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等到李青莲再睁开眼，天已经朦朦亮了，身旁还放着三缸大酒。李无双被李若凡抱到了寨子的一个房间里，睡得很沉。
无力感依旧遍布全身，李青莲勉强坐了起来，把头凑到酒缸边，以手作勺，艰难地一口一口地啜着手掌上的酒。李若凡提着个水桶从寨子外面走了进来，跟李青莲打了声招呼。
“我打了点水给你们洗漱。”李若凡走到了李若凡身旁坐了下来。
李青莲快速地扫了李若凡的身子一眼，确认他没受什么伤后，继续自顾自地喝着酒。
“青莲大哥，你身体这么虚弱，喝这么多酒真的好吗？”李若凡有些担心。
“我修炼的内功心法叫‘酒神’，靠平常的运功调息是很难积蓄内力的，我所有的内力来源，几乎都是酒。我之所以能喷火，也是靠着‘酒神’，只不过这招实在太耗内力了，还特别伤身。这人昨晚也不关心关心我。”李青莲说得很是哀怨，像是后宫失宠的嫔妃。
李若凡苦笑，没有回话，只是默默地又去搬了两缸酒到李青莲身边，这次还细心地拿了一个大勺子。李青莲见李若凡还是有些踉踉跄跄的，就知道他恢复得不太好，有可能一整晚都在忙这忙那，没有休息。
“不知道人家什么底细，就不要随便交心，也不要靠得太近。”李青莲接过勺子，继续埋头喝着酒。
李若凡点点头，转身向着李无双所在的房间走去。
“李姑娘？”李若凡轻轻叫唤了两声，见没人回应，便缓缓推开了房门。李无双仍在梦乡，呼吸也平稳，应无什么大碍。
他搬了个凳子坐到床边，帮李无双整理了下被子，之后便抓着她的手暗送内力，为她调理体内伤势。但实际上李若凡也状态不佳，调理了一会儿他就有些头晕眼了，只好把李无双的手收回到被子里，蹑手蹑脚地出了房门。
初晨的阳光沐浴着整座河心岛，温暖而柔和，一切的邪恶与阴谋再次藏到了阴影之中，藏到了阳光永远无法照耀到的地方。
恢复得差不多的李青莲与李若凡在寨子外找了一片空地，草草地埋葬了铁枪门三兄弟。没有墓碑，没有祭品，高高隆起的土堆旁，只有两个杀人凶手，和他们喝剩下的酒。
李若凡将“数九”跟霜迪达埋在了一起，李青莲说把这样的神兵利器埋在这里，不见天日，未免有些可惜。但李若凡还是坚持这么做，在他心里，神兵是要配英雄的，霜迪达在世人眼里绝称不上什么英雄，枭雄也是勉强，但总会有那么一两个不长眼的人会把他崇拜到极点，而两个人，又恰好埋在了他身边。
也对，谁还不是谁的英雄呢。只是有些人当了一辈子的英雄，到死都还是不知道自己到底是谁的英雄。
从安葬到敬酒，李若凡始终一言不发。
待到阳光将三兄弟的坟头都笼罩其中，李若凡才开口问道。
“青莲大哥，江湖，都是这般残酷吗？”
李青莲却笑道：“那大沙船上死人的时候，你怎么不问这个问题？”
“因为我觉得，那不是江湖，他们只是普通的百姓。”
“小王爷。”李青莲感觉阳光有些刺眼，走到了旁边的阴影中。
“出了皇宫，便是江湖。而江湖——”
“一向如此残酷。”
二人回到寨子里时，李无双已经醒了，拄着她的金刀，一瘸一拐地想要走到了李若凡身边。
“李姑娘，你身体还很差，应该多休息休息。”李若凡赶忙过去搀扶着李无双。
“叫我无双就好了。”李无双借势倒在了李若凡怀里。
“哦！无双！”李青莲赶在李若凡开口前高声道。
“公子，请自重！称呼我一声李姑娘就好”李无双的表情一下子严肃起来，义正言辞。
李无双的温柔显然是极其限量的。
“好咯……”李青莲无奈地摊了摊手。
“李姑……无双，你怎么会在这里啊？”
李若凡将李无双扶到了一边的凳子上，李青莲也十分好奇，便跟了过去。
“我已经把昨晚船上的事情跟他说了，你出手是又快又准，但力度不够，跟这家伙一样是技巧派。但是你这轻功，连我都自叹不如。孑然一身来这孤岛，应该不是来找架打吧。”李青莲在一旁碎碎念，李无双瞥了他一眼，似乎不愿意回答他。
“在船上你救了我，真的很感谢你。但你一个人来这里，真的太危险了！”李若凡想到李无双一个小姑娘独自涉险，不禁为她捏了一把汗。
李无双目不转睛地注视着李若凡的每一个表情变化，这副关心她的表情，她也是喜欢得很。
“我是为了舍利子来的。”李无双痴痴地看着李若凡，毫不犹豫地道出了实情。
听到这话，李若凡与李青莲都下意识地看了对方一眼，李青莲做了几个动作，示意李若凡继续问下去。
