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重年反瞪一眼,解了围裙,“我回去了。”
顾轻舟去拿车钥匙,“我送你。”
“别,离这儿不远,我打车。”
屁股已经抬了一半,又落下,顾轻舟也没勉强,“路上小心,到了给我回个消息。”
“还有,替我给伯母道个歉。”
钟重年回头看他,借着窗外边朦胧的月色,一时辨不清这话里有几分真意在。
门从外面关上,隔断光亮,也隔断他投过来的注视。
第二天,钟重年意料之中地睡过了头。从凌晨开始失眠,口干舌燥揣着团气,下床喝了个水后原以为会好些,没想到后半夜困意全无,脑袋清晰到随时能跳起来做一道高考大题。
顶着一圈黑去剧组,陈导被惊得笑起来,“钟老师这是干什么大事去了?”
烈日炎空,钟重年拼命灌了口水续命,目光一转,正看到顾轻舟不紧不慢地走过来。
那个在脑海里蹦哒了一夜的人,此刻在她身边坐下。
凉凉目光落在脸上,她心里一疙瘩。
果然。
“钟老师气色不好啊,昨晚顺利到家了?也没给我回个消息。”
这话有点二战时期的朦胧美,惹人浮想联翩。
陈导显然脑子里加足了戏。这是什么狗屎运气,竟让他听到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事!跳得直欢的眉头好不容易按捺下去,他转身告辞,还颇好心地牵走了一旁瓦数极足的梁姜。
远处剧组在釆景,操场上是活力四射的年轻学生,正一个球正中网栏,引得一片欢呼雀跃,震人心魄。
顾轻舟循着她的目光看过去,并不看她,“失眠?”
明知故问!
他又问:“为什么失眠?”
能说是因为他一张脸在脑子里蹦哒一夜的缘故吗?
钟重年往躺椅里缩了缩,再灌了一口水,“昨晚吃多了,肚子涨得厉害,没睡好。”
顾轻舟没再说话。
场上在拍上午的最后一场戏,来来回回ng了三次,每次都卡在秦溯最后眼神上。
陈导有点急,撸着一卷纸快戳到他眉心,“怎么回事!让你做个气懑又倾慕的眼神就这么难吗?你想象一下对面是让你又爱又恨的人!来来来!再补一条!”
道具组重新打开车洒,方圆几米内开始落雨。女主状态不错,确实将厌恶表露得十二分明白,怕是本色出演了。
雨势越急,这下却没等到秦溯把台词念完,导演就喊了卡。
陈导火冒三丈,本来就秃的头顶眼见着又掉了几根毛。
“秦溯你小子怎么回事!前几次至少台词念得不错!可这一遍你是在背书吗?隔壁街要饭的都比你情绪高涨!”
这是王晴第四次白白地被水淋,本来都要顺着导演发作了,助手趁拿毛巾上来给她擦头发的空隙,再用心劝了一劝她。
贴在耳边,仔细提点了一句,“给钟老师面子,秦溯不要理。”
王晴朝躺椅上的人一瞥,本来迈出去的脚又收了回来。
其实毫不知情正看得乐乎的钟老师压根没有罩秦溯的心思。
几场戏看下来,秦溯的情况她大致也摸了个底。不是有意ng,而是那眼神确实做不来。
不知道是天生情感匮乏,还是恋爱经验不足,他表现得就像一个没谈过恋爱的毛头小子。
仔细回忆一下他蹿红的那几年,接过的片子里还真是没几部青春爱情片。
可前者有理由说无意,第四次就不是那么简单了。
钟重年清清楚楚从他看王晴的眼神里读到了不屑与讥讽。
他是故意让王晴淋雨的。
钟重年觉得挺有意思,而有意思的事情她不插手就多没意思啊,搁了杯子,她从躺椅里站起来走过去。
一番动作落在王晴眼里,心中更加笃定助理的有意提点。
“怎么回事?吵什么?”
秦溯端端正正站在原处挨批,听见身后女孩子慵懒的声音,背脊一僵,有点不自然地转过头。
“钟老师!”陈导像看到了救命恩人,连拉带扯把钟重年送到秦溯面前,“你给他讲一讲戏!这小兔崽子的脑袋瓜像是没系在脖子上!”
钟重年笑了一下,心道小兔崽子可不是没带脑瓜子,只怕还多了颗心。
“秦先生。”
秦溯冷漠地看过去,等她说话。
“别拍戏了吧,我养你啊。”
暴露在阳光下女孩的一张脸,清秀隽丽,连眉梢上小小的一颗的痣也被他看得分明。
皎洁的笑意很刺目,被很多人提过的话从她口里说出来,怎么竟勾起心中掩埋深深的地火。
眸里窜出火花,秦溯咬着牙一字一句道:“钟重年!你滚!”
出乎意外,面前的人只鼓了几下掌,随后侧开身子请示,“陈导,他这次不就做得挺好啊。”
秦溯僵了半边身子杵在原地动弹不得,而搅浑一池塘水的人又重新回躺椅上躺着了。
陈导摸了摸脑袋,回过神,“好了,我们继续。”
梁姜看完整整一幕戏还是不解,低头对钟重年虚心求教,“钟老师,你为什么要去招他?可看着又像是在帮他,但帮人又要损人……”
他顿了几顿,总结道:“钟老师,你可真是太难解了。”
水里捧着小助理送过来的冰镇酸梅汁,钟重年吸溜几口,很有几分隐士的风骨,“这个嘛,佛曰不可说。”
也没什么不可说的,钟老师其实就是嘴欠,爱招人。
躺了片刻,钟重年突然觉出几分不对劲,“顾轻舟人呢?”
她往操场走时这人不是还在旁边好好坐着的吗?
梁姜回忆了一下,“在你跟秦溯说话时顾老师就走了,”又补充道:“看脸色还不是很好。”随后语气里带了深深的谴责,“钟老师,你没事怎么总爱膈应人?”
摸不着头脑的钟重年:“??”
什么古怪脾气?这么厉害的变脸术不去学京剧可惜了!
她别过头,不去想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