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别说，周济虽然因为位居院长之位，平日里只负责脑外科科室里疑难重症的手术救治，对科室里具体的日常事情基本上不大管。其实就连医院里的事情，他主要抓的也只是医疗工作以及有关医学科研项目的事情，对日常人事调动安排，医院卫生等等不大过问，基本上由两位副院长负责。但因为孙兰兰刚好在脑外科，人长得特别漂亮，又特别活泼热情，周济对她还真是有点印象，而且印象比较好，在这点上，他倒没有故意讨好张翠山。
也正因为这样，周济心头尤为恼火。别人不清楚，他作为院长难倒还不清楚月度考核是怎么一回事。要说孙兰兰考核不合格，他还真不相信。
“竟有这事？我会尽快问清楚事情，然后给您回复。”周济压下心头的怒意，沉稳地回道。
“那多谢你了，对了，有关我的事情还请不要跟兰兰提起。”张翠山说道。
“好的。”
挂掉电话后，周济再也无心看书，沉着张脸走出了办公室。一路往脑外科走去，脑子里一路不停回想着刚才的通话，越想越觉得孙兰兰跟张翠山的关系非同一般，脸色也就变得越发沉冷严肃。
脑外科护士站的护士们看到平日难得一见的周院长，今天竟然沉着张脸从门口大步走来，个个心中都很是震惊，急忙朝他微微鞠躬打招呼。
从周院长在火车上跟张翠山的对话，就可见他这人平时还是比较和蔼可亲的。往日，他若过来，护士们跟他打招呼，他都会含笑点头示意，但今天却只是沉着张脸，很是威严地沉声问道：“严护士长呢？”
见周院长今日一反常态，众人心里都不禁一个咯噔，其中一个年纪稍大一点的护士有些战战兢兢地回道：“严护士长正在巡房。”
“嗯，她回来跟她说，我在她办公室等她。”说完周院长就走向护士长办公室。
周院长一走开，整个护士站立刻炸开了锅。每个人都有惶惶不可终日的感觉，因为周院长这副样子，实在是罕见。谁也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值得他老人家如此大动肝火，亲自来此一趟。若说真有什么事情，也就孙兰兰那点事。可孙兰兰那点事，到了人家院长那里不过是点屁事，他老人家会亲自管吗？
所以没人往这个方面去想，只有郑晓茵盯着护士长办公室，脸上流露出一丝惊讶和疑惑，隐隐中她觉得跟张翠山刚才打给自己的电话有点关系。
刚才告诉周院长护士长在巡房的那位护士，此时倒是顾不得去揣测究竟出了什么事情，只是急匆匆地找到严护士长，跟她说周院长找她。
严护士长一听心中很是惊讶，周院长是一院之长，就算有什么事情，也只需一个电话就可以了，哪用得着他亲自来找她。
“周院长没说什么吧。”严护士长边走边问道，心中隐隐有种不好的预感，她是知道周院长轻易不找员工谈话的，可是又说不出哪里有问题。
“没说什么，不过表情很严肃，护士长还是小心点。”那位护士低声提醒了一句。
严护士长心里一个咯噔，急忙仔仔细细，前前后后把最近的工作回忆了一遍，发现没出什么纰漏，就算出纰漏了，可也犯不着他老人家亲自来问责啊。至于孙兰兰的事情，她是直接略过去了，这事情对于院长大人而言就是屁点的事，他老人家怎么可能知道，就算知道了，难倒还会亲自跑来问事。如果真这样，估计他早就累死了。
仔细排查过，没什么问题，严护士长心里总算稍微安定一些。到了办公室门口，稳了稳心态，然后敲开了门。
一推开门，就看到周院长一脸严肃地坐在沙发上。
“院长您找我？”严护士长心里很是发虚地问道，这样表情的周院长她工作了这么多年，见到次数不超过三次，都是医院里出了大事故之后，开大会时要骂人的表情。
“嗯。”周院长双目威严地扫了严护士长一眼，道：“把你手头有关孙兰兰的所有资料都拿来给我看看，包括她今年的考核记录。”
严护士长脸色唰地一下就变白了，两眼发直地看着周院长，她万万没想到周院长来这里竟然是为了要看孙兰兰的资料。
“愣在那里干什么，还不去拿。”周院长心中本来就有些不快，见严护士长这个样子，越发认定这事有问题，心头也就越发不快，威严地喝道。
