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8读书网 > 独与卿欢 > 65.徐老夫人归天
    齐毓秀刚走,严怀瑾就派人过来,给薛瑾瑜通消息,二皇子府不止没了两个皇孙,连皇孙女都有两个惊吓过度,抽了羊角风,一个没救过来,死了,另一个瘫了。事情太邪门,二皇子也没了主意,鬼使神差的又请了智然师太到府里,师太焚香祷告,念经求佛的好一顿折腾,说是家里有邪祟作祟,必须趁着他还没成气候,先把他除掉,否则日后必成大祸。

    二皇子同意了,智然一顿做法,没想到是当初那几个陪媵中,唯一生下男孩的一个,披头散发的嚎叫着,七窍流血的跑出院子。之后的事,就简单了,陪媵就被二皇子下令处死了,小皇子被挪出了皇子府,寄养在庄子上,二皇子妃因为妹妹的死,伤心过度,开始一病不起。

    转眼之间就到了七月十五,中元节,传说这天是鬼门开的日子,徐老夫人就在这天凌晨咽了最后一口气。半夜里彩云就觉得她的声气不对,不敢大意,出去找了老雍军家的,两个人回来,徐老夫人就开始倒气了。老雍军家的赶紧让彩云去通知徐秉文,徐秉文又让人叫醒了徐生朴,但是阻拦了韩舜华,有身孕的人是不好见死人的,犯忌讳。

    老雍军家的和新买来的孙吴家的也都这么说,韩舜华只好带着迷迷糊糊还没清醒的薛瑾瑜,留在院子里等消息。徐秉文发话,老雍军家的和彩云还要贴身伺候着韩舜华,所以要避讳。就由孙吴家的和雪雁两个,给徐老夫人净过身,换了寿衣,老雍军找了一枚崭新的铜钱,让孙吴家的给徐老夫人含在嘴里压口,两只手里也都攥了铜钱,地上用凳子和木板搭的灵床已经铺好了棉褥子,老雍军给搭手,跟雪雁和孙吴家的,把徐老夫人抬上灵床停灵,盖上黄缎子被,孙吴家的踩着梯子爬到房子西面墙上,喊了三遍:“徐葵,大路向西,一路走好!”

    丧事,从此刻开始操办起来。薛瑾瑜一身重孝,作为丧家,在灵堂给前来吊孝的亲朋答礼。徐秉文是离宫养老的太监,不好出面,韩舜华有身孕,只能按时间哭陵吊孝。徐生朴忙着招待吊唁的宾客。所以守在灵堂里的丧家代表,只有薛瑾瑜。木然的跟着指示,跪下磕头,薛瑾瑜心中一片茫然,恍惚着仿佛回到了父母的丧事现场。

    最先发现薛瑾瑜不对劲的是辛嬷嬷,送走了一拨客人,辛嬷嬷询问薛瑾瑜要不要喝点水,薛瑾瑜眼睛直直的盯着她的脸,看了好一会儿,才表情木讷呆滞的回了一个字:“不!”

    那声音平平的,没有一点起伏,没有情绪波动,让辛嬷嬷心头一冷,仔细观察之下,发现薛瑾瑜的身体动作僵硬,对别人的话,反应迟钝。甚至是木然的没有反应。辛嬷嬷看着薛瑾瑜的样子,觉得头皮发麻,心中认定,一定是徐老夫人阴魂作祟,薛瑾瑜是撞客了。辛嬷嬷叫云舒看好她,自己走去找老郎中,想让他给薛瑾瑜瞧瞧,或者让蓝嬷嬷找个神婆子给薛瑾瑜看看。韩舜华的院子里,正忙乱成一团,韩舜华在徐老夫人灵前哭的狠了,动了胎气,见了红,老郎中正在忙着诊脉开药方,一时半刻的也腾不出手来给薛瑾瑜诊脉。辛嬷嬷只好又转回来。

    云舒也发现了薛瑾瑜的不对劲,拉着她跪坐在蒲团上,扶着她的手腕摸了脉,觉得是脉像滞涩,心头一紧,正好云卷过来,给薛瑾瑜送来一碗温羊奶,云舒就让她赶紧去给严怀瑾送消息,让他赶紧派长河过来,“姑娘哀恸过甚,神思不属,请长河给姑娘看看吧!”

    云卷听了,赶紧往外跑,去找徐生朴。云舒用勺子舀了羊奶,送到薛瑾瑜嘴边,“姑娘,喝一口吧!”

    薛瑾瑜就是面无表情的呆怔着,羊奶都沾到嘴唇上了,也不知道喝,云舒怎么劝,薛瑾瑜都没反应,把云舒急的直掉眼泪。辛嬷嬷回来看到这一幕,心里也是很难过,抱着薛瑾瑜,“姑娘,哭吧,哭出来就好了!”

