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8读书网 > 明末立志传 > 二十八章 蒙古入寇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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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面临大战,按照兵书上的老规矩,南北大营的官兵全都被要求闭目养神,他们既不许胡乱走动,也不允许大声喧哗,就连去厕所都要三人结伴,防止有胆小的借机逃跑。

    至于吃的饭,则只允许吃平时的七成,这大概是害怕如果吃的太多,一来不利于奔跑,二来临场的时候可能会因为心里害怕发生呕吐,影响作战。

    虽然吃的不如平日多,但是那辽东巡抚却破例杀了十头牛劳军,这大概就是所谓的椎牛飨士了。

    只是一万人分吃这十头牛,却未尝不是寒酸。

    李刚估计等这牛肉最后分到大头兵手里,每人不过是能吃上一两块罢了。

    养神?似乎不是,大家伙只是被圈在那里,等着去修罗场罢了。

    大营里不复平日里面的喧闹,过年的气味早就一丝不存了,有的只是大战来临前的惶恐;李刚看见,有几个新兵吓得躺在地上哭,涕泪交颐。

    这几日,倒是也有忙的,因为官兵们大多不识字,这往家里寄的信只能拜托那书办去写。

    李刚来之前就听说那南营的胡书办已经写秃了四支毛笔。

    进了营帐,这李刚也不知道今天李世勋叫他来有什么事情,故而内心深处总是有些惴惴不安。

    李刚是指挥使,正三品;李世勋是都指挥佥事,也是正三品。

    但是叔侄关系摆在那里,而且自己这指挥使一半的原因倒不是因为战功,所以还是有些心虚气短。

    递上腰牌以后,等了不一会就出来一个身材魁梧的军人,却是他叔父的亲兵毕成功。

    “毕百户辛苦了。”

    那毕百户也不理,只是往大帐里面让了让。李刚也不好多说,弓着腰进去了。

    这大帐里面大约有百十平米,地上铺着的是羊皮,恰好把寒潮之气隔开;那羊皮之上又摆着一个放炭火盆的木架子,火盆里面炭火烧得正旺,这煤,自然是李刚派人送来的。

    火盆后面约略两米就是李世勋的书案,书案后面是一个轻便木床,上面铺了些毛皮、被。

    他叔父的铠甲兵器就放在那床边上,但是李刚心里知道,叔父一定会在床上的某个顺手的地方藏上一把匕首防身。

    李世勋正在案上读书,那书看看封皮就知道是戚继光的《纪效新书》,他有也不抬道

    “来了啊?坐。”

    李世勋这话说的有点晚,李刚早就坐在那里了;听了这话,李刚才觉得自己这屁股是有点过于沉了。

    “不知叔父叫侄儿来有何吩咐??”

    “眼下的情形你也看到了,这次鞑子入寇,势力极大,李部堂已经飞书广宁,让那辽东总兵火急支援;料想,他们大概得八天才能到。”

    “也就是说,这鞑子还得在城外掳掠八天?”

    “也未必,他不来也有可能。”李世勋不看书了,把那书放到了案上,直直地瞪着李刚,让这个青年指挥使感受到了阵阵压力。

    “叔父,叫侄儿来有何事,不妨明说。”

    “这鞑子,据放出城的夜不收探明,三日来已经攻破了一堡三十六镇,眼下这浑河南北已经是一片人间地狱了。”

    “叔父的意思是??”

    “他们吃饱了!”

    李刚心里吓然,眼前这个大明的游击将军,曾经的抗倭英雄,说起这等惨事来,竟然如此的漠不关心。

    “也就是他们快要退兵了?”

    李世勋点了点头,避开了李刚的目光;李刚低下头来,压着火气道

    “叔父叫我来,不是只和我谈这个的吧?”

    那李世勋尴尬的笑了笑道“自然不是,李刚啊,你现在虽然年轻,但却也是一任守备,更是叔叔的侄儿,有些事他们本来不想让你知道的,但是我觉得还是告诉你吧。”

    李刚道“他们是谁?”

    李世勋道“佟总兵和赵总兵。”

    李刚心里已经隐隐地觉得要说的事情不是什么好事了。

    “那李巡抚和郝参政本来打算是等那广宁的援军到的时候,让辽阳沈阳的六万守军出城帮着援军主力和入寇的鞑子决战,但是想来是援军那边出了问题,这几日有所松口,听意思是想等那鞑子退兵的时候出击,争取能够斩杀几个掉队的鞑子,救回几个落难的百姓。”

    李刚愤怒道“想不到李部堂和郝参政也是这等人!”

