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稚心走到外面的走廊上，犹豫了一会儿后从口袋里拿出手机。这几天她想了很多，到底还是放不下他。
而且马上就要走了，有些事她想跟他说清楚。
但在拨号的时候，她手指缩了缩，想起了那天两个电话都没打通的事，不由有些胆怯，便下移了几个位置，将电话打给了宋豊。
彼时宋豊正在办公室里候命，他站在季宸宁的旁边，看着他手拿报表训斥下面两个部门经理。
“同比下降了3个百分点，预期中的三分之二都没有完成，你们整个部门在做什么？”男人手上拿着文件，目光沉沉地盯着下面两个心惊胆战的经理。
“我们马上会制订出计划，争取下个月会把这个月的份额补上。”两个经理苦不堪言，被男人的气势压迫得腿都有些发抖。
宋豊垂眸而立，忽然感觉到口袋里的手机震动，他拿出来扫了一眼面色便是一变，忍不住看向坐在办公桌后面的男人。
“想接电话出去接。”男人头都没有回，他知道部分合作上的人会把电话打到宋豊这里来，所以也没有限制他非得在谈事的时候静音。
宋豊犹豫了一下后，微微垂身出了办公室的门。
“喂，程小姐。”
他心里很清楚程稚心把电话打到他这里来的缘由，应当是找不到先生了才来询问他。
看过先生这几天的状况后他也希望这两人之间的冷战能有一个终结，所以才接了这个电话。
“宋特助。”看接通了电话，程稚心松了一口气，她咬唇忐忑地问，“宸宁在公司吗？”
宋豊顿了顿才答：“在。”
那头像是松了一口气：“那他等会儿出去吗？我过去找他可以吗？”
“先生今天一天都会在公司里，不过——”他有些无奈，“他会不会见您我就不清楚了。”连电话都不愿意接，会乐意见真人吗？
“没关系，我先去了再说。”程稚心声音中透着一抹坚定，“我想见他一面。”
去了才有机会，不去的话，直到走之前他们也许都会冷战到底。那样的话，他们两个之间才算是彻底完了。
宋豊挂了电话回了办公室，正碰上两个部门经理从办公室里出来，他让开一条道，彼此点头致意后，才踏进了办公室里。
季宸宁一手撑着额头，一手捏着文件，冷嗤一声后扔在了桌子上：“我给了他们业内最高的工薪，他们却不能以最佳的业绩来回报。”
“先生别生气，王经理也是一时失误，以前的业绩还是不错的。”
季宸宁面色稍有缓和，他端起一旁的茶杯呷了一口，漫不经心地问：“谁打来的电话。”
宋豊迟疑了一瞬，还是老实答道：“是……是程小姐，她说想见您一面，过会儿会来公司。”
季宸宁端着杯子的手一僵，他神情莫名，最后又缓缓地低头喝了一口水，将杯子放在了一旁：“不见，让前台把她拦下。”
“先生。”宋豊有些犹豫，“整个公司的人都认识程小姐，也知道她是您的未婚妻，若是前台把她拦下还不许她进来，旁的人还不知道会怎么想，估计又会惹出一些闲言碎语。”
季宸宁一阵心浮气躁，他向软椅上一靠冷眼看他：“电话是你接的，你去负责把她拦下来。”
“……是。”
宋豊微叹了口气，他原是想让这两人见一面，有些事能讲开当然最好，但是先生坚持不肯见，他也没办法，只能照办。
程稚心挂了电话后，眉间愁绪散了一些，她回到病房里，一刻也呆不下去，匆匆找了个由头离开医院，便开车朝着季氏集团驶去。
不想太惹眼，她把车停在了附近的商场附近，自己独身一人朝着门口走去，可还没踏进大厅就被人叫住了。
“程小姐。”
程稚心顿住脚步，转过头看见宋豊时忍不住笑了笑：“你怎么在下面？是来接我的？”
她原是想自己上去的，没想到会在这里碰见宋豊。
跟着季宸宁历练了几年，一向从容不迫的宋特助头一次感觉到了愧疚这种情绪，他眼看着程稚心又要往里走，连忙叫住她：“程小姐，先生在开会。您还是改天再来吧？”
程稚心慢慢地回转过来头，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他，她又不是傻子，如何会听不懂这些表面话？
可她也只是沉默地垂下眼眸，忍住喉咙里的哽咽：“他是不是不想见我？”
