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8读书网 > 银刃破风 > 第一章 王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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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斗转星移十三载,人间依旧。那阉党横行之处试问谁敢自诩忠良。

    宦官私府的黑瓦早已连绵一片,盖过了顺天府过半的青天。

    而被这黑瓦遮头的少年还浑然不知何为家仇何为国恨。只是一味的挥着手中那把徒有名气的破风,刀是刀,人亦是刀,挥得那一方庭院落不下叶,开不出。

    庭院侧廊缓步而来一位慈眉善目的老人,正是十五年前的东厂掌刑王奎,如今的他虽平添了些白发,但精神依旧。

    王奎朝着少年走去,刀风带着一片碎叶,飞到他的面前,他轻轻捻起这片碎叶,隐隐觉得这叶子碎的十分别致,仿佛能看到燕尾的样子,想到此处,便觉得脖子间袭来一阵寒意。但这寒意早已久远,伤不了他分毫,反倒是平添了得意,只因那锋利的刀早已失去了主人,而那主人的孩子却成了自己的刀......

    “义父。”少年见到王奎便收起了刀,恭恭敬敬的行了一个礼。

    王奎点了点头,如慈父一般。“燕绝,这几日练的如何?”

    “燕绝不才,始终不知改如何突破这第四层……白白浪费了这把神器,更辜负了义父的栽培。”少年回着话,眉间不禁皱了起来,脸上写满了愧意。

    对于少年而言,眼前的老人,是老师,是恩人,更是父亲。

    他给予了自己一身的武艺,十五年的养育,还有使之立足的姓名,王燕绝。

    因此自己的忠、义、孝,都只能报于他。

    王奎微微叹了口气。“或许是机缘未到吧。”

    机缘,练习破风剑也许是要机缘,八十几个孩子里,只有王燕绝能让刀刃缠风,那年他不过五岁。

    有了这种机缘,王邸中所有的人都对他另眼相看。王邸外的人当然也要侧目,有那些百无聊赖的市井小民,也有危坐高堂的厂公大人。

    小民们说道着他的故事,将他视为奇才。厂公要留下他收为己用,将他视为利刃。

    但王燕绝并不在乎这些人,这些不过是外人。他在乎的只有他的义父,他的父亲,王奎。

    他很庆幸,自己终于得了一种可以报效义父的机缘。

    然而机缘是种很缥缈的东西,看不见,摸不到,今天有了,明天也许又失了,你抓不住它。

    不过,五岁的小孩是想不到这些的,但八岁的小孩也许就能理解了。

    因为八岁的王燕绝发现,他再也没办法将破风刀使用的更精进了。

    从八岁到十五岁,他刃上的风永远只有四层。

    他从一个难遇的奇才,变成了一个幸运的庸才。

    但即便是庸才也是也还是有才的,破刀也算是刀。厂公眯着眼,睥睨着俯首的王奎如是说。

    因此王奎并没有放弃他,至少是在找到下一个破风的继任者前放弃他。

    但王奎也不再寄希望于他,即便破风的继任者也未曾出现过。

    王奎今日来,只是因为他想起了另外一件事。一件诛人心的事,虽然那人已死去了多时,虽然他的身与心都已经作了黄沙。

    “说起来,是有另外一件事要托付于你。”

    王奎气色凝重,缓声又道。

    “我如今已是古稀之年,身子虽还健朗,但许多事也力不从心了,我们府里有不少孩子,可惜能继承我东厂掌刑之位的却没有几个。”

    王燕绝低着头,一字一字的仔细听着,他明白王奎的意思,也愿意为他分忧。便毫不犹豫的应允了。

    但他这样一个小孩,虽长了十五岁的年纪,却不太通人情,全然不知继承东厂掌刑之位意味着什么,还一味的高兴,以为自己才是王奎最看重之人。

    王奎看出了王燕绝脸上的喜色,但却佯作悲伤之态,眼中泛着泪。

    这是鳄鱼的眼泪,是狐狸为兔子留下的眼泪。

    “掌刑之位,一定要落在自己人手里,也不至于将我摸爬滚打近六十年的辛苦付诸东流。只是难了你,要受宫刑之苦……”

    “无妨,燕绝深知这其中的厉害,若我不去,我们的势力便断了,这王邸,怕是难以为继了。终须有个人去守住您的基业,我愿意当这个人,不计辛苦。”王燕绝的喜色并没有被冲淡。

