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栈的客房中叶茂已经坐了有一个时辰了，她觉得十分诡异，素姨已经用一种百变的眼神看了她许久，看得她有些渗人。
那种感觉她无法形容，像是狂喜，像是震惊，像是无法言说的纠结复杂，还有一种莫明的猜测、不信和探究，叶茂觉得她能够将一切形容词综合得运用在秦素的身上，因为她就是一个如此复杂的人。
“素姨，水冷了我再给您换上一杯？”叶茂摸了摸茶杯的温度，这茶水素姨一口没喝过，清亮的茶汤仍然在杯中荡漾着，但茶水已经凉透了。
“不！”秦素看了叶茂一眼，双眼微微眯起，突然出其不意地抓住了她的手。
“素姨！”叶茂一直惊呼，直觉地想将手给收回去，素姨这表现让她有些毛骨悚然的感觉啊。
“叶茂，叶茂，十四岁，不，你应该已经十五了……”秦素的脸色很凝重，涂鸢带回的襁褓已经让她反复验证过了，是当年那个没错，可叶茂真是她的孩子吗？
细细看来，叶茂的眉眼是和他相像的，她当初也那么觉得，只是在知道叶茂的身世以及还有一个弟弟时便取消了那样的想法，可如今涂鸢带回来的襁褓让她不得不将思绪倒回，倒回了那许多年前。
当年是她不小心将鳞儿给弄丢了，但万一鳞儿没有死呢，是被别人给捡了去，那个捡她的人家一直把她当作自己的孩子小心翼翼地养大，长成了如今这般的花容月貌。
叶茂……真是她的孩子？
也许是近乡情怯的关系，秦素亦发显得小心翼翼，变幻莫测。
弄掉了鳞儿后她思女心切，前前后后不知道找了多少个孩子，那些人为了投她所好，往公主府送来的也不在少数，可剔除掉那些居心不良的还有其他图谋的，最后留在她身边的也只有黄莹莹一个，这还是她故意留下掩人耳目，让那些人以为她找到了寄托。
“素姨，你到底怎么了？”秦素握着她的手也不说话，就在那里一遍一遍地细细摩挲，叶茂实在觉得心里渗得慌。
素姨的手很软很温暖，她不知道该说什么，素姨似乎在犹豫着什么，或许是思绪很乱，所以说出来的话才有些语无伦次。
“我没事，只是想到了我的女儿……”秦素的眼神又变得慈爱了起来，怪不得她喜欢和叶茂呆在一起，就算涂鸢他们赶来接她她都不愿意轻易离开，原来是因为她可能是她的女儿，她们有一种天生的血脉相近，是不是？
这样一想，秦素的心里便有些激动了起来，若她们真是母女，她必定要把叶茂带回京城的，缺失了这么多年的亲情母爱，她巴不得用世间最好的一切来补偿她。
不过，这件事情还需要细细查证，涂鸢已经奉她的命出了城，她要在这里等一个答案，没有答案，她绝对不会轻易离开。
“您的女儿……您是说莹莹姑娘？”叶茂摇了摇头，她总觉得黄莹莹这样的人配不上素姨的气度，总有点小气的感觉。
而且，黄莹莹还对她怀着莫明的敌意，真当她傻的，看不出来？
“不，她只是我的义女，或许连这也算不上，我真正的女儿又岂是她比得上的？”秦素轻哼一声，黄莹莹根本没有被她放在眼里，若是她不想这个义女之名随时都能不属于她。
这话叶茂没法接。
她也不清楚素姨和黄莹莹之间发生的事情，也不好加入自己的主观臆断，再说她也不是一个背后说人闲话的人。
“对了，听说你和沈越关系不错？”秦素在观察着叶茂的反应，其实她心里清楚，他们的关系岂止是不错，沈越一番奔波都为了叶茂，这孩子该是极喜欢她的。
沈越的家庭背景稍稍复杂了些，家里又有另外的嫡母，不过他自身很努力又有了如今的成就，其实对于这样的后生她也是满意的。
“素姨？！”叶茂震惊地看向秦素，素姨是怎么知道她和沈越的关系，难道她什么时候漏馅了，还是她表现出了什么？
