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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峥抬眸看他：“不过什么？”
左祈迟疑道：“不过左悦说，如果黎沫姑娘是医生的话，她愿意见黎沫……”
方峥略微一思索，便明白了左悦的想法：“她是看黎沫对那幅画有特别明显的共鸣反应，所以才愿意见她的对吧？”
左祈点了点头。
方峥目不转睛地看着他的眼，淡声道：“所以，左悦的病因究竟是什么，你还是不愿意说吗？”
左祈沉默着，没有答言，可方峥却很轻易的便能从他的态度，明白了他的想法。
人喜欢快乐，厌恶痛苦，所以就算那些痛苦的过去确实存在，也很少有人愿意再主动提及。
左悦不愿意，左祈更不愿意。
身为医者，方峥如果想后续能顺利让患者接受治疗，首先他就要想办法得到患者的信任。
是以，沉默片刻，方峥才再度开口道：“我知道你在犹豫什么，害怕什么……但你既然费了这么大功夫请我到西安，肯定是希望能让左悦有所好转。
其实你不说我大概也能猜测出来，如果不是因为太过痛苦的过去，左悦的精神状态也不会出问题。
都说形容书法叫做字如其人，若用于绘画便是画如其人，越是有灵气的画家，画出来的东西往往也越是跟她本人的心境有很大的联系。不知道我这这种形容是否准确？”
左祈抬手捏了捏眉心，缓缓吐了一个字：“是。”
得到了肯定信息，方峥才接着道：“我不太懂画，却也觉得左悦是个非常有天赋的画家，从她画室里面的画就能看出她未来前途将不可限量。她的画早期风格快乐阳光，无论是植物还是动物都显得生机勃勃，人物眼里脸上都可见清晰笑意，那是快乐而鲜活的。
可越往后她的画风格便越沉重黑暗，植物和动物大多都有残缺，人物要么眼神空洞，要么遍体鳞伤残肢断腿……这便很明显的说明，她没能遗忘那些过去，内心正在备受痛苦煎熬。我此番推测是也不是？”
左祈点了点头：“是。”
方峥又道：“我见她手上有许多斑驳伤痕，大多都是割伤，据我所知很多病人因为精神太过痛苦，为了渐缓内心的煎熬，都会有自残的倾向。左悦是否已经到了这一阶段？而且她身上还有一些很明显的红色勒痕，是否是你为了阻止她自残，不得已采取了强制束缚措施？”
左祈露出一丝苦笑，在方峥炯炯有神的目光下，终究还是承认了：“是。”
方峥慢慢从床上站起了身：“所以，都到了这个地步了，你还打算隐瞒？”
左祈笑容越发苦涩：“方医生……有些话我知道应该说出来，可我既不知道该怎么说，也始终说不出口。”
“……”
方峥觉得自己已经将温和的话说尽了，可还是没能撬开左祈的嘴，所以想了想，他又补了一句道：“随着左悦的名气日渐增大，狗仔娱记后续都会紧追不放。这个社会画家本就属于稀有人群，又有天分长得又好看的画家，能满足普罗大众的八卦好奇心。
有需求就又市场，有市场便会有人源源不断的前来窥探，到时候如果左悦的精神状态还没有好转，她未来要承受的痛苦，会跟甚于现在百倍。
你可以代替她出席一次画展，但不能代替她出席一辈子，更何况，越是神秘越引人挖掘……”
如果说方峥之前的话，已经说动了左祈百分之五十，后来这段话，便已经让他动摇了百分之八十。
方峥见左祈面露挣扎，似还在犹疑不定。
他索性直接摊手道：“如果你打算一辈子不回国，就在国外定居，又或者你有绝对的把握能保护她一辈子，让她远离狗仔和群众的视线，那就当我没说过之前的话。等黎沫醒后，我就带她回S市。”
欲擒故众，虽然是十分老套的手段了，但之所以此计能成为经典流传，就是因为它有用啊！
方峥语罢之后，便没有再继续劝说，该说的不该说的，他都已经说尽了。
剩下的，就看左祈如何抉择。
室内一片寂静，只剩下窗外冷风呼啸而过的声音。
好半晌，方峥才听到左祈低声开口道：“尽管我知道你最后的话，是在激我……可是，你说的对……在如今这个信息高速发展的时代，没有什么秘密能彻底掩藏一辈子，我更没有把握将她永远保护在羽翼之下。”
深吸了一口气，又缓缓吐出以后，左祈攥紧了拳头，抬头认真看着方峥道：“等黎沫姑娘醒转后，明天我会将一切的来龙去脉告诉你们。”
方峥点了点头：“好。”
现在左悦对他分外抵触，这种情况下，她却愿意接纳黎沫，所以此事还真的需要黎沫帮忙不可。
虽说方峥他们离开以后，左悦的情绪就平复了许多，但左祈还是担心会再发生什么意外。
因此和方峥约定了一下明天碰面的时间以后，左祈便有冒着风雪去了画室。