    那李世勋沉默了半晌道“佟总兵的意思是让咱们连这个也别去,尽量避免和鞑子接触。”

    李刚道“蒙古入寇,屠戮掠夺手无寸铁的百姓,奸淫弱小的妇孺女流,我辽阳三万甲士躲在深沟高墙之后当缩头乌龟,作壁上观已经属于是寡廉鲜耻了,怎么,现在连跟在人家屁股后面捡几个三瓜两枣也成了忌讳?”

    不等李世勋说话,那李刚又道“不敢和优势兵力的鞑子野战,这个我理解,毕竟咱们人少兵疲,一旦野战辽阳怕是难保;但是连跟在人家屁股后面追一追却也不敢,倒是何故?总不能我等还要将他们礼送出境吧?”

    李世勋道“佟总兵说了,过去三十年,这辽东的总兵都是老总兵家的,自打老总兵因为放弃宽甸让人家弹劾了,这辽东总兵就成了人家西北将门夹带里面的东西了,先前来的杜松是宣府总兵,现在来的这个王威是延绥总兵;哪一个把咱们辽东的当回事,那杜松来了,为了自己的家丁有粮吃一口气裁撤了三千营兵;那王威更好,我们拖欠的军饷他一文钱不帮我们,倒和那什么熊廷弼、李炳一起合伙坑咱,要咱们去屯田,好给他们交租子?”

    李世勋喝了口茶道“我们这次不仅要保存实力,还有可能有别的动作,佟总兵放着总兵不当,甘愿为大家顶着个罪名,就是为了向朝廷证明,第一,咱辽东的队伍只听辽东的将帅,那些宣府大同的、延绥镇、宁夏镇的统统都是靠不住的,调不动咱们的,守辽东还得靠咱们认可的大帅。第二,那积欠了三四年的军饷,朝廷该发了,不发,咱们再忠诚也扛不起刀枪!”

    李刚愤慨道“咱们是山东的武将,受朝廷世代豢养,和他们李家有什么关系?论起来我是跟着叔父当兵的,论关系,咱们多少也和刘总兵更近些吧?那佟鹤年根本就不是为大家顶罪,而是想让大家替他顶罪!至于拖欠粮饷,咱们这种不敢上阵的兵,就活该饿死。”

    李世勋把茶碗砸在地上道“不要给我说什么刘总兵,我给那刘总兵卖命,刘总兵何曾把我当自己人?十年从军砍得了上好人头不下五十颗,最后只是一个副千户,为了提拔一级不得不远渡重洋去当什么朝鲜人的教头;那刘招孙就是一个莽撞武夫,却因为有几把刁蛮力气,上来就是千户!叔叔我在那刘家军里是多么憋屈?如果不憋屈,至于为了讨好李大人娶一个番女作正妻?倒是那李老总兵欣赏我的为人,上来就给我一个游击的职级!我怎么不是李总兵的人!”

    说完又指着李刚的鼻子骂道“你个狗杂种,也不要因为给司礼监的阉人们越洋走货就那么猖狂!你往女真卖东西的事情,佟总兵早就知道了,他只是因为我的面子才没有捅破;你这厮我早看着有反骨,没想到却敢干这等要命的勾当,我悔不该带着你出来,你这次如果胆敢不听调遣,最后害的不是你一个人,害的是咱们一家人!到时候搅黄了人家的计策,人家在辽东树大根深,打死你这个小小的指挥使和杀狗一般。”

    李刚听完此言,吓得魂不附体,冷汗直流,勉强地打了个千退了出去。

    临走,那李世勋冷冷道“你手下的兵丁也不是没爹妈生的,你也不是三头六臂,莫要为了那些三年一换的文官卖命,须知流水的文官铁打的将门;咱家官小,也没后台,别为了你当英雄,全家折进去。”

    万历三十七年,腊月二十四,阴转大雪,李刚出来的时候,天色已晚,他内衣里面已经湿透了,身上湿冷,难受。

    雪,落在脸上,化成了水,和着泪。

    顺着脸颊流下,不知道是哭了还是心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