    薛瑾瑜眨眨干涩的眼睛,明明心里酸楚难过得很,可就是流不出眼泪,看着辛嬷嬷翕动的嘴唇,就像隔了很远似的,听不清楚她在说些什么,脑子里好像有很多思绪,可是都是一闪而逝,快的让薛瑾瑜抓不住。又好像什么都没有,紧接着,脑海里一段段浮现的,是前世的凄惨一生。这种状态持续着,直到严怀瑾到来。

    中元节一大早,严守正和严徐氏就带着一大家子去了清风观,给早逝的严怀珏打醮,仪式完成已经是巳时末了,一家子正在静室里喝茶,吴文家的快步进来,“老爷夫人,徐老夫人今天丑时,归天了。”

    严徐氏吃了一惊,手一抖,茶碗里的水洒了出来,立春赶紧上前,用帕子给她擦了手,严守正马上起身到了老妻身旁,抚着她的肩膀,安慰她。严徐氏回过神,用手抓住严守正的手,看着眼前围拢过来的儿子女儿,孙子外孙女,发了话,“老大,小七,你们跟我和老爷去徐家吊唁,怀琳齐远,你们带着孩子们先回严家去。”

    “姥姥,我也要去,我去看瑾瑜!”齐毓秀马上蹦起来,拉着严徐氏的衣襟,不依的说。

    “毓秀去,那我也要去!”严佑承也跟着要求。

    “这种事情,小孩子还是要避讳着些。乖啊!”严徐氏丝毫不肯让步。

    齐怀秀作为最小辈分中的老大哥,一只手拉着妹妹,另一只手紧紧拽着严佑承,以长兄如父的姿态,将两个像鳝鱼一样,活蹦乱跳的,不肯乖乖听话的两个弟妹拽到马车旁,一个个塞进去,然后自己坐在最外面,“看守”两人,尤其是鬼主意多的亲妹妹!

    齐远背着手,看长子,老怀甚慰,捋着胡子,扶着严怀琳上了轿子,自己骑马护送,去严家等候消息。

    严守正和老妻也上了轿子,后面的严怀瑛和严怀瑾,嫌轿子闷热不透气,都骑马跟着,走到半路,落日眼尖,一眼看到到云卷跟着徐四,正沿着官道一路找来。严怀瑾微不可见的皱了一下眉头,落日已经打马向前,迎了上去。下马听云卷说了薛瑾瑜的情况,落日直接给长河发了暗号,长河也过去听了。马上就回头,找严怀瑾禀报,严怀瑾都没有考虑,让长河马上过去,查看薛瑾瑜的情况。

    长河一路策马飞驰,到了徐家门口,把缰绳扔给门房,长河问清楚灵堂的位置,不用人带路,自己就找了过去,灵堂里,徐生朴对着木呆呆的薛瑾瑜束手无策,长河过去见礼,然后给薛瑾瑜把过脉,跟徐生朴说,要给薛瑾瑜施针,徐生朴立刻抱起了薛瑾瑜,交代孙吴家的看守灵堂,自己带着长河往“蓁院”去。

    施过针的薛瑾瑜呼吸平缓的躺在炕上,长河又仔细把了脉,从脉象上看,是有了好转,可是辛嬷嬷跟她说话,她还是眼神发直,神情木然的没多少反应。严怀瑾跟着父母和兄长,走完了吊唁的过场,打过招呼就去“蓁院”看望薛瑾瑜。“蓁院”里,静悄悄的,雪菊看见严怀瑾进来,吓得像兔子一样窜进了角房。

    严怀瑾看到薛瑾瑜,眼睛眯了眯,坐到炕沿上,伸手把她拉进怀里,在她背上轻轻拍了拍,“瑾瑜,别怕,凤璋在呢!”

    薛瑾瑜觉得外面的声音离自己近了些,有种熟悉的气息包围着她,心里想,这是什么呢?好像有人在叫她的名字,薛瑾瑜茫然的抬头,看着严怀瑾的脸,这是谁呢?好像很熟悉!凤璋?他说他是凤璋?心口的酸楚突然一股脑涌出来,眼眶一阵湿热,“凤璋......”

    薛瑾瑜脑海中清明起来,张嘴想叫严怀瑾的字,被冲口而出的呜咽声给盖了过去,薛瑾瑜泪如珠坠,却只是呜咽,抓着严怀瑾的衣襟,哭的哽噎难鸣,死的是外祖母,薛瑾瑜哭的,却是混沌中重新经历的的前世,那里面的自己和亲人们的凄惨人生。

    发泄过后,渐渐平静下来的薛瑾瑜,总算恢复了正常,松开严怀瑾的衣襟,薛瑾瑜看到自己的涕泪,又沾了严怀瑾一身。有些赧然,严怀瑾并不在意,给她喂了半盏清水,一旁的徐生朴心中又气又羡,这时老雍军家的过来找徐生朴,到了饭时,来吊唁的人陆续入了席,还得主人家出面表示感谢,才算是尽到礼数。徐生朴无奈,只好跟着走了。

    辛嬷嬷又端了加了蜜饯果脯的羊奶过来,薛瑾瑜捧着慢慢喝着,严怀瑾问她,“你刚才怎么了?”

