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8读书网 > 罪门娇 > 【028】 湖边风景
    ( )    又丢了一个少年?

    听这话中意思,仿佛短短的几日年节中,已陆续丢了不少的少年么?

    “呐,就前两天儿,第一个没的是城西那棺材铺子的掌柜侄儿!可怜那掌柜的卖了一辈子棺材,临老了都没个后,把侄儿当亲生儿子养的,上丁家去找啊闹啊……”

    文初心头一动,“这自家侄子丢了,咋的往别人家闹呢?”

    众人就摇头,“出去送棺材,夜里头没回来,去问,门房说早走了,这不就闹开了么。直到又丢了第二个,才知道跟人大户家没关系。”

    “这又丢的,也是少年?”

    “是,这个大点儿,小书生白白净净,还想着举孝廉当个官儿呢。可惜啊,官儿没当成,人先没了——瞧瞧,这第五个了吧,哭的人心里头憋的慌呦!”

    文初不由叹口气,那妇人一声声哭的撕心裂肺,趴伏在衙役脚下的容颜疲老而绝望,仿佛连精气神儿都随着儿子的失踪一并带走了。让人唏嘘不已,“这年过的呦,大雪,遭灾,丢了人,还死了人,听说丁家大舅子活生生让狼给咬死了……哎,苦日子没个头,连畜生都猖獗呦……”

    文初猛地抬头!

    这人本是一句无心之叹,却如同炸雷般响在她耳侧!

    那些没注意的,没想通的,也没放在心上的,就在这轻叹中穿了针,引了线,一切霍然开朗,“那个丁家,可是军中司马的丁家?”

    “这不晓得,只道是军里头的大官儿!”

    “丁家何在?”

    “就走出这条街,拐过条巷子就是,好找,正办着白事儿的。”

    文初依言而去。

    南朝办丧,不兴在家中设灵,多为临时搭建的灵棚,若碰到逢年过节,以免冲了喜气,更是连灵棚都免了。像丁家这般丧幡高悬,纸钱狂洒,吊嗓恸哭,一路抬棺而出生怕不知家中有丧的,还真是让文初长了见识。

    “也不怕触了霉头。”文初冷笑一声,远远瞧着棺木被抬出来,向巷子里避了一避。送葬的队伍经过身边,又远远离开,一路朝着城门的方向而去。她却并未跟上,也没再探丁府,只站在原地眯起了眼来……

    “棺木有问题!”

    “嗯。”

    这一声敷衍之极的应答,让文初举筷就敲!

    镇北大营的食堂里,少年飞快偏头,看着她瞪来的威胁十足的目光,又看看桌上香喷喷的饺子,权衡一二后,恋恋不舍丢了筷子,“你怎么知道?”

    文初这才满意了,“原因有三。”

    第一乃是那棺木的大小,属于合葬所用的双人棺,比普通的大一倍有余,对方宣称大妇殉情,勉强说的过去,“还有送葬的队伍,光吊嗓的就备了九个,喊的杀猪一样——嘶,想起来耳朵都疼。”

    “吊嗓的都这样,你一身伤,也不差个耳朵。第三呢?”

    “棺里有声音。”她低下头,回忆少许,确定道:“应该是夹层!里头藏了活物,发不出动静,但是拼命挣扎。”啪一声,狠狠拍掉这小子摸向饺子的手,拍的他愤愤难平,才一挑眉,“差不多就这种声吧,再闷点儿。”

    “算你狠!”

    少年咬着牙,把盘子一推眼不见为净,“所以你的意思,云中县失踪的人是让姓丁的孙子给掳了,接着送葬的名头送出了城?”

    “应该是,可惜时间不够,没法跟。”

    她点点头,从怀里掏出块儿石头往他手心一塞,“说是休沐一天,来回路上就占了大半儿,总不能就甩着两只手回来。”

    手心里的石头,通体黑色,光泽莹润,像是在河边被涓流积年冲刷,蕴出一股雅致的韵味,上头被人以十分了得的雕工细细刻了几行,正是那首《郑风,羔裘》!少年显然有些措手不及,细细摩挲着浅浅的纹路,“你……刻的?”

    文初摆摆手,拖过盘子吃饺子,“怎么可能,这玩意儿我可不会。”

    “那这石头……”

    “铺子里选的。”

    身边人不说话了,以一种匪夷所思的嫌弃表情盯着她,大意想必是“别人的石头别人的雕工你怎么就这么好意思呢”,气的她伸手就抢,“姐付的银子!”

    少年眼疾手快塞怀里,“连银子都是毛小哥的。”拖过桌上盘子,抱着饺子就走了。

    啪!

    热闹闹的食堂一下子鸦雀无声。

    众兵卒循声看来,对上的就是文初狠狠拍桌的凶狠表情,立马又齐刷刷缩着脖子扭回了头,开玩笑,这可是个敢放火烧营的疯子!

    天知道这会儿文疯子只觉得饿,“小王八蛋!抢我银子,又抢我饺子!”磨着牙,捂着胃,一脸痛苦地出了食堂。

    外头亮堂堂的,尽是灯火通明,因着除夕夜牛油灯都亮了几分。有兵卒围着篝火扎了堆儿,互相说着远在家乡的媳妇老娘,雪片儿纷纷扬扬地落下来,别有一番边关景致。

    她就在这景致中漫无目的地走着。

    不知不觉,身边油灯已不见,营帐也越来越少,零星散落在雪地中。

    享受着近段时日来难得的寂静,她不回头,一路向前,直到远远地出现了一方湖泊,厚厚的冰层铺展无际,微弱的光洒于其上,折射出清凌凌的彩芒。四下里少许干枯的芦苇,在风雪中摇摇晃晃,荡出一曲入眠的歌谣。

    文初在湖边坐下来,向后一仰,枕着双臂,望着头顶雪花飞扬。

    并不知道——

    她在湖边看风景,看风景的人在帐内看她。

    “公子,那小兵挺逗趣儿!”几座废弃的营帐隐在黑暗中,两道身影,便站在营帐之前。他们像是站了很久,连大氅上都沾了水珠,一直望着她溜溜达达走到湖边,又十分惬意地躺了下来,“嘿,天寒地冻的,还是除夕,咋一人跑这犄角旮旯里头躺下来了。”

    公子抬起眼来,瞥过夜空,“她在等子时。”

    阿默好奇问:“子时?为什么?”

    公子不答。

    他又问:“不对啊,公子你怎么知道。”

    公子依旧不答。

    他负手而立,轻轻转动着腕间佛珠,遥望着军营的方向,似也在等着什么。

    一时此地寂静,唯有芦苇微荡的声音轻轻传来,直到阿默忽然兴奋起来,“公子,子时到了!”

    子时到了。

    远方的小兵也站了起来。

    她立于湖边,素手抬起,将头上绑着的发髻轻轻扯开,顿时,泼墨般的发丝滚滚垂落!

    湖边微有亮光,她的侧面不甚明晰,唯有那发丝,在风雪中海藻般荡漾着……

    一荡,一荡……

    似有幽香逼来,令人闻之欲醉!

    阿默几乎要看呆了去,然反应过来的一刻,险些跳起,女人!女扮男装混进军营,这胆子实在太大了!他怔怔扭头,就见身侧公子目中平静无波,显然一早知道。

    公子遥遥望着远方的背影,转动佛珠的动作微微一顿。

    这动作的意义阿默一时没读出,于是再次转头朝文初看去,就见她一手拢发,一手从怀里取出一支木簪。

    她这是——

    要给自己行笄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