却非要去尽这一份责。都是命。”亢龙说着,从袖中拿出了一本卷册。他把这册子递到了虚鼠的手中。

    虚鼠知道这是要他转交给女蝠。二十八宿在一起已经十五年有余了,他了解他。

    “这册子是南离宗的秘宝,女蝠想要保护那孩子,但最好的保护是强大,尤其是自己的强大。”

    “我以为,你要等那孩子回来后,才会把这个交给他。”

    “迟一些,早一些都无妨。她要当他的母亲,自然需要对他有所教导。”

    “他始终是我们的孩子......”虚鼠收起手中的册子,消失在南离地宫的黑暗中。

    夜,向来都是深的,纵然有星辰和月亮,也无法将它照亮。

    所以夜最能隐藏,隐藏人的行动,隐藏人的心思。

    女蝠凝视着这无垠的夜空,深渊般的夜空也仿佛在凝视着她,她的心里渐渐升起了一种恐惧,因为她不知道这片夜空里藏了多少人的杀意。

    平静的夜空碎了,女蝠抬起了头,是一叶小舟扬起的桨,打碎了它,王鳞来了。

    她知道,自己终于要见到了,那个孩子。

    她像一只温顺的白兔一样,靠在王鳞的身边,从小舟里,到高马上,从高马上,到王邸中。

    她像一只安静的白兔一样,没有说一句多余的话,从小舟里,到高马上,从高马上,到王邸中。

    她的眼睛,也像白兔一样,只不过白兔的眼睛是被自己的血染红的,而她的眼睛却是被危燕的血染红的。

    但还好,深邃的夜会隐藏她眼中的红。

    王鳞领着女蝠来到了庭院里。“去找他吧,他在风最大的地方。”

    他像放生一只兔子一样,将女蝠放在了庭院里。

    但女蝠知道,自己不是兔子,是蝙蝠,是最擅长在黑夜中生存的动物。

    女蝠信步走着,穿过了层层风墙,她静静的站在王燕绝的身后看了他很久。

    她的心脏跳动的很快,也很强烈。起伏的胸腔甚至牵动了她的喉咙,她能很清晰的感觉到,那种急促而有规律的震动。

    她克制着自己的情感,不想让这份异常的开心流露出来。

    “你有一把很特别的刀。”女蝠微微笑着,嘴角却在抽动,她极力忍着泪,不让它们从眼眶中泛出来。但鼻腔中翻起一阵又一阵的热流。

    不得已,女蝠拿袖子拂了拂脸。她早在袖中藏好了一粒香丸,专门用以抑制自己的情绪。她本以为不会用上,但现在,她很庆幸自己预备了这枚香丸。

    “你是谁?”王燕绝转过身子,看到女蝠,他十分惊讶,因为王邸很少有女人,尤其是在夜里,尤其是她这样美丽的女人。

    女蝠神情已归于平淡。她望着王燕绝,又忍不住走近了些。借着月光,她渐渐看清面前这个孩子。他像极了他的父亲,是一样的,刀削一般的轮廓,冷峻的面孔,看上去像个冷酷无情的人。

    王燕绝也渐渐看清楚,女蝠的脸。虽然远远的就能感觉到,女蝠的美貌。但是眼睛看到时,才发现这美貌是如此难以想象。这样美丽的脸本应充满着情欲,但此刻却只剩下慈爱。这让人难免会觉得有些违和,有些疑惑。

    “你到底是谁?”王燕绝迟疑着,他这短暂的一生可能都没有如此迟疑过。

    “可以请我去你的屋子里坐一坐,我想我们会聊得来。”

    王燕绝想了想,还是答应了,他觉得这个女人深夜出现在这里,应该是王邸的客人,自己不该怠慢她,更重要的是这个女人很亲切,他觉得自己没有必要疏远她。

    王燕绝的屋子,和所有普通男孩的屋子一样,有些凌乱,虽然王邸下人偶尔会来打扫,但他毕竟不是真正的主人,没有谁会真的上心。

    女蝠进来后,看到这一屋子的杂乱,忍不住帮他收拾起来。一边叠衣折被,一边扫撒归置。但这种事,实在不像她这样的女人做的,于是王燕绝更加疑惑了。

    “现在可以说了吗?你是谁?”

    女蝠没有回答,只是点燃了屋子里的香,青烟屡屡,暖香徐徐。

    “你还不必知道我是谁。”女蝠带着笑意回答,她的脸在氤氲的香气里显得更加柔和了。

    他知道这个女人不想透露身份,于是他没有再问下去,他并不是一个有好奇心的人,因为好奇心在这座满是秘密的宅邸里很危险。

    但他还是疑惑。“你明明和我差不多大小,为什么要这样看着我,像看一个孩子一样?”

    “你怎么知道我和你差不多大?女人的外表,是为了迷惑男人才存在的。”

    “你的意思是你其实年纪不小。”

    “足够当你的长辈。”

    王燕绝笑了笑,他相信她,因为她的神情的确不是一二十岁的少女所应该有的。

    王燕绝又问道:“你为什么会在这里,好像是专程为我而来的。”

    女蝠道:“有人要我来找你。”

    王燕绝道:“谁?”