严护士长猛地一个激灵，然后急忙找出孙兰兰的所有资料，有月度考核记录，有病人给她的留言，有孙兰兰做的护理记录等等。
周院长先是拿起今年的月度考核记录，扫了一遍，发现前面几个月的考核基本上都是优秀的，而这个月护士站和医生办公室给的考核分却都是不合格。
周院长脸色不禁阴沉了几分，鼻子里发出一声重重的冷哼。这冷哼声听在严护士长耳朵里就如炸雷一般，让她心里七上八下，极度的不安。
周院长又拿起其他的资料，发现病人给孙兰兰的留言无一不是夸她工作细心，为人热情，护理技术驯熟，再看看她的护理记录，工整详细，条理清晰，一眼看过去真是赏心悦目。
周院长平时虽然不怎么管这些小事，并不是说他不在乎这些事情，只是没那份精力和时间而已。今天一查竟发现这么好的护士月度考核不合格，心里委实恼火，让他尤为恼火的是，这事还是张翠山亲自打电话过来后，他才知道的。
啪！一声巨响，怒火中烧的周院长终于一扫以往的温文儒雅，一把将资料重重地往茶几上一摔。
“你这个护士长是怎么当的？是不是要退休了就可以胡乱来？”周院长一脸怒气地指着严护士长骂道。
严护士长身子猛地一颤，心里一阵慌乱，支支吾吾根本不知道该怎么说出口。
见严护士长支支吾吾半天说不出话来，再看看她头发也有些白了，周院长火气终于下去了一点，一屁股坐了回去，口气稍缓道：“说吧，为什么给孙兰兰月度考核不合格？”
严护士长本想说是赵鸿云要整她，但想起女儿的事情，还是忍住没说出来，犹豫了好久，才很是痛苦地道：“是我看她不顺眼，所以就给了她不合格。”
周院长能坐到今天这个位置，自然不会单纯到相信严护士长这种鬼话，威严地怒视了她一眼，道：“不顺眼就给她不合格，这么多年来你就这样做护士长的吗？”
严护士长低着头，没吭声。
“还有，孙兰兰的工作你这个护士长怎么安排的？难倒你不知道护理人员太劳累容易出现事故吗？你这是玩忽职守，你，你这是把病人的安危当儿戏！”周院长讲着讲着怒气又忍不住冲了上来，拍着桌子站了起来。
严护士长见周院长把事情的严重提升到病人的安危，脸色终于完全变了，低声道：“就这样多安排几天应该不会吧！”
“不会？会了一切就迟了。不仅病人要因为你这样公报私仇的安排出现危险，孙兰兰的前途也就被你毁了！”周院长见严护士长在这个时候，竟然还没能认识到这件事情的严重性，若不是考虑到她是老护士长，恐怕他会把桌上的工作安排表甩到护士长的脸上。
尽管周院长克制住了，但因为恼火，嗓门却比以往大了不少。
办公室外，护士们虽然听不清楚周院长跟严护士长讲什么，但从门缝里透出的那模糊声音，还是感觉得出来周院长现在很愤怒，正在骂严护士长。个个不禁面面相觑，心里七上八下的，暗想连严护士长都这样被骂，看来她们这个月的奖金恐怕要泡汤了。只是问题究竟出在哪里，她们仍然不知道。
办公室内，严护士长这才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低着头道：“院长批评的是，我马上把接下来的人员工作重新安排过。”
“难倒就这个吗？孙兰兰的月度考核也给我重新评过，再写份深刻的检讨。”说完，周院长沉着张脸出了严护士长办公室。
见周院长沉着张脸从严护士长办公室里走出来，众护士心里是一阵发虚，叫都不敢叫他，只是远远朝着他微微躬身。
周院长出了护士长办公室，一路绷着张脸往医生办公室走去。
周院长是做领导的。洞察能力自然不是普通人能比。从跟严护士长的谈话中，他不难推断出这一切事情的源头都在医生，严护士长只不过没能坚守住原则罢了。
正因为看出这点，周院长心里头的怒火更猛烈。做为一名医生，如果心胸狭隘到这样整一位工作出色的护士，周院长很难想象这样的医生能善待病人，能认真对待病情。
他觉得完全有必要借着这件事，给脑外科的医生们敲敲警钟。
周院长阴沉着脸推开医生办公室，里面只有昨天劝架那两位医生在。此时两人正有些暧昧地凑在一起窃窃私语，猛地见到周院长推门而入，吓得两颗脑袋差点就要撞到一起。
