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去见侯爷？”顾长行甩了甩撬棍，暗红色的血都凝在了棍体上，牢牢黏着甩不开。他也就随手把它丢到一边，有些无所谓地看向面前传话的帮众。
那人咽口口水，小心翼翼地点了点头。
【哇哦】小橘猫耍宝似地感叹了一声：“前辈，华堂高层是准备把你当做礼物送给那个什么‘侯爷’诶。”4257没有对自己的宿主没有一点担心，甚至暗中替华堂和那位“侯爷”点蜡。
前辈做任务可从不会吃这种亏，前面那些世界里，敢这么对前辈的家伙们那下场，真的是男默女泪。
顾长行没搭理它，毕竟是凡人身体，刚刚的帮战消耗了他太多的精力，现在难以避免的疲惫。听到是“二路元帅”让他上去见“侯爷”的吩咐后，完全无视了周围乱七八糟的指指点点，抬脚就往街对面的华韵走，拖着一路血迹踏上了华韵门口的乳白色瓷砖。
谢家的宴会已经散了，一路走过去，有不少目光饶有兴致地看他。顾长行不想理会，他直觉今晚会发生一些他不愿意遇到的事情，而他现在的状态很差，可能难以解决。不过即便如此，顾长行面上依旧没什么表情，也不说话，一路沉默着往那个“侯爷”的包间走。
一直走到华堂专门为谢钰侯准备的房间前，顾长行的脚步才顿了顿。伸手朝后一拽，浸满了血的外套就被他扯下来扔到一边，露出赤裸肩背上一只展翅的苍鹰。人鱼线隐没于黑色皮裤里，高帮马丁靴收拢裤脚，标准的宽肩窄腰大长腿，周围又隐约响起口哨和起哄声。
没有理会周围，顾长行再次抬手，身上那一堆为了融入帮派戴着的一堆非主流手环金属链耳环耳钉戒指之类滚了一地。
包间门口的地上铺着柔软的毛毯，顾长行身上那些乱七八糟的装饰品散落到地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最后，顾长行抬手，推开那扇门。
【校霸的小甜心世界资料片，谢钰侯。反派，d市地下顶级势力谢家的唯一继承人，人称“侯爷”。原剧情里，他就读于男女主所在的贵族男子学院，是学院里的“神秘校草”，从小在家族中看尽黑暗的他被女主颜月儿的温柔善良所吸引，在发现颜月儿女子身份后帮她保密并展开追求，但那时女主已经喜欢上了霸道酷炫的男主轩辕羽，拒绝了他。谢钰侯因此黑化，以极其残忍的方式从老家主手中强行继承了谢家，并利用谢家势力与男主抢夺颜月儿。最后在与男主的博弈中落败，含恨身死。】
顾长行规规矩矩地站在豪华套房里，浴室那边传来哗啦声，谢钰侯应该在洗澡，他也就放心地让4257给他念人物资料。
“又是一个性向错乱的剧情人物。”顾长行吐槽：“如果不是bug探测装置从没出过岔子，我肯定会觉得原身才是bug，比如开了万人迷光环之类的。”可不是嘛，原剧情的男主莫名其妙追求过原身，现在，剧情里被女主迷得神魂颠倒的反派又看上了自己，实在很难让人不乱想。
“原身是经过检测，没有问题才会成为执行员传送载体的。”4257也觉得很奇怪：“也许真的只是巧合吧。”
这种费脑子的事情4257没有多想，它现在对前辈怎么应付还在浴室里的那位更感兴趣。
“还能怎么做？催眠洗脑一条龙，业务熟练无风险。”顾长行对它八卦的性格感到无奈：“难不成还要我亲身上阵吗？”
“诶嘿嘿，不一定哦～”不知为何，小橘猫的声音突然猥琐起来：“你先看看你要‘服侍’的对象是谁再说嘛～”
顾长行抽离出意识空间，决定让这只突然猥琐的橘猫自己荡漾一会儿。
与此同时，浴室的门打开了。
顾长行掠过来人赤裸的双足和浴袍包裹下精干的身材，直接对上那人的视线，准备直接发动催眠术一波带走。
然后他就僵在了原地。
“他真的是这个世界的谢钰侯吗？为什么会和阿顾这么像！”意识空间里，顾长行的情绪开始大幅度波动。
【嘻嘻。经检测，此世界谢钰侯与您的情缘“阿顾”神魂气息经比对完全相符。】小橘猫的猫脸上诡异地露出一个暧昧的笑容：“他乡遇情缘呀前辈，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顾长行嘴唇抖了抖，一向冷淡的黑眸里罕见地露出一点掩饰不住的情绪来。又惊疑，又欢喜。