“不用惊讶，我想知道点什么也没是难事，你的困难解决了对吗，而且是沈越出的手。”秦素的唇边带了一丝笑意，沈越能够为叶茂付出至此，那就说明叶茂在他心里的分量不是一星半点，但今后会怎么样还要她来好好把控。
秦素也觉得自己心思有些复杂，明明说了等查明一切后得到了证实才认回女儿，其实她心里已经认同了叶茂，已经将她当作了自己的女儿。
“素姨，您别笑话我！”叶茂有些不好意思地低头，心中却翻起了惊涛骇浪，素姨的本事通天啊，连这等隐秘都能查到，难道是在随时关注着她？
不过她相信素姨对她没什么坏心思，不为什么，就知道她不会。
“你们年轻人互相喜欢也没错，什么时候让我见见沈越？”秦素眼下完全是站在叶茂长辈的立场来看待这件事情，虽然那个老叶家多有不对，但能养叶茂那么多年也算功过相抵，秦素没有想去追究什么。
与那些微不足道的小事相比，她更在乎自己找回了女儿，那是她失而复得的明珠！
“其实我和他也没有到那种地步，也就是相互有些好感罢了。”叶茂已经慢慢开始直面她和沈越的这段感情，逃避不是办法，她是真的对沈越有好感，这种感觉不是说她不去想就能消失的，沈越对她太好了，好到她不能拒绝。
当然，这也不是唯一的主要的原因，他还有其他优点，让她一点点深陷其中。
“这没什么不好意思的，谁都经历过这种阶段。”秦素含笑看向叶茂，只觉得她哪哪都好，怎么看怎么顺眼，自己的骨肉和外面捡来的孩子就是不一样，她们俩人此刻不就像母女一样讨论爱情观吗？
也许一般的大家闺秀不会这样，但她的女儿肯定不是这样的人，洒脱、自信、阳光、耀眼！
“没想到素姨竟然这么开明！”叶茂带着一丝惊喜看向秦素，不是说这个时代的妇人都很封建保守吗，怎么素姨就完全不一样，甚至还有些现代开明家长的那种感觉。
当然，在叶茂心里还真是将秦素当作值得敬重的长辈。
“若是你要嫁人，我肯定要帮你好好掂量，这世上还没几个人都真正配得上你，沈越……或许勉强算一个。”秦素一直牵着叶茂的手没有放开，若这真是她的女儿她血浓于水的女儿，她只觉得怎么看她都看不够。
“嫁人？”叶茂想了想才摇头，“太小了，我还没想到那么早嫁人呢！”
十四五岁的年纪就嫁人，叶茂还没有那么想不开，身体各种机能都不成熟，若是不幸还怀了孩子，那真是往鬼门关走一遭。
“你能这样想最好，我也不想你那么早嫁人。”秦素点了点头，好不容易找回的女儿总要在身边多留上几年，就这样送到了别人家里做媳妇，她可不愿意。
虽然公主的女儿没几个人敢欺负，但她舍不得让叶茂那么早就为人妻为人母。
叶茂笑着点头，但是这话怎么听在耳朵里那么奇怪呢？
俩人正说着话的时候房门被人敲响，便见黄莹莹推门而入，叶茂不由转过了头，秦素也不悦地皱眉，“什么事？”
“义母……”黄莹莹吓了一跳，长公主殿下的口气很不好，似乎不希望她们的谈话被打断，而且再看长公主和叶茂俩人手牵着手的场景，她看着心里更是一突。
这是怎么回事？
难道长公主殿下真想要认叶茂做女儿，这种亲切和蔼的目光她从没有见过。
秦素就那么看着她，表情淡淡的，黄莹莹觉得自己都有点想哭了，却还是强自镇定了下来，“我只是来问问您想用什么晚膳？”
“随意就行。”秦素有些不耐烦地挥手，这个时候她根本不想要任何人打扰她，就想安静地和叶茂在一起，越看黄莹莹就越来不顺眼。
“叶姑娘也在啊……”黄莹莹的笑有些勉强，似乎才刚发现叶茂一般。
“嗯，来陪素姨说说话。”叶茂点头，然后和秦素就这样看向黄莹莹，俩人都没有说话，但眼神中似乎都表明了一个意思。
