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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世界上有什么人是真正的算无遗策？不存的，即便是大智近妖的诸葛孔明不还有失了街亭又失荆州的纰漏？毕竟这世上无人能够全知，故而便有人说全知即是全能。
全知当真就能全能？
罗诚摇了摇头，将所有信息和计划又在脑子里反反复复的复盘了几遍，这才算稍稍松了口气。没有妥帖本事，即便被你知道了那些消息又能如何，不过只是知道了而已。知道了还能善加利用，利用了还能一举成功，那才是所谓的全能。
青州城桃巷的一家酒肆里，罗诚寻了个临街的位子坐下，自斟自饮，稍稍放松了心神。这两天与知府慕容彦达、指挥使司秦明还有都监黄信连番策划，几经议论，这才终于有了些眉目和方案。
慕容彦达是个生性谨慎的，别看他初听消息时颇为意动，可志大才疏心底多疑，到最后反倒是他最难被说服。倒是秦明这个人让罗诚稍有些刮目相看，虽说是个火爆脾气而且看似粗糙，可刚毅果敢，是个可以共事的伙伴。对于此人的印象在《水浒传》里并不很深，只隐约记得兵败后被宋江一劝就投降了，现在看来确实是有些本事的。至于那黄信……
罗诚对他的观感稍有些意外，此人绰号“镇三山”据说是其曾夸口要捉尽桃山、二龙山和清风山匪寇得来。初次听闻罗诚还以为是一个乐于口出狂言的粗汉。更加是他本是青州黄家子弟，罗诚对他更是在心中有所防范。可谁知见面后却发现此人相貌端正，而且思路清晰，比起师父秦明来所思所虑居然更为周祥，是个人才。可越是如此，罗诚对他便越是有所忌惮。
天知道那黄家到底是怎么回事？若是整个黄家都欲置其于死地的话，那这个黄信将来可难免要成为一个最具威胁的杀手。
耳畔忽然响起了些许怪异的声响，一时间让罗诚从思绪中拔了出来。他放下手中已经空了的酒杯循声看去，发现是隔壁一家古董铺子里起了争执。似有两个年轻女子正在和那铺子老板理论。罗诚撇撇嘴，本不欲理会，可忽然醒起自己现在气数值虽多可终究会有用完的一天，即便不做节流，可开源一事决不能搁置。于是乎他放下酒杯，跟小二结了酒钱，自顾自走向那边。
古董店外此时已经围拢了不少人，店门口，那店铺老板正痛心疾首的拎着两块碎瓷片冲着围观众人道：“各位街坊邻居，大家看看！大家看看！小老儿我在这里做生意七八年了，何事干过坑蒙拐骗讹人的勾当？今天这两个女子来店里买东西，我好话说尽她们也没买下个物件，买卖不成可仁义在啊，谁想这两人出门时居然就碰碎了我这前朝三彩的瓶！现在居然还矢口否认，大家来评评理，来评评理！这世上有这么做人的么？”
一个穿着青色衣裙的少女气得涨红脸道：“你胡说，你无耻！分明是你企图坑骗我们姐妹不成被识破，恼羞成怒之下自己丢了个瓶子出来，想要诬赖我们！现在还在这里颠倒黑白，你还要不要点面皮！”对面那店老板根本不做理会，仍旧向四周围观人痛心疾首的说着自己的难处，说着那唐三彩如何的价值连城。青衣少女身旁还有个身穿月白色衣裙的女孩儿，此时却是一言不发。两个女孩儿都面容姣好，宜喜宜嗔，可此时围观众人却并没有哪个愿意出来为他们说话。
那掌柜显然掐准了那两个女子面生，而且亲自抛头露面且衣着并不华贵不是什么贵人家。自己本就是这条街的老街坊，在这番声情并茂的哭诉后，四下里围观来的众人定是会帮亲不帮理。脸上虽然没有什么得色，可喊声却难免要拔高一点音调。
“狗屁倒灶的事情……”罗诚一时间觉得有些无聊。想了想还是越众而出，站在了那店掌柜的身前。正在痛诉两女子无耻赖账的店主声音忽然小了些许，对于突然窜出来这个人高马大且衣着华美的公子哥有些忌惮，不知他是想要做些什么，那两个女孩儿也适时看了过来，一时间场间难免安静了些许。
罗诚笑容可掬，拱了拱手对那店掌柜道：“掌柜的，你是说这两个女子碰碎了你的瓶，但却故意借口赖账，想要一走了之，可是？”
掌柜的摸不准这个年轻人的脉，可此时却也不好分辨什么，想了想点了点头，道：“不错，正是如此！这瓶反正门口架子上，她们出去时袖子一带便给碰碎了！老汉我也不是得理不饶人的主，只要这两位姑娘赔了我的瓶，我也不说什么。”
罗诚点了点头，又补充问道：“那敢问掌柜的，这只瓶价值几何？”
掌柜的眼珠转了转，在两个女子窈窕的身段上狠狠挖了一眼，一抹淫邪之色一闪而没，随后道：“这只乃是前朝的唐三彩，乃是我店里的宝贝。往日里叫价都在三百两银子！今日看她们两个也不富裕，赔个二百五十两，合半封银子也就是了。老汉我认栽。”
青衣女孩儿闻言大怒道：“半封银子？我看你才是半疯！这只瓷器乃是赝品，二百五十两？二两五钱银子都嫌多！”
