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许是上天并不怜悯他罢，看他站在了玄冥皇权之巅，享尽荣华之物，便把其他什么的都夺走了。
这些天来没了那安神的香，加上他又费尽心神，劳损身心，如此透支精气，好不容易养回来一点的身子骨又弱了下去，瘦削苍白，畏寒惧冷。
姬珩出神地想着，眸底藏着一丝暗带自嘲的讽意，审视着自己骨节铮铮的冰凉手掌，身边烛火跃动，燃炭热炉，却无论如何也暖不了他的身子半分。
若是能像她那般活得肆意自在点，该多好……
姬珩忽而无故地生起这个念想，随即立马摇摇头，嗤笑了一声，低眸重新看起书案上的文书来。
却说弗离此番大摇大摆地随了稷苏进宫，那厮说了句四处转转，便又将她一人扔下，独自面对面前这内廷派来伺候她的宫娥。
那宫娥并不晓得她也是真正的神仙，只觉得弗离太过有福气，当个凡夫也能被仙君看上了眼，收为仙童，当下又羡又妒地看着她，杏眼含羞地上下把她打量了个遍，才堪堪开口道，“姑娘请随奴婢来。”
弗离好歹也活了几千年，心思通透得紧，只消看一眼她，自然知道这凡夫是何想法，却也只是笑笑，毫不在意地点了点头跟上她。
这等人，一边羡慕着她是稷苏的仙童，想凑近讨好，一边又觉得她不过与旁人一样是个凡夫罢了，身份卑微，对她又暗藏鄙夷。
那宫娥一路上自顾自地拉着弗离说话，似乎对那见了一面的稷苏很是上心，“姑娘在仙君大人身边跟了多少个年头了？仙君大人可真当是神界来的么？他可有喜恶，住所偏好？”
弗离闻言脚步顿了顿，意味不明地扫了她一眼，这一眼暗含犀利，看得那宫娥是顿时一惊，以为自己眼花了，弗离这才慢慢说道，“你对他很感兴趣么？”
“哪，哪里，”宫娥被她这么一问，桃腮泛红，面色含春地低低叫了一声，脚步也慢了几分，“仙君大人风姿俊逸，当真是那般清风朗月的神仙人物，又是玄冥皇宫的贵客，奴婢上心些，也，也是应该的……”
一口一个仙君大人，叫得可真顺溜。
弗离意味不明地笑了一下，眼眸波光微动，慢悠悠地道，“我听说你们宫中容貌佳绝之人也不在少数，仙君难道真有如此不同么？”
她的本意只是想一笔带过这个话题，不料宫娥却会错了意，很是认真地想了想，随即低头抿了抿唇。
她踌躇了一会，才开口朝弗离道，眼尾泛红，又是羞怯又是惧怕，“宫中容貌绝世之人，倒有一个，便是长銮宫的主子，如今玄冥权倾朝野的摄政王殿下，当真是风骨惊鸿，眉眼倾城的男子。可，可……可那等高台之上，风云之巅的人物，怎能是我等敢肖想的……”
姬珩……
弗离眉心一跳，猝不及防地听到了他，脚步微不可见地顿了顿，若无其事地继续往前走着，笑道，“他怎么了？”
宫娥见弗离似乎不甚上心的模样，似乎对这个话题并不在意，但是犹豫了一下，不知是出于对姬珩压抑卑微的钦慕还是像警告弗离，她仍是开口道，“摄政王殿下，铁血手腕，遥不可及。我们这等人连能远远看到他也是一种福分了，你若是日后见到他，切记莫要冲撞。他那等尊贵的人，寻常苍生根本入不了他的眼。”
寻常苍生么。
弗离闻言，心下不知为何有几分膈应，若有所思地朝长銮宫的方向看了一眼，回神，清润冷冽的眼眸带了丝不清不明的意味。
她当掌事宫娥那时，姬珩与她，似乎并没有君王与奴婢那般的遥远距离和尊卑之分，他们二人之间，她只当是凡夫与神仙的区别。
可……
如今在别人嘴里重新听到他的称呼，听到她说那个清冷孤绝的身影，原来是一堵高攀不了的墙，远远的，尊贵无双，永远不可触及。
那她在他的眼里，可也曾是一个与他人无二，平平无奇的寻常苍生？
无故地，弗离蓦然腾出这个离奇的念头，眼眸微黯，出神地盯着前方。
“姑娘，姑娘？……”宫娥见弗离没有回应，以为她没有听进去自己的话，觉得这仙童姑娘是不是开始觊觎摄政王那等高攀不起的人物了，顿时面色一怒，忍不住酸酸地开口说道，“殿下站在皇权之巅，有些人呢，任凭她怎么飞蛾扑火，也得不到他的一个眼神。”
带着酸气的声音传入弗离的耳朵，她微怔，回过神来，明白宫娥在说什么之后，也听出了她的话外之音，低低地笑了一声，“你想多了。”
她是正儿八经的神仙，所以……即便要扑火，她也不是那只自不量力的飞蛾。
何况嘛，那姬珩也不是一团火，不热，烧不了人。
弗离漫不经心地朝前走着，兀自地想出了神，朱唇边挂了一抹浅淡的笑意。
他是荒野山巅之上最冰冷的一捧白雪，飞扬袭卷，极近清冷，尽会把所有算计城府藏在触及不到的巅峰，任谁也看不出来，但凡有自不量力想接近的人，都会被深埋在入骨寒冷的雪花中。
宫娥才不信是自个想多了，看着弗离出神的模样，定是在肖想长銮宫的那主子，绞了绞衣袖，憋着唇闷声道，“喏，前面这瑱灵阁就是你们住的地方。”语罢，她又觉得不妥，想了想仙君大人那温润如玉的仙姿，又羞红了几分腮边，怯生道，“那，那仙君大人有什么吩咐，姑娘尽管和奴婢说便是。”
“如此，那便劳烦姑娘了。”弗离虽心下不喜这宫娥的作态，但面上仍是挂着不咸不淡的笑意，一双明眸看着她，说道。
“哪里哪里，服侍仙君大人是奴婢的福气。”宫娥连忙摆摆手，见弗离明眸皓齿的十分好看，咬了咬唇，强装笑意地回了一句，便离开了。
哼，不过一个和她们一样的卑贱凡夫罢了！长那么狐媚作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