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8读书网 > 红杜鹃 > 第16章 孟师
    志远是外省投资的民办高中。三年前,志远融资县一中,半年前因意见不合分校而治,师资力量也被一分为二。志远和一中闹掰后,在大家这一行里有这样一种说法,认为只有那些贪利之徒才会折骨选择志远。

    孟老师是原一中的英语老师,他为人老实正直,我没想到他会甘心到志远去任教。

    孟老师又老的多了,脸色发黑,鼻梁上驾起了一副老花镜,每当近处看人,他就用手把镜框向下压一下,好像在窥视别人的心事一般。他似乎窥探出了我内心的想法,笑笑说:“老师老了,一中的竞争力太强,就想着到志远过过安稳的日子。”他拍了拍我的肩膀,似乎想争得我的理解,我一时不知道怎么回答,只好拿闲话岔开了。

    又过了大约四十分钟的样子,所有老师才到齐。一中的老师据说是有事耽搁了,所以来的最迟。志远的老师就小声嘀咕,说一中的老师是想自抬身价,显的自己与众不同。后来上了车,志远的老师都远着一中的老师坐,一中的老师更不屑于与志远的老师为伍,两个学校的老师界限分明的相对坐在靠窗的两边,私下里数落着对方学校的不是。

    我看着觉得十分好笑,突然想起了曹植的那句“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志远一中本是一家,这些老师大多都是共事多年的同谊,如今却势同水火,像小孩子一般的在斗气,真不知是在闹哪般。我把这想法与长河一说,他纠正我道:“他们不是同根,而是‘嫁接’的同枝,即使自己枝繁叶茂了,也还是要在同一树根下汲取养分,相斗是必然的。”我赞他这比拟妙的很,同时又想,新明中学大概也是这树上的一个枝头,而我至多不过是小小分支上的一个更小的桠,教师的天地何等的小,是非又这般多,倒真不如一般人来的自在。

    不知不觉又过去两个小时,车终于到了市里,道路陡然变宽,车辆也渐渐多了起来,商店里发出争相吵闹的音乐,高楼大厦如柱般的在眼前一晃而过。车上的人也都变的亢奋起来,一些人已经在计划着今晚去哪里玩了。

    长河依旧目不转睛的盯着熟睡的何曼玉,他的眼睛里满是柔情,仿佛恨不得要将何曼玉看化一般的样子。我拍了拍他的肩膀,示意他宾馆已经到了。何曼玉也被同伴叫醒,她的眼睛里隐约的透着一种只属于感情的疲惫。

    大家在市一中后面的那间旅馆下了榻,准备今天好好休息,明天一早去参赛。

    大家学校一共来的有十个人,何曼玉和另外三个女孩子安排在一间房,另外的六个人谁也不想和一向不通人情的教务主任李启航一间房,说是会不自在。李启航站在那里窘的很,没有办法,我和长河只能勉为其难的收下了他。李启航在学校的拥护之众绝对在我之上,可除了他以外,其它人在教学能力方面似乎都不怎么样。张鸿兵倒是还可以,只是学历太低,也太老,当不住学校的门面。每到学校集体出差时,李启航就会落单。我想这充分证明了一点:有能力的都不会甘心附庸别人,附庸者永远也不能和朋友来相提并论。

    安顿好后正好赶上吃中饭,我和长河只好带着李启航一起去搭伙。

    长河有意的将李启航灌醉了,笑着对我说:“他一惯在学校作威作福,这机会可不好找,让他也尝尝这种被人灌酒的滋味。”我叫他别胡闹,明天还有正事。这时李启航突然端着杯子,站起来,十分郑重的对我说:“你知道吗?其实我挺佩服你的,我李启航一辈子谨小慎微,没服过谁,但是我服你,我!”他将端着的酒一口闷下,摇晃着身体,仿佛十分伤感的样子:“要是人生可以容得选择,我未尝不想过你那般的人生。”

    这类的教课比赛,自己在台上也就讲那么一堂课,更多时候都是在听别人讲课,取的是学术交流的意思。

    到第三天的时候,语数外三门主课的演讲都已告一段落。我琢磨着这地方就交给李启航坐镇,自己想先撤了。长河想留我,我冲他眨了眨眼睛:“人何曼玉还没走呢,她们地理科的恐怕要挨到最后,多好的机会,你抽空可以请人吃顿饭,有什么话说开了就好了,我留在这里当电灯泡?”长河点点头,我转身一个人出了旅馆的大门。

    不一会儿我就坐在了返程的汽车中。每一次新的旅程总是会给人的心理带来一些感慨,我望着底下的芸芸纵生,想起年轻时初来参赛的那种兴奋,一切仿佛就在昨天。人到中年,诸事落定,开始随遇而安,再没了当初的拼劲与动力。

    车经过中心广场,一大片的花圃顿时映入眼帘,以颜色为界限,被十分规律的排列在广场上。我突然想起了马涛说杜鹃种的花“有张力,有野性”,那片如火般争相上窜的红杜鹃,又暮的在眼前燃烧起来。我觉得自己根本就不佩喜欢杜鹃,她正是如火如荼的年纪,而我已经三十过半,精神怠慢,根本就不佩再谈爱。

    车到达县里车站时,手机开始发出电量不足的警报,我无奈的关上“中国象棋”的手机软件,坐上了开往新明的小巴车。望着窗外熟悉的景色,思念又渐渐的泛了上来,爱情让人变的容易多愁善感,我的潜意识告诉我:我这么急着赶回来不是因为听课倦怠,而是因为我想早一点在课堂上见着杜鹃。这么一想,我突然开始感到害怕了。车又行到了满仓河流域,前面雾气缭绕,根本不知是开向哪里。心底这份不可于人言的感情,就是关于爱情的那班列车,前路迷离,我也不知道自己最终会被带向哪里。

    到了学校,校长向我打听比赛的情况,我笑笑说安慰奖是拿的回来的。校长满意的点了点头,把办公室交给我后自己先就走了。我抛开旅途的劳顿又开始处理桌上那成堆成堆的账条。

    没多时顾建安来跟我谈支钱买计算机设备的事。我问他校长的意思,他说校长认定我是行家,要我来决定。看他担心的样子,必定是跑过很多次都被校长敷衍过去了,添置设备这种事向来就不好办,好比一头老牛,尽管它劳作的效率不高,农场主也会让雇人将就着用,一牵涉到钱,当然是能推就推。学校一个班一星期就一节计算机课,又不参加考试,无关痛痒,我不禁觉得顾建安有点大题小做了。这种情况我心里也没底,保不准校长就是要我来拦他的。我对他说:“这事你还是跟校长好好商量再做决定。”他那一直焦急的脸立马就胀了起来,五官一齐向我发出强忍的信号。

    这家伙去年老婆刚刚得绝症去世了,他突然就变得异常敬业起来了,大家都觉得他对人对事容易走极端,所以都尽量避免和他发生冲突。想到这里,我心一软:“你先回去,电脑设备比不得试卷资料,我需要先做一下成本核算,看学校还抽不抽得出这份钱来。”他的脸色有所缓和,没说什么直接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