两人慌忙站了起来，一脸尴尬地朝周院长笑着打招呼道：“周院长，早上好。”
“今早就你们两人在办公室值班吗？”周院长冷声问道，脸色比刚才推门进来时还要阴沉一些。
“是的。”两人回道，心里暗呼倒霉，怎么今天这位主就来办公室了呢？而且还刚好撞见他们“不务正业”。
“通知下去，中午十二点钟，只要下午没手术的，全部都到会议室开会。”周院长扫了两人一眼，说道。
“在家休息的呢？”那位主治女医生小心翼翼地问道。
“没听明白我说的话吗？全部都到会议室开会。”周院长扔下一句话，然后转身离开了办公室。
“你说周院长今天发这么大脾气是为什么。总不会为了我们刚才……”男的主治医生有些不安地道。
“应该不会吧！”女的脸色有些泛白，如果真是这样她今年晋升副主任医生就有些悬了。
“别想那么多了，快打电话通知吧。”
就在两位医生开始打电话通知，严护士长终于逐渐从周院长的怒责中缓过劲来，想了想，还是给赵鸿云拨去了电话。
但赵鸿云的手机却关着，严护士长摇了摇头，有些心灰意冷地放下了电话。周院长的责备虽然严厉，但却句句都发人深省，她做了数十年的护士，一直没犯什么错误，没想到为了女儿的工作，却连最基本的职业准则都抛弃了。
“算了，该怎么样就怎么样吧。”严护士长颓然地靠在椅子上，自语道。
她终于决定不再掺和在这件事情里。
今天赵鸿云在家休息，是在十一点左右打开手机时才接到的通知。虽然有些意外，但也没怎么在意，况且今天他本来就是休息。所以并没有火燎火急地往单位赶，而是梳理了一番后，才开着奥迪车潇洒地往医院赶。
到了会议室，赵鸿云才发现气氛有些不对，最让他感到不对劲的是一直温文尔雅的院长大人今天脸色很难看。不过赵鸿云没往心里去，反正最近他没犯什么事。
见人已经到齐，周院长沉声道：“本来不应该耽误各位的午休时间，但作为医院的院长又是这个科室的一名医生，今天如果不把这件事弄个明白，我心里很不痛快。好了长话短说。”
说到这里。周院长停顿了下来，目光如剑地缓缓扫过众人。这样的目光让在坐的人心里很不安，这是他要发火，要有人倒霉的前兆。
果然啪地一声，不轻易发怒的周院长把一份文档重重地摔在了会议桌上，手指嘟嘟地指着文档，道：“孙兰兰，本月月度考核不合格，这是怎么回事？”
众人闻言都面面相觑，都蒙住了，搞了半天，周院长竟然是为了一个才工作一年左右的护士，把他们叫了来，又对着他们发这么的火。
这孙兰兰是谁？他地下情人？应该不是，周院长的作风一向很正派，就算是，只要是个聪明人就不会这么兴师动众地处理这事。
他私生女？他亲戚？……好像都不是。那他一个堂堂院长为了一个小小护士的月度考核发这么大的火，干什么？吃饱了撑着没事干？
反正众人百思不解，当事人赵鸿云也百思不得其解，不过心里却已经感到不妙。整个省人民医院，赵鸿云并没有什么特别需要忌惮的人。就算是脑外科主任对着他发火他也可以左耳进右耳出，因为他的老爹是常务副院长，而且他自己怎么说也是一位杰出青年医生。
但周济就不一样，因为他是院长，是可以牢牢吃死他和他父亲的院长！
“怎么都哑了吗？难倒这个考核不是你们下的结论吗？”见众人一声不吭，甚至有些人还不以为然，显然是把一位优秀护士评成不合格，看成是一件没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周院长心里越发光火。
这就是被誉为救死扶伤的医生的素质吗？甚至周院长心里感到了一丝悲凉。
对于孙兰兰的事情，有些人是为了讨好赵鸿云，有些人是不想得罪他选择冷眼旁观，有些人是胳膊拗不过大腿，有心无力。这才由得赵鸿云借着职务之便以科室的名义，给孙兰兰下了不合格的考核结论。反正只是一位刚参加工作才一年的小护士，何必得罪赵副主任医生，还有他副院长老爹呢？
只是如今既然周院长亲自来过问了，大家都不是傻瓜，自然不会主动去触这个霉头。都纷纷有意无意地把目光转向赵鸿云。