掌柜的也怒道：“怎地？你们是铁了心要赖账喽？不赔就不赔，老汉我拉你们去见官分辨！”
这时，罗诚摆了摆手，示意众人稍安勿躁，随即对那两个女子问道：“两位姑娘，你们说这唐三彩是假的，可有什么依据？”
“造型……”一直都安静待在一旁的白衣女孩儿静静道：“唐三彩向来都以造型别致、描画惟妙惟肖著称。烧制唐三彩也素来都极尽工巧，或人或物，这件瓶颜色虽然艳丽釉色也足，可造型太过普通。并非前朝之物。”
“胡说！”店掌柜争辩道：“这唐三彩瓶乃是我父亲一辈传下来的，言之凿凿，连哪个窑洞烧制都一清二楚，你说不是便不是？你一个小小女娃子有几两见识？在这里信口雌黄！”
青衣女孩儿闻言大怒，正要反唇相讥却见罗诚冲她摆了摆手。女孩儿忍着怒气没有说话。见罗诚对那店掌柜道：“掌柜的，二百五十两银子……可不是一件小数目啊。寻常人家积攒大半辈子能有个几十两银子也就顶天了。你看，这两个女孩儿也不像是大富大贵之人，若是她们赔不起这二百五十两银子……那该如何是好？”
掌柜的似乎等的就是这句话，他眼神又在那白衣女孩儿的胸口处狠狠挖了一眼，随后才故作痛惜道：“若是寻常物件，碎了也就碎了，我老汉不是那得理不饶人的主。可这唐三彩价值非凡，更兼这俩小娘子态度恶劣，我是一定不会善罢甘休的！她们一定要赔！”
罗诚提前伸手制止青衣女孩儿说话，继续问道：“那掌柜的，若是这两人砸锅卖铁卖了自家房子都赔不起呢？又该如何？”
掌柜的闻言有些恼火，这件事可不是在大庭广众之下说的。眼前这个年轻人还真是个棒槌，居然就这么一直追问，逼得他不得不说。不过掌柜的转念一想，事情总会有传出消息的那一天，早晚的事而已，又怕做何来？
他嘿嘿一笑道：“那还能如何？送官法办呗，该流放的流放，该卖身的卖身，总是要把钱财还我的。不过……”掌柜的看着眼前两个窈窕俊俏的小娘子咽了咽口水，即便是此刻生气的模样都让人心肝颤颤，真可人也！他随即又恢复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道：“不过老汉我也并非那必欲置其于死地的人，这好好的女子进了官府大狱还能有好？若是……若是……”
老汉看了看围观众人，随即咳了咳狠下心道：“若是她们当中一个愿意嫁给老汉我做个填房，那这件事也就算了！”
围观众人登时哗然！青衣女孩儿气得胸膛起伏，眼眶都红了。倒是那白衣女孩儿依旧没有什么表示，似笑非笑一双眼睛却只是静静盯着罗诚。
原本众人看着这老街坊在这里哭喊叫嚷还觉得这次他吃了大亏有些可怜，可此时听了这话却都忍不住有些鄙夷。你一个五六十岁的糟老头子，竟然还打人家十六七小姑娘的主意？要脸不要？
围观之人当下便有人嚷嚷起来，臊得那老汉也老脸一红，可他眼见那两个女孩儿的模样登时把心一横，道：“怎地，怎地！欠债还钱，天经地义！她们若是能还钱，那我自然不会有此一提，可她们赔不起，那还能怎样？老汉我给了她们一条出路，观音菩萨都得说我一声慈悲心肠哩！你们可怜她们，那你们来替她们还钱啊！”
人群中的声音登时小了下去，罗诚则在一旁赞道：“没错，掌柜的。这番话没毛病！”
青衣女孩儿气恼之下便伸手摸向腰间的荷包，却是被白衣女孩儿微微摇头制止。
罗诚没看到这一幕，仍旧在和掌柜的道：“掌柜的，咱们把这事情捋一捋，你看对不对。万一这两个女孩儿真是赔不起又不愿意嫁你少不得也得去公堂对簿，咱们提前把事情确认一下，也方便我们我们这些人来日去做个证。你看如何？”
店掌柜此时自觉胜券在握，听了这番话便觉得罗诚是在替他着想，赶忙道：“公子说的是，一看就是读书人，是有主意的！”
罗诚便笑着问道：“店家，你说这两个女孩儿本是到你店里来选古董的，只是挑了半天就是没买对不对？”
店家点头笑道：“对。”
罗诚又问道：“你给他们看了这件唐三彩，但是她们也没有买对不对？”
“对！”
“然后这唐三彩被她们袖子一带，摔碎了，然后不认账对不对？”
“对！”
“是哪个女子撞碎的？是这个白衣女子撞碎的对不对？”
“额……对，就是她！”
“她在哪儿撞碎的？刚刚说是在门口，对不对？架子上，哪个，是这个架子？”
“对！”
“那你们之前谈生意的时候，是在哪儿看的瓶？是在店中桌上对不对？”
“额……这个……”
“既然是在店中看的瓶，这位姑娘见是赝品不买了，转身离开，那瓶又怎么跑到了门口架子上，又被她碰碎？是掌柜你身手利落，比这两个姑娘快了一倍的时间跑来了门口安顿了瓶？还是说，这瓶自己有脚，自己跑了过来，然后被两位姑娘撞碎了？”
店掌柜额头冒汗，欲言又止。围观众人和两个女孩儿却已是恍然大悟，看向店掌柜的眼神中已然满是鄙夷。
罗诚微微一笑，最后说了三个字：“老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