“阿顾？”
“嗯？”谢钰侯茫然回望。这个称呼让他感到熟悉和温暖，却也让他及其陌生。
好像被当头浇了一盆冷水。
顾长行踉跄着后退了一步，跌坐在床上。他死死盯住谢钰侯的眼睛，又很快承受不住一样别开了头。
谢钰侯的眼睛是浅淡的褐色，总能让人想到灯光下的琥珀，霞光里的秋水，那是顾长行最喜欢的颜色。可现在，看着那浅褐色的眸子里无法掩藏的陌生与迷茫，顾长行只想要转身逃走。
他早该想到会这样，只是太过激动，以至于忘了阿顾已经死去多年。现在活生生站在他面前的谢钰侯，与阿顾虽然神魂一致，却恐怕只是他一缕神魂的转世。早已经不能算是同一个人了。
他会有另一段人生，有亲人，朋友，乃至于爱人，与他顾长行再没有一丝一毫的联系。哦，对了，在谢钰侯眼里，他现在大概是被底下帮派送上来讨他欢心的玩物吧？
斯人已故入轮回。这样的相逢，对他来说，着实狼狈。
“前辈你怎么了！”暗搓搓打算看好戏的4257看着顾长行剧烈波动，幅度即将突破临界点的情绪面板，简直要被吓呆了。它只是想给前辈一个惊喜，才没有提前告知所有信息的。明明是有情人终相逢，难道不应该高兴吗？为什么前辈会变成这样？
4257不明白。
顾长行却感觉自己快被逼疯了。各种难以言说的情绪太过强烈，以至于他有种它们下一刻就会从自己双眼溢出来的错觉。
这些情绪激得顾长行瞳孔都红了，他移开视线不敢叫谢钰侯看见，他清楚知道他此刻一定无比狼狈，更清楚地知道他如此狼狈的样子全部都会被谢钰侯看在眼里，这个认知让他感到格外难堪。
他只想把自己缩到黑暗里，说他胆怯也好，逃避也罢，只要能让他避开谢钰侯独自呆一段时间，把快要全面崩盘的情绪稳定下来。
可他们所在的房间是装修华美的高级套房，璀璨的巨大水晶灯和各式精致的壁灯把整个空间照得灯火辉煌，叫人无所遁形。
不堪至极，不堪至极。
【情绪波动过载！情绪波动过载！】
意识空间里情绪冲破零界值的警报疯狂地响着，他却只能用手指紧紧攥着床单，拼尽全力抑制住自己夺门而逃的冲动。
4257说，他遇到谢钰侯，理当欢喜。
欢喜？
他确实应该感到欢喜才对。异世他乡，得遇故人，不该欢喜吗？
可他的故人不认识他呀。
若阿顾神魂未碎，记忆犹存，他一定会扑过去，死死的抱住他。他一定有千回百转的思念和满溢的柔情要向他的阿顾倾诉，而阿顾也会温柔地安慰他，握着他的手告诉他：“我回来了，我在你身边，再也不会离开了。”
可他的阿顾失去了过往所有的记忆，他只是这个书世界里的谢钰侯。
他又能对变成谢钰侯的阿顾说什么呢？告诉他，你和我死去很多很多年的爱人长得一模一样，你们的神魂气息完全相符，你就是他，你就是我爱人的转世，我浑浑噩噩这么多年，就是为了此时此刻此地再次遇见你？
可谢钰侯听不懂的。
要是惨一点，他也许会觉得自己是个疯子，也许会觉得他胡言乱语，不屑一顾；好一些的话，他也许会表示同情和理解，然后建议他去看心理医生，或者更好一些，他会对自己说：“是吗？怪不得我见到你便觉得亲切，也许我们真的是宿世情缘呢。”
可是然后呢，那些过往刻在他身上，写在他骨子里，他每每想起它们，都仿佛刀口舐蜜，痛彻心扉的甘甜。可眼前前的谢钰侯却还是一张白纸，无知无觉，那些过往从他身上消失了，就如同鸿雁过长空，什么都没留下。
就算他真有本事让谢钰侯会想起一切，他舍得吗？那些他都有些不堪承受的记忆，他真的忍心让谢钰侯知道吗？
千言万语卡在喉咙里，就变成了难以启齿，无言以对，无话可说。
叫他如何欢喜？
他背负着太过久远的记忆，穿过太长的岁月，于是当他站在对他们过往一无所知的谢钰侯面前时，那些过于深重的爱意便无人可以交付，那些重逢的欢喜便无人可以言说，过往的温情也仿佛不过是他一厢情愿的臆想，在此情此景下显得异常讽刺，刺得他无法自控的颤抖。
让行尸走肉太多年的人骤然清醒过来，让他清楚地看到自己形容枯槁，浑身腐烂的样子，对那个人来说，真的非常残忍。
此时此刻，面对谢钰侯，就是对顾长行的残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