那就是不欢迎她！
黄莹莹一脸的尴尬，却还是十分识相地退了出去，她不敢惹长公主不开心，不然也没什么她好果子吃。
只是在关上门的那一刹那她的脸色就不好了，一双眸子泛着阴鸷的冷光。
叶茂，不能留！
“叶姑娘在这里？”老钱找不到叶茂，刚出房便见到了黄莹莹，还诧异于她眸中的狠色，这姑娘可和表面看起来的和气不一样。
“嗯。”黄莹莹点了点头便沉着脸越过了老钱，她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片刻都不能耽搁。
老钱找到了叶茂，和她在房门口说话，她听了后刚想迈步，又看了一眼屋里正端坐的秦素，略微犹豫了一下才道：“能不能请沈大哥上来？”
素姨说了想要看看沈越，这不正是一个机会吗？
“这……那我去和他说说。”老钱犹豫地点头，沈大人要不要上来他也摸不准，只能先问问再说，横竖沈越就在对面的茶肆，来回也方便。
“瞧你坐立不安的模样，老钱请你出去？”秦素看了叶茂一眼，自从见了老钱后这丫头就有些心绪不宁的样子，一会儿看看门口，一会儿又看看她，所以说这事和她有关？
“嗯，但是我没出去。”叶茂看了秦素一眼，才小心翼翼地说道：“是沈大哥来找我，我想着素姨想要见他，就让钱叔去请他过来，素姨不介意吧？”
叶茂还有些忐忑的模样，此刻倒真有些带男朋友见家长的感觉，她有些期待又有些紧张。
不过沈越也不是不能见人的那种，相反他还很拿得出手，虽然不知道他具体的身份背景，但那只要往那里一站就是气质不俗，这样的男子又有谁会不喜欢呢？
“他来了吗？正好。”秦素扯了扯唇角露出一抹饱含深意的笑容。
她正想见见沈越，他来的正是时候，也省得她再让涂鸢也特意找他。
不一会儿老钱便去而复返，在他身后正跟着沈越，与沈越的沉稳内敛不同，老钱倒是走一步往回看一步，他也不明白叶姑娘请沈大人来的目的，难道就是为了见那位素夫人？
可为什么啊？
老钱抓破了脑袋都想不出其中的关联。
和老钱一样沈越也想不通，但是他还是来了。
长公主殿下对叶茂有那么关怀吗，连他都想亲自召见？
虽然他早有拜见长公主的意思，但不是现在。
敲门声之后是叶茂亲自打开的房门，见了沈越之时她还眼睛一亮，旋即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素姨想要见你，所以我让钱叔去请你上来。”
“嗯。”沈越点了点头，理直气壮地踏进了门槛，身后的门缓缓合上，老钱守在了门口。
叶茂带着沈越上前，也不用她介绍什么，他就主动行了礼，那模样还正是晚辈对长辈的礼数，而且是发自内心的崇敬，让叶茂有一种错觉，或许他们真是认识的？
“坐吧。”秦素算是第一次见沈越，只觉得他的眉眼间与文安侯有几分相像，更多的还是像蒋家人，文安侯是文官，但是蒋家却是武官出身，这通身的气度自然是不同的。
“沈越，我们就不打什么哑迷了，你是真想娶叶茂？”秦素一开口就开门见山地说道，让叶茂都吓了一跳，这是什么跳跃思维，不是只是见见面吗？
叶茂一脸紧张地看向沈越，没想到他还真点头了，“不瞒夫人，晚辈对叶姑娘早有情意，娶她是理所当然的。”
“你倒是坦承。”秦素轻哼一声，她不喜欢拐弯抹角躲躲闪闪的人，沈越的性格还是符合她的脾胃，至少没有那些世家公子的做作，一见到她就巴不得凑上前来讨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