“要……要……舍利子干什么呀？”
面对着李若凡，李无双罕见地收起了笑容，神情落寞。
“我……我要救一个人。”
“用舍利子来救人？”李青莲问道。
“可以的！只有舍利子，只有舍利子能救我爹……”李无双意识到自己有些激动了，声音越来越来小。
舍利子就在李青莲身上，虽说佛家有云，救一人胜造七级浮屠，但这颗从西域而来，经过了上百人的牺牲才运至洛阳的至宝，若只是用来救一个不知来历的姑娘的父亲，那未免有些许奢侈了。
李若凡看了一眼李青莲，对方却未做任何回应，他便知道李青莲不打算将舍利子交出来。
“无双，真的就只有舍利子能救令尊吗？”故作坚强的李无双在李若凡眼里，便是天底下最可怜兮兮的人了，他不想要放过任何一个能救他父亲的机会。
“我不知道，是我偷听到的，那些和尚说什么，等莫高窟的舍利子运过来，我爹就有救了。我一路追查，发现舍利子很有可能是落到了铁枪门手里，我自知技不如人，但为了我爹，我必须铤而走险！”
李无双说到动情之处，身子还稍稍颤抖了几下，她本应极其善于隐藏自己的感情，但遇到某些人和某些事，这种能力便大打折扣了。
李若凡还想继续问下去，外面却传来一阵打砸破坏的嘈杂声音。
李青莲示意二人噤声回避，而他则独自出门察看。他走到门外凝目远眺，只见有近十艘舟师的海鹘舰靠着岸，上到高处粗略一看，有不少于百人浩浩荡荡地往寨子赶来，手持兵器，一路打砸，绝非善类。他赶忙回到寨子里，心急火燎地对着二人嘱咐道：“听着，接下来我的所有话都不允许质疑和反驳。你们去找到我们的那艘小船，马上离开这座岛，现在外面来了一大群官兵，不管他们是来干什么的，但肯定不会轻易放过我们。我留在这里殿后，不用担心我，现在，走！”
李若凡还没反应过来，愣在了原地。但李无双看懂了李青莲的眼神，抱住了李若凡的手臂让他尽快离开。
“这个东西能发挥多大的作用，取决于你。接下来的江湖，就不陪你闯了，要坚强啊，小屎蛋！”
在最后一刻，李青莲将舍利子塞到了李若凡手里，之后便带着满满的酒壶和他的爱剑“谪仙”大大方方地出了寨子，大大方方地出现在官兵面前。
李无双一瘸一拐地拉着李若凡狂奔，李若凡脚步不快，身体不愿意离开，脑子也在放空状态。
矫揉造作的李青莲，故作深沉的李青莲，肆意妄为的李青莲，不讲礼节的李青莲，李若凡曾经想过，这样的男人，做兄弟还勉强可以，要是自己是个姑娘，真找不出这男人身上哪里有值得自己用一生去喜欢、去追随的地方。
哪怕是一点点，都找不到。
偏偏在这样的时刻，这样不知道还能不能再见面的一刻，跟李青莲在一起的所有回忆像跑马灯一样在脑子里一遍又一遍地闪过，不需细想，便发现这里有一点点值得喜欢，那里也有一点点；这天有一点点，那天也有一点点；我们的昨天也有一点点，我们的今天也有一点点。
但是明天，还会有我们吗？
是啊，这个男人他幽默风趣，他见多识广，他能歌善舞，他英俊潇洒，他武功高强！
他为我着想。
我怎么现在才发现呢？
李若凡这么想着，眼里不禁流下了两行清泪。
李无双注意到了啜泣的李若凡，手足无措地停下了脚步，她不懂怎么安慰人，这次也是第一次喜欢人。她鼓起勇气一把将李若凡塞进了怀里，死死地抱住，这个拥抱也许太用力，太僵硬。
但毕竟这是她这辈子第一次拥抱别人。
李若凡感受着手里的舍利子，上面似乎还残存着李青莲掌心的温度，他下定决心，一把擦干了眼泪，猝不及防地将李无双背了起来，发了狂似地往岸边冲了过去。
半个时辰之后。
小船离河心岛越来越远，李若凡不会划船，只好由李无双代劳。
岛上的一切，看起来都不那么清晰了，但这座岛在李若凡心里留下的一切，却是永远都不可能忘记的。不知怎的，岛中心燃起了大火，火舌直冲天际，滚烫乌黑的浓烟久久不息。
李若凡总觉得隐隐约约听到了一些刀剑相接的打斗声，不知是不是有某个人在为了自己拼死地作战呢？
李无双坐到了李若凡身边，道：“按照这个风向，不需要划船我们也能漂回去。”
李若凡出奇地没有应答，李无双一时间也不知道怎么办，便也没有出声。
“哎，无双啊。”李若凡突然开口。
“我啊，连第二个师父也没有了……”
小船在江上漂流，李若凡的心，不知会漂到哪里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