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8读书网 > 清秋琵琶曲 > 第五十一章 易江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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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于是,酒又倒满了三碗,为什么是三碗?因为麻雀姑娘的父亲已经坐了下来,他长得很斯文,偏瘦一身青衫干干净净,唇上的短须排得整整齐齐,一点儿也不像这北漠之人。

    “我知道喝酒这种事情,从来不会嫌人多,所以我就自己坐下来了。”麻雀姑娘的父亲可真是个聪明人,已经为自己找到了一个好借口,可即使他不找借口,阮红梅和葛鹰也不会说什么,毕竟,这本来就是他的家。

    “唉,看见你们身上穿的缎子,我突然想家了,江南好,风景旧曾谙,日出江红胜火,春来江水绿如蓝,能不忆江南?小知了,你想你娘亲没有?”

    他却已经表示了这里并不是他的家,在他把酒碗端到唇边停顿时说出的话里。

    “当然想,娘亲此刻想必已把窗台上的盆搬到了院子里,但她一定不会去动那盆红药,娘亲知道爹爹你最喜欢红药。”麻雀姑娘突然变得黯然神伤,站在桌子旁眨巴着大眼睛,红药原来已开在她的眼里。

    葛鹰和阮红梅终于知道这麻雀姑娘的名字原来叫作知了,倒是个好名字,只可惜,仲夏未至。两人依旧闷头喝着酒,任凭这父女俩一唱一和。

    “唉,知了啊知了,你何时才能知了,国不复,家何以全,我们恐怕再也回不去烟雨朦胧的江南了,你也不必再去怀念那些亭台楼阁和依依杨柳啦,若我死了,你一定要想办法把我的骨灰带回太湖畔,洒在你娘亲的坟头上。念桥边红药,年年知为谁生,这一生,倒是愧对了你们母女,时也,憾哉!别眼泪妆浓,去年剪秋风也!”

    知了姑娘的父亲一口饮干碗中酒,幽幽长叹。

    “但你还和从前一样,只会唉声叹气,所以你亏欠的,还有你自己。”门口走进一个背刀的汉子,模样长得和知了姑娘的父亲有几分相似,他走进来的时候,晚风就吹了进来,月光也照了进来。

    “但这一次,我已经有了把握。”知了姑娘的父亲脸色涨红着辩解道。不过,他脸上的涨红,更像是酒虫的嘲弄,因为他又给自己倒了一碗酒。

    酒倒满后,他才扭过头来,对阮红梅说:“我说了这么多,也许你一句也没听,但我其实就是说给你听的,因为我的目的和你一样,也是上天山。”他说这些话的时候,咬牙切齿,每个字都好像是从牙缝中钻出来的。

    “你知道我要上天山?”阮红红突然觉得这人很有意思。

    “当然,路过这驼铃镇的只有两种人,一种是想杀南山放鹤的人,另外一种,是为南山放鹤卖命的人,而你,和我一样,都是前一种,因为你的眼睛里,有我熟悉的东西。”知了姑娘的父亲说得斩钉截铁。

    “可惜,你找错了人,我既不忆江南,也不爱红药。”阮红梅确实从他的眼里看到了仇恨,可还是拒绝了他,又不是第一次第一次行走江湖,防人之心不可无的道理,他体会得比谁都要深。

    “鄙人易江南,不才会些奇门遁甲,少侠你莫急着拒人于千里之外,如果没有鄙人的帮助,莫说杀了南山放鹤,恐怕少侠你想要找到凌绝峰和雪鹰门也是天方夜谭。”知了姑娘的父亲原来名唤易江南,他现在已变得一本正经。

    阮红梅放下酒碗,看了一眼葛鹰,然后斜过眼去看那门口之人,开口道:“我想问你,你俩明明身怀武功,为何放任那些光膀纹驼的汉子作恶为祸?”

    “为什么要去帮驼铃镇的人,他们除了妇孺之外,也有汉子爷们,也身强体壮,他们完全可以自己拿起武器来保护自己爱的人,完全可以!为什么他们可以装作手无缚鸡之力就能理所当然得到别人的保护!我也曾是书生,也曾眼睁睁地看着心爱的人被马踏尸,又有谁曾帮过我!不都是看着鞑子的弯刀划下时暗暗庆幸自己的脑袋暂时还在脖子上!”【…# ¥免费阅读】

    回答他的还是易江南,或者不是,因为现在的易江南已变得激动万分,粗红的脸脖已能看出不再是酒虫的玩笑。

    “酒!”

    葛鹰却在这个时候拍桌而吼,吓得知了姑娘抱在怀里的酒坛脱手而落,啪!陶瓦碎一地,酒水四溅,水漫地湿,反射月明,阮红梅正好顺着月光从酒水倒影中看见了自己的脸,比之当初,竟已长了不少胡茬,风霜何曾饶过谁!

    “可惜了好酒。”葛鹰盯着地上的酒悠悠而叹。

    “好酒碎了可换坛,热血冷却谁英雄?难道,生来就该如坛碎?”站在门边那人终于开了口。

    阮红梅抓起墨麟,站了起来,一言不发,抓过柜台上一坛还未开封的酒,直到走出门口时,才又回过头来,笑着说:“然而,你们说的,好像和我并没有关系,这地方,突然变得好闷。”说完,掏出一锭银子,甩手抛到方才喝酒的桌子上,侧身走去解开马绳,抱酒翻上马背,拍马朝镇口飞奔,冲入沙漠中。

    月拢黄沙慢似海,晚风卷漠轻如烟,纵马踏沙如破浪,来回奔了三四圈,顿觉心情好了许多,正要拍马而回,沙际尽头,从月光中掠过道道黑影,却是一群蝙蝠朝他飞来,从他头顶快速飞过,然后,半空中飘下来一件红衣,洋洋洒洒,缓缓而落。

    红,梅红,深如血,从前的样子!

    沙海里,一个红衣少女,一步一步,向他走来,至马前,拾起飘落地上的红衣,甩手扔到阮红梅的马头上,眼神空洞,张口而言:“主人说,红衣配你。”声音冷如深秋霜,言罢转身就要走。

    她,竟也着红衣!

    “婉儿!”

    本来从惊愕中开始欣喜若狂的阮红梅,瞬间如坠冰窟,但又怎肯任她离去,急呼出口的同时,人已翻身下马,伸手去拉婉儿的手。

    被阮红梅拉住手腕的婉儿转过身来,左臂一把甩开阮红梅的手,右手寒芒闪烁,刺出一把匕首,直取阮红梅的心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