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8读书网 > 清秋琵琶曲 > 第二十四章 此生不复着红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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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雪,从来不知道人心的冷热,起风的地方就是它的故乡,风落的时候,就是它的一生。现在,风未定,所以,它依旧漱漱洒洒,斑驳了他的发,也迷了李大山的眼。

    “大叔,我想求您一件事,求您了。”

    阮红梅停止了哭声,抬起满是泪痕的眼,一脸渴望地看着李大山,现在,哪里还是什么令人闻风丧胆的“折梅手”,他,只是一个没有家的孩子。

    李大山看到他这个样子,心里更酸了,眼前这人,他是谁,他叫什么名字,他来自哪里,他有什么过往,看到他现在这双眼时,已经不重要了,他的眼里已经没有了刀光剑影,没有了血腥,没有了风雪月,也没有了美酒佳人。有的只是渴望,无限的渴望,对温暖的渴望,他奢求的,只是一个可以安心的港湾。

    李大山想起了自己已经故去的父亲,他,也并不是猎户村的原住民。也想起了自己当年被人追杀时的担心受怕,想起了义父在雪地里向满身鲜血的自己伸出的宽厚手掌时的温度。

    他,和当年的自己是如此相似,江湖人,到最后怎么都如此相似。

    唉,李大山长叹一声,开口道:“孩子,你说,大叔能帮你的,肯定会帮,你说。”

    阮红梅把凌乱的头发拂开,擦了擦脸上的泪痕,突然朝李大山跪了下去。

    “大叔,我已没了家,没了名字,也不再记得自己是谁了,我想求您收我为义子,给我取名字,从今以后,我想安定在这里,再也不用漂泊,不去管谁是谁,谁好谁坏,求您成全。”

    “哎呀,初九,你醒啦,太好啦!”婉儿揉着惺忪的睡眼走出门,正好看到阮红梅跪在自己阿爹面前,惊呼出口。

    “初九?”阮红梅转头看到了婉儿,一脸疑惑,不知道这少女突然一惊一乍是为何,干嘛突然喊着“初九”。

    婉儿意识到自己背地里给人取了个名实在不妥,特别是现在还当着人家的面叫出口,瞬间红了脸,低下了头。

    “哈哈哈,好孩子,你快起来,先起来再说,大叔答应你就是”李大山扶起阮红梅。

    李大山待阮红梅起了身,这才笑呵呵地说:“初九就是婉儿这鬼丫头见你昏迷不醒,又不知道叫你啥,背地里给你胡乱取的名,丫头鬼得很,哈,以后她就是你妹妹了。”

    “婉儿过来,快来见过你阿哥。”

    “阿哥?!阿爹你是说他?”婉儿一手指着初九,另一只手捂住了小嘴,一脸不可思议。

    “初九,初九,甚好,义父,我以后就叫初九了,还有,义父你有没有多余的衣物,我……”阮红梅颇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

    “哈哈哈,有倒是有,只是,你这身板,恐怕不太合身,等会儿让婉儿给你拿来。这样吧,待今晚,我把秋季打到的那张皮子拿出来,让你阿妈帮你量身做一套新衣,哈哈哈,走,进屋去,你身体还虚弱,切莫再着了凉。正好见见你阿妈,你昏迷不醒的这几日可全是你阿妈在给你煎药,还有婉儿,都是她给你喂药呢。”

    李大山也不管惊呆的婉儿,拉着初九进屋去。

    “初九?阿哥?”婉儿一时还未反应过来,见到二人进了屋,带着一脸不解也跟着进了屋去。

    “茶,茶,快出来,我们有儿子啦!”

    “来啦来啦,一大早鬼咧咧,婉儿那就是学了你的,什么?儿子?”婉儿阿妈一边系着围腰一边从里间走出。

    “就是他呀”李大山指着初九。

    初九见婉儿阿妈走来,扑通一声就跪了下去。

    “义母,初九感谢你再造之恩,您今后就是初九的母亲。”

    李大山把事情的来龙细脉与婉儿妈说了明白。

    唉,婉儿阿妈听完,不禁也长叹一声。

    “孩子你快起来,想必你也是个可怜人,你也别义父义母地叫,我也听不懂,你就和婉儿一样叫我们阿爹阿妈吧,以后,这里就是你的家,阿妈也没啥要求你的,只希望你能好好保护你阿妹,快起来,孩子”婉儿妈扶起初九。

    婉儿虽不太明白到底怎么一回事,倒也听清楚了,初九从今往后就是自己的阿哥,乐得她一脸灿烂。

    一家人劈柴生活做饭,小半天下来,渐渐没了生分,待饭菜做好端上桌,开饭,李大山边吃边给大家讲进山打猎的诸多事情,听到有趣处,婉儿顾自“咯咯咯”地笑,而婉儿妈,一个劲儿给初九夹菜,一家人其乐融融。

    初九吃着吃着,突然眼睛就红了,家,我也有家了,原来这就是家,我也有了爹娘了!

    第二日,初九的新衣就做好了,和婉儿的皮褂有几分相似,虽不是太好看,初九穿上却十分合身,直夸阿妈手巧。

    早饭过后,初九问阿爹找来了锄头和火把,抱上自己原来穿的红衣和自己的剑,出了门。

    婉儿蹦蹦跳跳也跟了去,初九走到村头的岔路口才停了下来,挥起锄头就开挖,只挖得气喘吁吁满头大汗,才挖了个半人高的坑。

    “阿哥,你在搞啥子嘛?”见自己阿哥一言不发,只顾着闷声挖坑,婉儿蹲在一旁,小手托腮,终于还是忍不住问出了口。

    初九跳出了坑,擦了擦额头的汗水,笑着对婉儿说:“不干嘛,挖坑埋人。”

    “啊?埋谁呀?”

    “埋我自己。”

    初九说完,拿起火把点燃了红衣,一把扔进了刚挖好的坑里,那红衣本就是上好的绸缎所制,遇火燃得极快,不一会儿,伴着烧焦的刺鼻气味,已只剩下一堆黑灰和几丝余烟缭绕。

    初九看着红衣焚尽,双眼通红,却一言不发,一把拿起自己的宝剑,从剑柄慢慢抚摸到剑尖,“叮”,一滴眼泪掉到了剑身,溅起无数细微泪,挣扎,振翅,嘶吼,终于带着不甘和无奈,扑落雪地里,融于无痕。

    “嗒”,初九挥手一扬,宝剑入坑,溅起灰烬,迅速又被落雪染了斑白。

    对不起,再见。此生不再着红衣,宝剑且随雪深葬,这世上,再也没有阮红梅。

    土掩雪埋,宝剑锋葬泥雪里,不复再见红衣郎,此间只余初九名!

    “唉!”,初九和婉儿完全没有注意到,远处高山上有一个小小的黑点,遥望着这边,悠悠一叹。

    也听不见黑点随后而起的箫声歌声。

    大浪哟……江湖几片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