他走了以后，方峥原本想去休息，可不知为何，回了房间却怎么也睡不着，便索性又起身。
待他反应过来的时候，人已经重新坐到了黎沫床边。
彼时圆月高悬已是深夜，黎沫还没有醒，她双眼紧闭，眉头还紧紧皱着，脸上全是细碎的汗，一看就睡得极不安稳。
若是按照正常言情剧的套路，方峥此时应该先拧一条热毛巾给黎沫擦汗，接着再拉着她的手，一夜不放。
但方峥毕竟是方峥，作为一个没心没肺的钢铁直男，他觉得自己会半夜跑到女孩子的房间来，简直是一件匪夷所思的事情。
于是没有想明白为什么会做出如此行为的他，深深看了黎沫一眼，然后拿出了手机开始查：人会在什么情况下，做出完全违背自己本心，甚至在以前看来完全不可能会去做的行为？
网页显示出一大堆信息，有说被下降头的，有说被下蛊的，还有说精神失常的……五八门各种说法都有。
方峥又对照着这些信息，逐一去搜索了关键字，甚至还钱买了好多相关的电子资料。
但对比下来后发现，大多都没有什么科学依据，只是博人眼球的胡乱猜测罢了。
直到天快亮的时候，方峥终于想到了一个让自己满意的解释。
左悦的过去情况，犯病原因尚且还有左祈知道，但同样身为病人的黎沫，却有三年的空白除了黎沫本人以外，几乎再无人知晓。
他出于对病人病因的好奇，所以才会想要关心黎沫的身体，如果她不幸受刺激过度英年早逝的话，他就再没办法得知那三年的真相了。
对，一定是这样的。
反复念叨了好几遍以后，方峥终于成功说服了自己，并回去安然入睡。
-
方峥醒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两点了。
他估摸着和左祈约定的时间是晚饭后，便先去找了黎沫。
他到的时候，黎沫已经醒了，她抱着被子坐在床上，两眼空洞的看着前方，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直到方峥伸手在她面前晃了好几下，她方才缓缓回过神来。
方峥难得瞧她露出如此深沉的表情，便问道：“在想什么？”
黎沫双手紧紧地抓着被子，声音有些颤抖：“阿峥，你还记得上次从项澄家发生的事吗？”
方峥点了点头，正准备说话，黎沫却又接着自顾自的说道：“那一次我看见了一张照片，上面是一对中年夫妇和一个长相和我一模一样的女孩儿……然后当天晚上，我就做了一个梦。
梦里我似乎就变成了那个女孩儿，在地球出生，在地球成长，一直有父母照顾着，但不知道为何，我一直看不清他们的脸。
后来当某一天我在梦里长到现在这般大的时候，梦里的父母便距离我越来越远，无论我怎么努力去追他们，都始终无法靠近……”
黎沫在说这话的时候，语气十分平静，可眼泪却好像自己有意识一般，一直在不停往下掉。
方峥默了默，转身从桌上拿了一盒纸巾递了过去。
这种时候按理是应该要说安慰的话比较合适，但方峥说不出口。
毕竟此时的黎沫此时并未痊愈，她不记得自己的过去，更不记得父母的去世，他冒然说些安慰的话，恐怕只能起到一些相反的效果。
用纸巾擦掉眼泪以后，黎沫有些不好意思道：“说起来也奇怪，明明只是一个梦，我居然这么代入，还哭了起来……看来在地球呆太久了，我这个M-58智慧行星的研究员居然也也变得多愁善感了起来。”
扬手将纸巾准确无误的投入框中，黎沫这才红着眼睛接着道：“然后说来也奇怪，昨天在看到左悦画室的画以后，我居然又做了一个梦……梦里我好像被困在了一个地方，过着无助凄惨的生活，每日都惶恐不安，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那个梦也是断断续续的，可大概是因为太过真实了，我现在都还有些后怕……”
在方峥的印象中，黎沫很少会说过一个怕字。
能让她害怕成这样，足可见她过去三年的经历里肯定遭遇过无数的痛苦。
安慰的话没办法说，但干站着又不太好，所以方峥想了想，指了指自己的肩膀，面无表情道：“要借给你靠一靠比较好？还是给你一个拥抱比较好？”
黎沫愣愣看着他，良久，笑出了声：“只是一个梦而已，我也没那么矫情……既然梦醒了，就让它过去吧。而且，拥抱什么的，是地球人之间互相安慰的方式，跟我们M-58星人有什么关系？”
方峥：“……”
他出于礼貌和人道主义的关心，居然就这么被嫌弃了？！
虽说以前的粘人精黎沫他不喜欢，但现在这个界限分明的外星人黎沫，他好像更不喜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