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五成群的村里人一路上都在低声议论着，猜测着谁会是自家人的劲敌，胜算的把握有多大。
这也是人们私下里拉票的好时机。
就算是那些置身事外的家庭，家里根本就没有人适合开车的，也被这股浪潮裹挟着，兴奋地议论着，观望着。
比如刘铁强一家就是这样。
他们家是没人想报名。
就连他的两个哥哥家也没有合适的人选。
陈柱子的娘一早跟王桂香透过意思，想让王桂香一家给陈柱子投票。
王桂香皮笑肉不笑地嘴上答应了。
心里却暗暗地嗤笑了好几声:
“真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也不看看自己家是个什么穷样，也想勾搭老娘家闺女。老娘家的闺女个个俊俏，哪个也不会找了你家儿子，去受那个穷。
老娘的几个闺女将来都是要收高高的彩礼钱，才肯嫁出去的。”
可是，当她一想到二闺女现在已经搬出去跟老太婆去住了，将来的亲事还指不定怎样，也许自己到时候说话也不顶个用了。
不由心中气恼。
再想到大闺女，更是闹心。
这一段日子以来，倒是托媒人给大闺女介绍了两个男的，都是肯出高价彩礼的。
谁知刘爱景那个死丫头，也不知道是吃了什么迷魂药了，居然死活都不答应，还口口声声说什么，爱华的婚姻能自己做主，那她这个当姐的，也要给自己的婚姻做主。
真是要活活气死王桂香了。
就从上次逼二闺女嫁那傻子不成，似乎很多事都已经脱离了她的掌控。
虽说她成功地将三个小的上学的费用转嫁给了二闺女，可是，为了这件事，村里人可没有一个人说她做得对。
反倒是一边儿倒地盛赞二闺女刘爱华仁义，做人有担当，有骨气。
这让王桂香在为省下一笔钱，而暗暗高兴之余，不免很是失落。
令她怀疑自己是不是捡了芝麻，丢了西瓜。
损失大了。
想到这一切，她不由又恼又恨，心中又有些惴惴。
不知道前面的路会是怎样的。
现在，陈柱子也想去开车，还想叫她投票，想得美。
还以为她没看到陈家那个大儿子一直往她家二闺女面前凑吗？
她到时候怎么也要鼓动几个要好的，把票投给别人，叫这陈家大儿子开不成车。
省得他往二闺女面前晃得更起劲。
大队部外面，就是一个打谷场。
非常显眼地停着一辆天蓝色汽车。
引得一群小孩子围着车子叽叽喳喳说个不停。
这是红星生产大队拥有的第一辆汽车。
虽然破了点儿，旧了点儿。
可是，到底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这破汽车看起来硬是比村里那台拖拉机，要高大上得多。
刘爱华仔细看了看汽车。
确实如陈柱子所说，汽车前面有个驾驶舱，可以坐下两个人，后面有个货厢。
车子并不大，不过，对刘爱华来说，也足够用了。
车子是真旧了，看那掉漆的车身，车门上还有块凹进去了。
不过，只要它还能跑，就成。
这不，它不就从市里跑到红星生产大队了吗?
小霞没兴趣看车，只关心她哥陈柱子能不能当上驾驶员。
硬是拉着刘爱华进了大队部的院子。
里面，人们已经陆续来到了，三五成群，有的在窃窃私语，有的在高谈阔论，人声鼎沸。
大队部屋檐下，台阶上放了一张桌子，桌子上还铺了块红布。
郭队长正和一个四十来岁的中年人一起坐在桌子后面。
那中年人穿了一身劳动布工作衣，有八成新，没打一块补钉。
正和郭队长头碰头说话。
两个人脸上都笑眯眯的。
跟郭队长他们这张桌子拉开一段距离，摆了一个大大的黑板，旁边摆放了一张小桌子，桌子后面坐着陈会计。
很快，陈会计走到郭队长跟前，低声说了句什么，郭队长点点头。
陈会计退到一边。
郭队长抬起眼睛，将院子里的众人扫了一遍。
院子里说话的声音就低下去了。
郭队长在红星生产大队威信很高，据说是个老革命。
“乡亲们，人都到得差不多了，咱们就开会吧。”郭队长扬起头对大家说。
别看郭队长五短身材，可是一开口说话，却中气十足，声音宏亮:
“今天，彰阳市红光机械厂的工人老大哥，来给咱们村送汽车来了，这就是司机耿司机。大家伙鼓掌欢迎。”
在郭队长的带领下，院子里响起了一片掌声，夹杂着几个年轻人的叫好声。
坐在郭队长身边的耿师傅连忙站起来，口里连连说着：
“不客气，不客气。”
一边还向着院里的乡亲躹了好几个躬。
等大家安静下来，郭队长又开口说道：
“这辆汽车是咱村的稀罕物，咱们村开汽车，可是大姑娘上轿，头一回。”
院子里又有一阵笑声。
郭队长拉着说道:
“这个汽车安排谁来开，咱们村也说了不算。”
院子里一片安静，人人都竖起耳朵听着。
“得咱们现在把候选人给投票投出来，然后由人家工人老大哥说了算。”
人群中起了一阵小小的躁动。
郭队长提高了音量：
“在咱们选出来的候选人里面，耿司机说哪个适合开车，就让哪个来开车。”
这句话落地，院子里嗡的一声，响起了各种议论声。
耿师傅脸上有些窘迫，郭队长却是神色自若，也不说话，端起面前的掉瓷大茶缸，开始喝水。
等院子里众人的议论声小下去了，郭队长才重又开口道：
“咱们投票选出来的，是政治觉悟高的，符合条件的。耿师傅选定的，是适合开车的。
要是光听咱们的，那就算政治觉悟再高，不适合开车，一家伙把咱村这唯一一辆宝贝汽车给开进大山沟里去了，那可就完球了。”
一院子的人都笑起来，大老爷儿们和一帮老娘们笑得毫无顾忌，声音响亮。
大姑娘小媳妇们则抿了嘴，笑弯了眼睛。
“郭队长说得是。”
在众人笑声低下去之后，有一个男人的声音响了起来，铿锵有力。
众人纷纷看过去，原来是村里开拖拉机的郭辰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