周院长随着众人的目光落在了赵鸿云的身上，脸色先是意外然后就是难看。幕后的医生竟然是赵鸿云，周院长还是没想到。对赵鸿云他还是比较看重的，此人在医术上确实有些天赋，而且他父亲还是跟他关系比较要好的副院长。
感受到周院长失望的目光，赵鸿云脸色变了变，知道自己再不站出来就显得心虚了，虽然事实上他心里确实有些发虚。
“周院长，给孙兰兰下不合格结论是稍微过了点，这点我们承认。不过她最近的表现确实有些不好，急躁，脾气暴烈。经常在护士站嘻哈打闹，我们这样做也主要是想给她敲敲警钟，让她引起重视，毕竟她还很年轻，参加工作也才一年，若不早点给她敲下警钟，恐怕反倒是害了她。”赵鸿云解释道，说完朝那位主治女医生使了个眼色。
那位女医生犹豫了一下，开口道：“孙兰兰的脾气是有点爆，昨天就为了考核的事情还拿茶杯泼赵医生，若不是我和王医生刚好赶来，指不定还要干出什么出格的事呢？”
“刘医生，这事情都已经过去了，就不要再提了。”赵鸿云急忙道。
赵鸿云先是退一步承认自己等人确实做得不好，接着又以退为进把事情全归到孙兰兰身上，又暗示刘医生帮衬，这么一来一往，确实很是高明，换成平时的周济恐怕对这事也就信以为真了。
但今天因为张翠山一个电话，周济早就先找了严护士长，调看孙兰兰所有资料，又从严护士长矛盾痛苦的表情中推断出了不少事情，否则真要如赵鸿云所言。严护士长就不必说出我看孙兰兰不顺眼这句话了，而是会指出她的一大堆缺点。
这点因为赵鸿云没接到严护士长的电话，又是直接从家里赶来开会，所以根本不知道，此时心里真有些暗暗得意自己的急智，心想就这么屁点大的事情，就算孙兰兰真的有那么点手段把事情告到院长那里，这事也应该就这样了结了。
等这事了结之后，一定要让那贱女人好看！
却没想到，啪又是一声响，周院长一脸铁青地从公文包里抽出一叠资料摔到了赵鸿云的面前。
“赵大医生。你仔细看看，这是什么？看看病人给孙兰兰都是什么评价？急躁，脾气暴躁？难倒这么多病人都是瞎了眼吗？难倒一位脾气急躁暴躁的护士会写出那么详细，条理清楚的护理记录吗？是不是你认为我也瞎了眼了？至于为什么泼你茶水，我看反思应该的是你！”周院长一脸讥讽道，因为之前的器重信任，周院长现在感到特别的失望生气。
说完之后，周院长目光又落在刘医生和王医生身上，道：“说起嘻哈打闹，我看你们自己做医生倒要先好好检讨。”
周院长这番连骂带讥讽，说得赵鸿云脸色一会儿青一会儿红，心里的窝囊劲就别提了。众人听得也都纷纷低下了头，说到底这事情他们也有那么点份在里面。
“孙兰兰的月度考核重新评过，做为科室一员，我的评价是优！严护士长也差不多要退休了，就不用让她这么辛苦，下周争取选出新的护士长接替她的工作。你们尽快跟护士长商议出新的候选人，拿给我过目。”平时温雅的周院长终于展露其院长雄霸权势的一面，几乎是不容他人插话就做了两个简要的会议决定。
接着周院长目光又威严地落在赵鸿云身上，道：“你给我写份深刻检讨，我星期一要看到。”
赵鸿云脸色变得越发难看，张了张嘴想反驳一二，可是一碰到周院长那威严如电的目光，心里猛一哆嗦，最终还是闭上了嘴巴。
“以后再出现这样离谱的事情，谁牵的头我扣谁的奖金！”周院长目光威严地扫过众人，然后拿起公文包，站了起来沉声道：“散会。”
看着周院长绷着张脸拂袖而去，医生们都大大松了口气，不自觉摸了一把额头，发现竟有些冷汗。
这种不经常发怒的人，偶尔发怒一次还真是可怕啊！
终于回过劲来之后，众人并没有马上离开会议室，而是个个原地就坐，暗地揣测这孙兰兰究竟是什么来头。竟值得平时不具体管事的周院长亲自来过问，而且还发了这么一通怒火，就连赵医生的面子也丝毫不给。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劈头痛骂，还要写检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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