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8读书网 > 生即上仙 > 三十九 先生带我去游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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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妄之。”

    老员外眉头紧皱,分明很是生气了:“妄之!”

    这是在洗脚。

    洗到浮肿,老皮搓掉,苍白颜色蜿蜒青筋,松软肉皮轻握手里:“就泡个脚你这没完没了,好了啦好了啦,你说你这孩子”

    莫虚不敢抬头,只怕泪落:“人说养儿防老,还是闺女疼人,你瞅瞅你瞅瞅,瞅这头发梳滴”

    床头镜前,多少在给老夫人梳头:“好啊好,是真好!”

    是真好,一下一下挥若无物,一根一根纹丝不乱:“嘻嘻那是”

    父慈子孝,婆媳和美,如此温馨画面,冲淡几许离愁:“咳!”

    门外有人低声咳嗽:“咳咳!”

    自不必说准是劳伯:“咳咳咳!”

    明早莫虚就要随先生出门游历,这是十八岁的莫虚第一次出远门,先生说去昆仑山。

    莫虚初时不觉,此时内心极为纠结,莫虚是一孝子。

    当然舍不得,爹娘都老了。

    本就老来得子,此时年近古稀,莫虚此时自当膝下尽孝,而不是跑出去游山玩水。

    可是爹爹说,好儿郎,志在四方!

    娘亲也说虚儿啊,爹爹娘亲不用你操心,你就跟着仙长出去长见识,学本事。

    事实如此,修身齐家,二老一向想得开。

    所以远足游历,也是一场修行。

    千言万语,难表亲恩。

    就在临别之前的这个夜晚,莫虚一直在强忍着泪水,是以不敢面对堂上双亲,只在心中默默许下一个誓言——

    修、仙!

    一人得道,鸡犬升天。

    最好的回报就是修仙,并不难实现只要修仙,先生也说了可以修仙,所以莫虚立志修仙——

    昆仑!昆仑!

    莫少爷也是想多了,昆仑山的剑仙又不是没有来过。

    送来多少天材地宝,超级神奇灵丹妙药,甭说老员外老夫人了就连劳管家也跟着沾了不少光:“晓得嘞,晓得嘞!”

    ……

    ……

    “咳咳!咳咳!”

    劳管家颤颤巍巍,腰弯得像个虾米:“放心放心,有额劳伯在,你就放宽一百二十个心”

    “咩”

    院中角落,多少一脸神秘悄声说道:“老山羊,我有一个问题,就是——”

    这个问题多少一直百思不得其解,问过他好多回了:“为什么——”

    可是老山羊,一直不肯说。

    这是临走了,终于招认了:“莫急莫急,这就说给你,等额喘口气,咳咳!”

    为什么,明明劳伯是一只山羊精,却偏偏没有人能够识破?

    譬如周道长,风波子等人。

    其实很简单。

    原因就是:“人的身体,羊的魂魄。”

    ……

    ……

    老山羊,原本就是一只老山羊,一只生活在深山老林年老成精的老山羊。

    只可惜,成了精的老山羊也不过就是力气大上一些,只可搏豺狼。

    也不过就是头脑聪明一点,不比那人族。

    不比猎人,箭矢刀枪。

    有一天,在山涧,老山羊惨遭围猎,犬马并鹰鹫共逐。

    当然老山羊绝不会束手就擒,老山羊亡命奔逃连续负隅顽抗,结果身中一刀两箭,重伤濒死——

    其后它的救命恩人,莫大善人就出现了。

    一救命,一报恩,就是这个样子。

    一般来说都是。

    但莫大善人无缘无故他又怎么会有可能出现在那深山老林荒郊野岭,而那些人也绝非山中猎户而是一群纵鹰驱犬游猎取乐的富家公子哥——

    重伤之下老山羊更是满怀仇恨,稍作喘息,趁其不备一头顶过!

    拼了!

    以血还血!以牙还牙!

    当场给他顶翻四人,令其一死外加三伤,更是趁乱逃出生天,日以继夜亡命千里——

    来到名州,莫府门外。

    筋疲力尽,一头倒毙!