    女蝠道:“有两个人,一个要我来害你,一个要我来帮你。”

    王燕绝道:“那你呢,你打算来害我还是来帮我。”

    女蝠没有回答,她抬起手,手腕相合,拇指与小指微微相触,结了一个八叶莲华印。

    刹那间,屋子中的香气青烟宛若凝固。仿佛有了实体,停在了王燕绝的周边。

    女蝠双目微垂,朱唇轻启,不知默念了什么。凝结的青烟竟然又涌动了起来,那些青烟分崩离析,四散成一股一股,在屋子里飞窜,最后直直的朝着王燕绝砸去。

    成股的烟撞在王燕绝的胸口上,犹如滴入水中的墨一样,又弥漫而开,恢复了常态。

    王燕绝退了几步,额间渗出了细密的汗珠,他眼看着这一切发生,却是避无可避。因为流窜的飞烟犹如星陨,比王鳞的画影剑还要快许多。

    “我在你的炉子里,添了一百三十四种香料,只要有一种能伤人,你便已经死了。”女蝠说道。

    王燕绝虽知道了女蝠并没有加害自己的意思,但还是有些惊魂未定。

    女蝠看出了王燕绝的惊恐,想着他毕竟还是个孩子,便几步上前,从袖中抽出了一方丝帕,细细的帮着王燕绝擦拭汗珠。她面带温柔,帕子上沾的也尽是甜丝丝的味道,使人闻了心稳神定。

    “你放心,我不会害你,就算全天下的人都要害你,我也会拼尽这一身的力气去保护你。”

    王燕绝听到这话,又退了几步。“我虽没什么用,也犯不着让女人保护。”

    “女人保护孩子,是天性,你就是有了通天的本事,我还是忍不住来护着你。”女蝠说完噗嗤一笑,连忙用帕子捂住嘴。她没想到这小孩子还颇有气性,暗暗叹道,不愧为危燕的儿子。只是一会想着他甚是欢喜,一会想起他父亲,又渐生悲意,心中杂陈了五味。

    “用不着,我又不是你的孩子。”王燕绝毫不留情的打断了女蝠的思绪。

    “谁说不是。”女蝠也一股子恼意上了头,脱口而出,便说了这话。

    只是此话一出,二人都惊着了。

    “你......你是说......你是我母亲?”王燕绝锁着眉,一副难以置信的样子。

    女蝠也锁着眉,她当然知道自己算不得这孩子的母亲,只是那话说出来任谁都会误会,此刻不知如何辩解。

    “你确实是我的孩子。”女蝠硬着头皮,又说了一遍。她心想,当初危燕许诺,他的孩子便是自己的孩子,所以自己并无虚言,若这孩子会错了意,也无可奈何。

    “可是义父说......你已经死了......”

    “你还要认那......”贼人二字刚要出口,女蝠赶忙扭过身子,闭上了嘴。她很想把所有事情都告诉这孩子,但她不能这么做,她不能把这个还未成熟的孩子,放置于危险中。

    于是只能低着头说道。“有许多事,不知从何说起,刚刚的话,权当我妄言吧。”

    王燕绝的眉毛拧的更紧了,他知道,面前这女人,若一味的说她是自己的母亲,还不太可信。但她却说,是之前妄言,倒真像了一位有难言之隐的母亲了。

    房间安静极了,好像连火烧着灯芯的声音都噼啪作响。

    两人都打着各自的盘算,一言不发,两个都是聪明人,也懂适可而止。

    女蝠道:“王鳞要我找你。”

    王燕绝道:“他肯定见不得我好。”

    女蝠道:“你知道便好,提防着。”

    王燕绝道:“嗯。”

    女蝠没有话再接下去,心中感恸,又拉住了王燕绝的手。

    但这次他却不想再接受这种无妄的关怀了,便将手抽开,只是自己右胸的伤还没好,抽手的过程中猛然吃痛,下意识的,就捂住了伤口。

    “你受伤了?”女蝠见他如此,很是担心,连忙想拉开他的衣领看看,但王燕绝毕竟还是个男孩,不由分说推开了女蝠。

    王燕绝面带难堪,道:“只是切磋的小伤罢了。”

    女蝠有些惊讶,道:“你打不过他?”

    王燕绝道:“画影剑太快。”

    女蝠道:“快不过风。”

    王燕绝道:“我太弱了,风也跟着弱了。”

    女蝠道:“你不弱,这把刀没有弱小的主人。”

    王燕绝道:“它是把神器,但我......也许我驾驭不了它,又或者,练习不得法门......”

    女蝠道:“你早就得了法门,只是你太不了解这把刀了,一味的练习是无用的。这是第二个人要我来的事情。”

    王燕绝道:“教我破风刀的事情?那人是谁?”

    女蝠道:“你的问题太多了。”

    “好,我不问,只要你能帮助我打败画影剑。我什么都可以不问。”王燕绝有些激动,这种激动源于一种渴望,是所有男性对强大的渴望。

    “很好。”女蝠终于又笑了。“拔出你的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