    王奎听到这话,笑了。这笑是多面的,是开怀,是欣慰,是感动。但是,王燕绝看到的这一面是认可,王奎看到的这一面是嘲讽。

    王奎笑着走了。

    在他走的地方,又笑着来了一个人。那人和王燕绝一样,也是王奎的义子,不过是位更有身份的义子。

    王鳞。

    他和所有王邸的孩子都不同,他是有生父的,而且他的生父是锦衣卫,准确的说不仅仅是锦衣卫,而是锦衣卫指挥使。

    他的存在是锦衣卫与东厂联合的证明

    也只有他才是真真正正的王邸的少主。

    “你很高兴吗?”王鳞抬起眼睛,高傲的问着庭院中的王燕绝。

    王燕绝没有回话,他不知道怎么回,他不明白为什么王鳞会问自己这样一个显而易见的问题。

    “你一定还没尝过女人的滋味,所以才愿意放下男人的身份。”

    “敢于承担的才是男人,我愿意像义父那样。”

    “哦。”王鳞还是笑着,但这次,王燕绝看出了他笑中的嘲讽。

    庭院中的风渐渐大了,一如王燕绝按捺的愤怒。

    他并不在乎别人讥讽自己,他的愤怒是因为王鳞笑中的讥讽,不仅仅针对他一人。

    “你也是义父的儿子,你怎么敢这样?”王燕绝说着,只是他的声音被卷入了破风刀的嘶鸣声中,变得难以分辨。

    王鳞并不在乎王燕绝在说什么,他懒得去听。他也不会在乎那把卷起风的破刀,只觉得风声呜咽,十分聒噪。

    “你这是干嘛?是不是忘了自己已经多少年没有打败过我了?”

    “七年,我记得。”

    话音落下,王燕绝的刀也落到了王鳞的面前,刀上的风嘶吼的如猛兽一般,仿佛要吞噬面前这个高傲而无礼的人。

    气势很重要,尤其是突如其来的气势,但气势决定不了胜负。

    王鳞抽出剑,挡下了这气势汹汹的一刀,又一剑,王燕绝已经摔倒在地上,衣襟被撕裂。

    这两剑出手的太快,让人看不出是两剑,但剑锷摩擦着剑鞘,发出了微微的鸣音,这让人确信,这把剑刚刚使出了非凡的速度。这种速度刚好配的上它的名字,画影。

    “按照规矩,我该刺你一剑,伤好之前,不必再来了。”王鳞冷冷的对着倒在地上的王燕绝说道。

    王燕绝咬着嘴唇,没有一句话说。他无话可说。

    王邸的规矩确实如此,兄弟间的切磋,输的人要被中伤。免得弱者不遗余力的挑衅,白白浪费了强者的时间。

    王鳞举着那把含光带影的剑,戳向了王燕绝的右胸。莹白的剑尖缓缓刺入,刺破了一层又一层的衣物,直达肌肤,但未曾停歇又钻入了骨肉里。

    王燕绝的血,顺着破损的织物浸染开。剑的血槽里也勾出了一条红线。但王鳞没有停下的意思。

    “够了。”小小的庭院里又多了一个人。他踢起地上的一块碎石,碎石直直的朝着王鳞的剑柄飞去。

    剑被震了一下,王鳞的手也抖了一下,他顺势拔出了剑,收回鞘中。但脸上似乎有些不快。“王书绝,你也要来吗?”

    “不敢,不敢,王邸的义子中,谁比得过你。我可是有自知之明的,不敢冒犯大哥。”王书绝赔着笑,又道。“只是规矩说好,只伤一寸,你再用点劲,他可就废了。”

    “哼。”王鳞嘴角抽动着,冷笑了一声,转身走了。

    王书绝看着他背影已经远了,才皱起眉头,将瘫软在地上的王燕绝扶了起来。

    “你又是何必,才练到第四层的破风哪里比得上画影。”

    “我听说高手间的对决,不在乎拿什么武器。一把枯枝,一片碎叶,都能伤人。”王燕绝忍着痛,被搀扶了起来。

    “画本看多了吧,你算哪门子高手?”

    “我现在还欠缺着,但破风既然选择了我,就必有我出头之日。”王燕绝的眼中带着笃定。

    “哎,我倒宁愿这把破刀没选择你,若换成寻常刀剑,像你这样没日夜的修习,早该越过他了。”

    “若是没有破风,他也不会事事针对我,我也未必能这么勤勉。”

    “你也知道,你夺了他最想要的东西。”

    王燕绝站着,眉毛拧成了一股,胸前的血已经将已经把衣服沁的透透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