“不是，先生他……”宋豊头一次感觉到找不出来理由的卡壳是一件多么难熬的事情，叹了口气，索性直言不讳，“程小姐，先生这阵子在气头上，您还是过几天再来找他吧。”
程稚心吸了吸鼻子，努力扬起一抹笑：“好，我明天再来找他，明天不行就后天，后天不行就大后天，一直到他肯见我为止。”
她抹了把眼泪，向宋豊探听情况：“他……他这几天过得好吗？住在了哪里？”
“先生的住处恕我不能向您透露，至于他这几天的情况……”宋豊犹豫不知道是不是要把季宸宁这几天的酗酒给说出来。
程稚心感觉敏锐，一下子就察觉到了宋豊有什么情况隐瞒没说，若是季宸宁这几天过得好，他只会用一句“很好”带过，现在吞吞吐吐的模样，明显一定出了什么事。
“他到底发生什么事了？”程稚心一下子慌了，“你不说的话，我现在就冲上去问他。”
宋豊着急地拦住她：“您先别慌，不是什么大事，只是先生这几天天天饮酒，常常喝得大醉，不过有裴先生看着，也没出什么事。”
程稚心一下子怔住了，眼眸眨了一下，眼泪顺着脸颊流了下来，她连忙擦了擦泪痕道：“你劝劝他，喝这么多伤身体，让他不要再喝了。”
若是以往，她必定愤怒地吼他了，但这会儿竟是连半点怒气也发不出来。因为她深知这样的结果到底是谁造成的。
“我会将您的话带到。”宋豊微微颔首。
程稚心最后回头看了一眼季氏耸入云端的大厦，目光在某一层停留了一会儿后，转头朝着宋豊点点头：“谢谢您下来告知我这些，我先走了。”
“您慢走。”宋豊注视着她离去，一直到进了车子里才收回目光，他抬头也朝着大厦某一点看了一眼后，才收回目光走了进去。
而位于大厦中端位置的办公室里，季宸宁站在落地玻璃窗前，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下方那两道人影，目光忍不住在娇小的那一道上流转了一圈又一圈。
许久未见，她仅仅一个身影便挑起了他心里的万重波浪。最后抬眸朝他这里望来时，他手上一紧，更是下意识地就想落荒而逃。
直到意识到她看不见自己才坚持着站在原地没动，就这么一直注视着她离去。
身后办公室的门悄悄地开启，季宸宁看着车辆一直消失在车流中，才微微垂下眸：“她说什么？”
宋豊懂事的扮演好传声筒的角色，将方才程稚心的话交代清楚：“程小姐说您今天忙，她明天还会来见您，明天不行便后天，后天不行便大后天，直到您肯见为止。”
季宸宁唇角掀起一抹讽刺，他若是一直不肯见她，她会留下来直到他肯见为止吗？明明说分手的是她，如今扮演着深情一方的也是她，他到底该拿她怎么办？
“还有……”宋豊看了一眼前方逆着光的伟岸身影，低下头，“程小姐说喝酒伤身，让您少喝些酒。”
季宸宁身子一僵，面容快速地被一片寒冰所替代，他侧身睨了宋豊一眼，眸光沉沉：“谁让你多嘴跟她说的？”
“是属下失言。”宋豊低头认错。
季宸宁揉了揉太阳穴，心里又是一阵烦躁：“滚出去。”
宋豊立刻躬身退了出去，转身时却碰上了裴以川。
“宋特助，看你脸色不是很好啊？”裴以川歪着头看他，忍不住凑近低声问道，“被你boss给骂了？”
真是一针见血。
宋豊苦笑一声：“程小姐方才来了，先生不肯见她，我便把她拦在了外面，一时没忍住告诉了她先生每晚醉酒的事，是我多嘴了。”
“程程来了？”裴以川若有所思，随后拍了拍宋豊肩膀，“没事，他人就那样，表面上怪你，指不定心里乐开了花，有媳妇关心他呢。”
宋豊刚被训了一通，这会儿实在是不敢再多说，只能朝着他一低头，错身过去了，留下裴以川一个人摸着下巴琢磨着什么。
程稚心离开季氏大厦后，开着车漫无目的地在城市中游荡，最终在路边停了下来，低头趴在了方向盘上，不一会儿女孩的肩膀便开始抖动起来，断断续续的哭声从手臂下传来。
原来痛苦得不只是她一个人，她在深夜中独自等待的时候，他正在一杯接着一杯，用酒精麻醉自己。
很难说得清谁痛的更厉害些。
他们两个人隔绝在两片空间里，各自吞咽着对方带来的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