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8读书网 > 烽流 > 第200章 :必死无疑(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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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说什么!?谁……罗诚?罗诚死了!?”赵推官一把揪住了刘铁头的衣襟大声咆哮着,后者哭丧着脸,却仍是冲着赵推官点了点头,他伸手向稍远处的一堆废墟点了点道:“大人,刚刚巨响的那一刻地动山摇,随即整个牢房都跟着崩塌了,你看那堆废墟……那就是深牢所在。”

    赵推官松开了手。

    他此刻只觉得喉咙干渴难耐,一时间心跳都跟着加速到了快要蹦出去的地步!

    罗诚死了,罗家长房的又一个嫡子!不到一年时间里,罗家长房居然连续三个嫡子横死!

    这意味着什么?之前罗家两位嫡子接连暴毙时,罗家便已经觉得事有蹊跷,虽然已经发丧却是暗中让官府接着追查,只是一直没有什么眉目。可如今他们又一个嫡子死了。再如何看这也不该是一场侥幸才对。到底是谁下的手?真的只是天雷击中了大牢?

    知道了这个消息后,罗家会有怎样的反应?

    赵推官陡然打了个冷战,他立刻反应过来:这已然绝不是他能够独立参与的事情了。赵推官对身后跟随着的厢军急急吩咐道:“你们立刻派人去知州大人、通判大人、转运使大人还有提刑按察使大人处禀告,让几位大人拿出个主意来。剩下的人给我挖!把这一块都给我挖开!全都挖开!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雨势仿佛格外大了。

    不多时,知州董承业、通判吴凉外加提刑按察使段如玉,转运使孙大人几人冒着雨联袂来到了府衙大牢的废墟之外。随从们尽职尽责的替他们撑起了纸伞,可几人心中此刻却是格外的冰凉,无一例外。

    饶是他们之前曾经打过了种种不同的主意和心思,可事情到底是往最恶劣的方向发展了。罗诚一死罗家势必暴怒,而造成眼前这一切的人们则必定是要付出代价的。若是罗家动用自身全部力量发动反击,那后果该当是何等的可怖!?

    段如玉身体开始颤抖起来,剧烈的悔恨仿佛比四周的凄风冷雨还要格外阴寒几分,直让他觉得周身冰凉刺骨。

    董承业面沉似水,不见喜怒。而余下两人的脸色此刻却也绝对和好看没有一文钱关系。

    通判吴凉悄悄凑近了转运使孙大人,低声问道:“孙大人,你看这事……该如何是好……”

    稍远处,厢军的数十个将士正冒雨在大牢废墟之上不断的挖掘着,清理破碎的砖石和木料。可眼见这份工作不是一时半刻就能见效的。而更让人心凉的是,这般规模的垮塌下面之人生还的可能性微乎其微。那罗诚虽然还没见到尸体,可九成九是真的死了。

    孙大人脸色变了变,对吴凉也悄声回道:“吴大人,当初虽然是这段如玉一意孤行。可咱们两人在其中也是表了态的。万一罗家追究起来,这确实……而今,吴大人,本官有一计或许可解今日的危局。”

    吴凉眼睛左右迅速转了转,登时竖起耳朵,匆忙问道:“大人快快请讲。”

    孙大人眼睛来回转了转,瞥了一眼身前并不算远的段如玉,冷笑道:“这段如玉是死定了,就算没有掉脑袋也至少是个发配沙门岛的下场。你我两人不同,我们虽说之前表了态度,可至少之后却并没有推波助澜。为今之计,只要我们先下手为强,主动向朝廷请罪同时走通言官的路子弹劾他段如玉,再配合罗家的力量,或可有一线生机。”

    吴凉眼神来回转了转,随后翘了翘拇指,赞道:“大人高见。他段如玉是死定了,没理由我们两个也跟着他陪葬。今晚咱们便连夜写好走着,明天天一亮便通过驿站快马送入京城!”

    世界上最容易掩盖的是消息,可最难掩盖的往往也是消息。

    仅仅一夜,第二天清晨时分,府衙大牢崩塌和罗家嫡长子罗诚怕已不测的消息便迅速传遍了整个济州城。

    天没有放晴,反而愈发的阴沉起来。

    罗家主宅深处,此刻的罗云意十分的平静,平静到旁人根本不敢开口来打扰。他的三个儿子和一个侄子静静坐在下手位置,罗辑脸色苍白得可怕,四人也谁都没有发出声音。整个罗家的主事人便即这么静静的围坐着,听着外面时而响起的雷声,任由穿堂风吹起几人的衣摆。

    许久,罗云意蓦地睁开双眼,冷冷吩咐道:“调动我罗家在京城的所有门路,我要让他段如玉死无全尸……”

    杀人者死,血亲复仇不光是在东方几乎是在全世界的族群中都十分盛行。血债自然是要血来偿。

    可事情诡异之处便在于此。即便是将仇人全家屠尽了又能如何?人死如灯灭,那已经死去的人是不可能再度复生的。

    罗蔡氏明白这个道理,于是乎仅仅两天时间而已,水米不进的她便活生生清减了下去。

    距离罗诚死讯传来三天,距离罗家信使四散而出两天,罗蒋氏来到了罗蔡氏的住处,在丫鬟红豆的引领下探望了后者。小丫头红豆这两天眼眶也一直都是红红的。她自然不知道之前发生在这个城市里的种种件件,但是她知道这个世界上是谁曾对她有恩,是谁曾对她真正的好。