    鹰犬追踪而至。

    是夜马蹄声声,灯火通明。

    那一夜惊起好多人,众目睽睽之下老山羊被乱刀分尸,犬撕食人生啖,死状惨不忍睹

    当时的莫老员外,或说莫员外也被惊动,披衣出门看热闹。

    内行看门道,外行看热闹。

    所以说人老精鬼老灵,老山羊有够聪明,它选择死在莫府门口并不是一个巧合——

    当天莫府老管家肺病发作,一口痰闷在胸口,险些不冶身亡。

    结果显而易见。

    “我的故事讲完了。”劳管家笑着说。

    “做人不易,死去活来!”多少叹一口气。

    “这件事老爷晓得。”劳管家笑着说。

    “啊?”

    多少吃一惊:“当真?他晓得?”

    “你想啊,老山羊又不会说人话,大字呢也不识得一个,什么都不懂什么都不会,咳!”

    老山羊拈须叹道:“咳咳!”

    ……

    ……

    “劳伯?劳伯?”

    是的当老山羊进入到那一个没有灵魂的躯壳之内,也不过就是一只人形老山羊:“咩咩”

    是的老山羊不敢轻举妄动,只本能地紧紧抓住一只手:“咩”

    莫员外昏厥当场!

    是被吓到了。

    老山羊也没有办法,老山羊又不是故意的,老山羊只会说一个字:“咩。”

    老山羊不会说话,老山羊心里害怕,老山羊一心只想逃跑可是老山羊根本就不会用两只手走路,只会用四条腿爬:“咩咩咩”

    爬也爬不好,脑袋撞墙角:“咣!咣!咣!”

    莫员外被它撞醒。

    之后也就明白了一切。

    其后老山羊便就以劳管家的身份存活了下来,生活在了莫府,一直到了现在。

    也没什么,他不在意。

    可是老山羊在意。

    所以是要报恩,那恩情比天大!

    话是一字一字学说,字是一笔一笔练就,可以想见老山羊由懵懂无知而至人情世故,是有多么不容易!

    而他对待一个妖孽,一个天地不容的异类,他是舍了心血来栽培,一点一滴地去浇灌

    直等若瞒天过海,他有多么不容易!!

    恩同再造,善莫大焉:“小狐狸?小狐狸?”

    ……

    ……

    “你才狐狸,说谁了你!”

    多少小脸儿一红,回过神儿来啐道:“借尸还魂,雕虫小技”

    “我是雕虫小技,他是鬼斧神工。”

    “咩”

    多少做一鬼脸,却也兴致缺缺:“你个小山羊,去吃草吧你!”

    这是想到人家问题解决,自家还有问题。

    问题就是自家这个身份,人家在不在意?

    ……

    ……

    还有叶神棍,也是个问题。

    这个问题也是困扰了一老一少二人,或说二妖很长很长一段时间了:“反正这个人,我是看不透!”

    狐妖无奈道:“反正很厉害,谁也看不透。”

    “神仙?妖怪?”羊妖沉吟道。

    “妖!”

    狐妖认真点头:“绝对大妖,万年老妖!”

    “万年老妖?比你还老?”羊妖惊道!

    “呸!”

    狐妖一口啐过:“你这小辈,老娘是谁?再敢胡说扯烂你嘴!”

    “好好好,老狐狸”

    “我呸!小山羊!咩咩”

    “小少爷,你又偷听,劳伯的鼻子可比狗灵,咳咳!”

    “咩!!”

    ……

    ……

    ……

    百楼,贵人厅。

    “一二三四,五六七八!二二三四,五六七八!”

    昨夜美人多,风流不胜数:“一二三四,五六七八!二二三四,五六七八——“

    这是一大早,数金银财宝。

    大块金砖齐齐整整,满满当当摞摆桌上,高高堆起顶到房梁。

    珍珠满满一斛。

    先生一五一十,完全心无旁骛:“一二三四五,一二三四五——”

    “先生!先生!”

    众美流泪:“不要再数,不要再数!”