    薛瑾瑜喝了半盏奶,就不喝了,云舒拿走了碗,薛瑾瑜不愿意回想刚才噩梦般的经历,在严怀瑾怀里缩成一团,抿着嘴不说话。严怀瑾就搂着她,等着。长河开的安神药也煎好了,云卷端着一碗闻着就苦涩的药汁走进屋,薛瑾瑜转身把脸埋进严怀瑾怀里,表示不愿意喝。

    “你不想喝也可以,只要你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事情!”严怀瑾接过了药碗,浓浓的药味,在薛瑾瑜的鼻端萦绕不去。

    “我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就是觉得做梦一样,”薛瑾瑜说着又开始掉眼泪,“我被什么东西绑住了手脚,看着很多可怕的画面,一幕幕在眼前闪过,根本挣脱不开,就觉得心里疼的厉害!”

    听着这话,辛嬷嬷越发认定是徐老夫人在作祟,转身就出去找蓝嬷嬷,商量找神婆做法除祟的事。严怀瑾这才接着问,“还是跟前世有关的事?”

    薛瑾瑜重重的点头,“嗯!”

    严怀瑾还要再问,被进来的落日打断了,“爷,大漠过来报信说,有内侍到咱们府上传旨,圣人宣您立刻进宫见驾。”

    严怀瑾只得起身,准备赶回府里,换了衣服好进宫,“我让长河留下来照顾你,晚上出了宫,我再过来陪你。”往下拉薛瑾瑜抓着自己衣襟的手,恰好碰到手腕上的碧玉扳指,这是自己曾经身为昭明太子唯一的纪念了,想起玉有避邪祟的作用,摘下来给薛瑾瑜挂在衣襟钮襻上,“这是我时常随身戴的,你先戴几天,压压惊!”

    趁着薛瑾瑜低头看,严怀瑾快步离去,临走前吩咐落日过去,给严守正和严徐氏以及严怀瑛禀报一声,免得他们担心,就匆匆回家换衣服了。跟着内侍一路到了皇帝的寝宫凌云殿,踏上金阶,严怀瑾环视四周,依然是那样花木扶苏,宏伟辉煌。

    站在第二重门外,有少年朗朗的读书声传出来,小德生弓着腰,出来迎接,严怀瑾跟着他进了正殿,蟒袍金带,玉冠束发的少年,背对着门,笔直的站在皇帝面前,背着书,“风雨凄凄,鸡鸣喈喈。既见君子,云胡不夷。风雨潇潇,鸡鸣胶胶。既见君子,云胡不瘳。风雨如晦,鸡鸣不已。既见君子,云胡不喜。”

    是诗经郑风里的风雨一篇,是圣人原配,元皇后,也就是先昭明太子的生母,最喜欢的一篇,先昭明太子的启蒙,就是从这里开始。皇帝坐在书桌后,看严怀瑾进来,微微一笑,又轻轻摇摇头,直至了他磕头请安的举动。严怀瑾就现在原地,等六皇子背完了,才跪倒磕头,朗声说道:“臣严怀瑾,恭晴圣人,六皇子金安!”

    皇帝很随意的抬了抬手,“行啦!平身吧!”

    六皇子转过身,笑的一脸阳光明媚的模样,躬身长揖,“凤璋兄长一向安好?”

    严怀瑾侧身避过,也笑着回应:“多谢六皇子挂念,臣一切安好!”

    皇帝给两人赐座,小德生把人都拦在门外,自己亲自端了椅子,逐一送过来,六皇子和严怀瑾谢座,小德生笑着躬身作揖,又送了茶上来,才退出去到门口守着。

    皇帝也没什么要紧事,就是想找人手谈几局,六皇子在旁边观战,直到日头西斜,皇帝才发话,让严怀瑾出宫回家,六皇子被意犹未尽的皇帝留下,父子两个继续下棋,晚上六皇子顺便就在凌云殿陪皇上用晚膳。

    踏出宫门的那一刻,严怀瑾心中默念着郑风·风雨,一滴热泪滑下面庞,落在宫道尽头的地上,被缓缓关闭的厚重宫门,牢牢的锁在了宫里面。深呼吸一口气,平复了心情没有回头,严怀瑾带着落日,直接去了徐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