    这些天虽然她也伤心得厉害,可仍旧是尽力安慰照顾着刚刚承受“丧子”之痛的罗蔡氏。

    只可惜,她的所有努力都没有任何效果。也即在这种情况下,罗蒋氏来了。红豆将这位罗家长房现在的主母请进了房间里,对罗蔡氏附耳说了几句话,眼见后者木讷的转过了头,这才红着眼眶退了出去。

    罗蒋氏静静坐在罗蔡氏的身旁,悄声安慰道:“姐姐,这丧子之痛的滋味……不好受。我知道,而且比你知道的更为清楚。因为我接连尝了两次。我的两个儿子也就是这么不明不白的没了……”

    或许是有着感同身受的人更能引发共鸣的缘故。一直呆滞如磐石的罗蔡氏忽然抖动了一下肩膀,随后便再也压抑不住心中所羁押的悲愤和痛苦,泪水喷涌而出。罗蒋氏一把揽过罗蔡氏的肩膀,将她抱在怀里。感同身受她也跟着落下了眼泪。两个同样都失去了儿子的罗家媳妇抱头而哭……

    窗外,院子里。

    时迁大踏步的走了进来,看见了正在磨刀的武松和独自依靠着立柱旁的林冲。时迁对他们道:“打探清楚了,琦哥和罗子旭那天晚上被关押在别处。他们没受到波及。最多一天他们就能回来。”

    “牛达呢?出了这么大的事情,他怎么还在外面?”武松冷冷的问道。对于这个市井泼皮的同伴,他并没有多少好感。

    时迁道:“灾民那边听说诚哥走了,哭闹得厉害。这几天牛达都在那边维持着。他也不轻松。”听了这番话,武松脸色方才好看了些许。可也只有些许而已,他手中的刀仍旧在磨着,愈发锐利。

    “时迁查清楚了么?”武松动作不停,头也不抬的问道。

    时迁点了点头。他自然明白这个时候武松所说的事情到底是在指什么。他瞥了一眼,远处本是要来找林冲的苏澄见状立刻低着头走远了。确认没有旁人后,时迁这才低声对二人道:“确实查清楚了。那包药粉是通过食盐放进厨房的,送盐的人本身没问题,不过卖盐的人却是被人收买了。”

    “那人是谁!?”一旁,林冲语气同样冰冷的问道。若是有熟知他的人在便立刻能够发现,此刻平静异常的林教头反而比平日里的他愈发锐利逼人。

    时迁深吸了一口气,低声道:“罗敏之……”

    磨刀的声音霎时停了,随后武松点了点头,重又继续摩擦起来,仿佛什么也没有听到一样。林冲也只是默默点了点头,便自顾自的向自己房间走去。不需要多说什么。这些日子相处下来,武松和林冲自然都知道现在自己想要做什么,需要做什么。

    时迁也没有多话,而是默默退出了院子。

    远处,房间内的哭声仍在继续,声声哀婉。

    对于济州这样一个二十多万人口的大城市来说,每日里死伤个把人实在是再平常不过。可不平常的事情在于这次死的乃是罗家长房的嫡子,而且是第三个死得不明不白的嫡子,恰好这个嫡子最近又引发了一连串的话题。于是乎,满城街头巷尾几乎都在议论着罗诚的死讯。

    有那受了他恩惠的人哀叹不已,也有那曾经受他奚落或者被他压了风头的人暗自窃喜。可不论如何,若是真的人死如灯灭,这些人的所作所为又有何意义呢?

    因为罗诚的死所引发的种种风暴在济州城里不断的累加、聚集着,爆发不过只是时间早晚而已。

    废墟上,仍旧在坚持清理废墟的厢军们一边干一边在发着牢骚。一个络腮胡子挥动着铁铲,骂咧咧道:“要说这人啊,还真是一命二运三风水,没有这富贵命,便别做那富贵梦。你们说,这罗家的这位大少爷。前段日子够风光吧。可结果呢?嘿,要我说,他还不如在那梁山县的小地方当一辈子猎户,好歹是个平平安安。现如今,嘿,连尸首都找不着了。”

    旁边有人附和道:“可不是,你说咱们挖了这么多天,连根毛都没挖着。唉我说,如果真的是天雷把他劈死的,是不是直接都劈成焦炭了?这些日子下了两场雨,可别都冲走了啊。”

    干着苦累无聊差事的厢军们齐声大笑。可陡然间笑声戛然而止……

    在他们刚刚挖开的一段废墟上,一只苍白异常的手掌突然伸了出来,一把攥住了那络腮胡子的脚腕。紧跟着,一张七窍流血的面孔紧跟着出现在了被挖开的破洞中,面目狰狞。

    “鬼……鬼啊!”刚刚还谈笑自若的厢军们齐齐发出了一声惊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