    先生笑:“借问世间,钱为何物?一二三四五,一二三四五,六儿六儿,你咋不数?”

    六婆子泪流满面:“六儿不数,六儿不数!”

    因为先生要走了:“共计八千八百七十二砖,外加一千四百五十六珠,嘚嘞”

    百楼要关门了:“先生!先生!”

    百楼是一青楼,也是一个大家庭。

    楼里每一位姑娘都是自由身,不必违背自己的意愿去接客,就不愿干了也可以随时走人,任你从良任你嫁人,而且嫁妆极其丰厚保证你是一世无忧——

    是叶先生,是六妈妈。

    现如今先生一走,世间再无百楼:“一起走,一起走!”

    “先生先生,我们和你一起走!”

    真真舍不得,谁都舍不得,百楼里的每一个姑娘都有着自己的辛酸往事,都渴望得到一个温暖的家。

    先生是一把伞,可以遮风挡雨,遮挡世态炎凉。

    先生一走,百凋残。

    只有六妈妈是不行的,姑娘们心里头都明白。

    先生起身,金砖不见。

    先生是会变戏法,空空妙手卷走金砖,珍珠留赠百名美人——,

    但见他仍一袭白衣,却是给他藏到哪里?

    以往姐妹们会笑,会一起和他去闹,会去搜遍他全身会说仙长仙长再来一个,叶大神棍你就再来一个

    但这一次只有低低啜泣,只有默默泪流:“走啦?”

    只一句,霎时悲声大作:“先生——先生——”

    留万点情泪,碎一地芳心,要说一个人活到这个份儿上也是:“走喽!”

    临别之际先生笑道:“吟过歪诗无数,别作离歌一首——”

    其声清越,击节而歌:“一悲生来苦,呱呱坠地哭哭哭;二喜老来乐,薪尽火传得得得。三笑人之初,明不明白懂懂懂;四叹命之物,予取予求舍舍舍”

    “是非不断,爱恨纠缠,人生在世,又为哪般?”

    “五五五,五五五,就说金木水火土,十万火急一杯水,良田万顷金满屋!

    “一朝没入土,独行黄泉路,六道再轮回,七情又俱足,兜遭且兜遭,往复且往复,往复且兜遭,九九归一处,人呐人呐人——

    如此大笑而去:“哈哈哈哈哈!”

    ……

    ……

    ……

    一大早,四个人踏上了一段崭新的旅程。

    至少朱大少以为是四个人。

    朱大少又不知道多少是一只狐妖,一路上朱大少高兴地唱着歌跳着舞以为是去野外踏青:“啦啦啦啦啦啦”

    他是一马当先。

    其后先生,白衣乌发。

    其后莫虚多少,珠联璧合。

    这是一支奇特的队伍,这是一个怪异的组合。

    一个不是和尚的和尚,一个不是小弟的小弟,一个不是先生的先生,一只不是狐狸的狐狸——

    还有一条小绳,捆着一根羽毛。

    还有一把仙剑,揣在袈裟兜里。

    这是四样宝物,四宝集于一身,于是乎朱大少就很开心,一路上整张嘴巴一直就没有闲着:“缺壳——缺壳——”

    走过一片青草地,远方一个老和尚。

    空悲。

    空悲一动不动。

    一个人坐破庙门口,就像一具风干的龟壳。

    空悲已然坐化,空余一具躯壳。

    “行觉走了。”先生说道。

    莫虚:“哦。”

    “行觉?谁啊?”

    朱大少可就奇怪了:“这个名字有够奇怪,我怎吗没有听说过?”

    行觉就是行觉,当然大少并未发觉这勃勃生机之中的寂灭:“缺壳——缺壳——”

    “我去游行——你等着我——”

    远远的,大少挥舞个胳膊跟缺壳打了一个招呼,欢天喜地活蹦乱跳着就走了。

    游行?

    后皆无语。

    游历,远行,对于莫虚来说那是一场修行,而对于朱大少这也就是一次——

    走啁!!

    ……

    ……

    本卷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