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疏于管教？……”弗离听着，似笑非笑地勾起了唇角，墨色眼眸带着细碎的冷光。她重复了嬷嬷的话一遍，定定地望着她们，忽而唇角一抿，冷冷的声线没有一点婉转柔和，“你们身为教管嬷嬷不教好自己手下的宫娥，莫不是要本仙来教？本仙倒不知道天宫的规矩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松散了，散到你们越来越懈怠，散到如今连几个小小的仙婢也能肆意喊叫，无法无天了！”
“弗离，弗离大人，她们只是初入宫……”
“够了！”弗离秉着宫里的规矩，脸色越发冷寒，她盯着那几个嬷嬷，皓齿微张，“记住你们还有主子，别说什么忙手忙脚到头晕慌乱的胡言，只要主子没发话，天塌了下来，也给本仙死死地捂住嘴巴，别以为这里是凡间的闹庭杂市，容得你们一点点小事就没了章法的！”
“奴婢知，知错，弗离大人，这就告退了……”那些嬷嬷宫娥见弗离也没有什么责罚的心思，当下松了口气，急忙放下各色赏赐一溜而去。
应歌绷着的神经也松了些，毕竟以前，弗离气那些宫娥不懂事也是气了许多回，有时罚得也不轻，今日也算是过去了。
弗离缓了缓气，叹了口气与应歌说道，“这女官也不太好当，平日里我可被气多了，要是跟凡间里的女子一样有了皱纹该如何是好？”
应歌一听，禁不住笑了一下，“你何来那么多心思，那些宫娥毕竟也是资历尚浅，难责其咎。”
“那也是罢，不与她们计较尔尔了。我倒是羡慕应歌你，帮管着宫中用度，何来那么多烦心事……”弗离低叹一声，慢慢步进枫夷殿的偏殿。
“你真是看谁都轻松，就你最忙活……”应歌数落一声，眉眼微弯。
“老早便听到你们的声儿了。”
二人说话时却蓦然传来一道声音，温和清淡，像是一缕极其细微的风儿轻轻地拂过沾满墨香的书页，顺带吹落了几瓣窗台上的落花。
弗离听了这声音，神色一肃，顿了顿脚步，忙上前低头便是请了罪。
“前庭怕是太过吵闹，惊扰了殿下，是弗离失责了。”
“罢了，本宫乏了，那些宫娥们不过刚入宫，本宫也懒得说上两句了。有弗离在，本宫乐得清净。”
珠帘微动，点着的兰香片弥散出丝丝乳雾。
帘后，说话的女子抬起纤纤玉手掀开珠帘，语罢低声浅笑，声线柔和动听，想必也是一朵美人花。
可若是放眼望去，会让人第一眼记住的不是那女子多么惊艳妍绝的容貌，而是她的气度。
静似芙蓉娴出水，淡雅无争百花惭。
妗息长公主，天宫里一朵端庄大方的芙蓉花。
弗离刚一抬眸，就见到长公主从帘后步出。
长公主已换好了正品宫服，长浣纱织就了朵朵清枝芙蓉，着在她身上，风一撩起纱袂，上面含苞的芙蓉便像活了似的朵朵绽放，花瓣漫衣飞扬。
长浣纱，传言是以花魂为丝，织百花于上，风吹即生，漫衣花开。
弗离看得有些呆眼，也是好奇那纱衣的神奇，只是她自知身份，便别了别眼，浅浅笑道，“殿下，弗离为您调粉。”
“弗离的手艺，本宫自是喜欢打紧。”长公主虽不爱脂粉一类，却也带着淡笑坐在了妆镜旁。
弗离的心不知为何，又有了些不安，她研碎了芙蓉和丹桂，看着瓷钵里的碎沫，终是踌躇着开了口，“往日殿下也不喜脂粉，为何今日……”
“……”长公主闻言，忽而加深了笑容，只是落在弗离眼里却别有深意。
“弗离，你伺候着本宫也有千余年了罢。”轻柔的语调带着一丝恍忽的无奈。
弗离一愣，不知所以地看向长公主，心下的不安愈发剧烈，“殿下……”
“许是这次，你是最后一次伺候本宫了。”长公主唇角的笑意有些缥缈，头一次让弗离的心蒙上了恐慌，“殿下，弗离不懂……”
长公主闻言，幽幽地叹了一声，指尖点起瓷钵里凝干的香粉，缓缓开口，“你可知为何本宫拿到了宫印之权？”
“弗离不知。”她摇摇头。
她只知那宫印本是被镇压在堕仙台之上，以堕仙台诛仙的戾气滋养着宫印上雕着的一头金色凤凰，而宫印的主人可调御神界九百廷宫，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因为本宫替祖神清了妖界的动乱，”长公主将凝干的香粉润了润水，点在眉心晕开，对着琉璃镜看了看，红唇微张，
“这你也是知晓的。”
“是，弗离晓得。”弗离不知长公主这是何意，却也应声道。
祖神，便是这神界的主人，长公主的夫婿，而长公主当年平定妖界动乱的时候，弗离才不过百来岁的年纪，只能从宫中老人的嘴边听说她的事迹。
“可正是这妖界之乱，导致了堕仙台仙君的离职，宫印上的那对金凤眼再也难以被堕仙台的气息压制，跑落到了凡间那样的地方去了。”
“凡间？”弗离蹙了蹙眉，“凡间本是污浊之地，凤眼怎会喜好那样的地方。”
“金凤眼极具灵性，却也喜好富贵繁华的权力之地，那里的贵气能极好地滋养凤眼。神界虽然清净，仙气充裕，却缺乏凡间那样的钱权富贵，本来是靠堕仙台的戾气才勉强压制住，如今凤眼跑落凡间，本宫倒也不意外。”长公主淡淡地回道，垂了垂眸睫，“本宫本想亲自去趟凡间寻回这对金凤眼，可祖神没有应允本宫去凡间，本宫左右想了想，应歌还心智未全，怕是弗离你去是合适的。”
“殿下……”弗离神色一慌，将瓷钵一放便跪了下来，“殿下是要赶我走么？”
“傻姑娘……”长公主的眼神多了几分怜惜，让应歌扶了她起身，“你以为本宫不知，你这姑娘玩心也不小，虽是尽心伺候着本宫，可心里也是想去宫外玩一玩的。本宫平日里交代了你太多，怕是让你忙里忙外，本宫心里也多少有些愧疚。此次让你去凡间看看，也是好的。”
“弗离是殿下的贴身女官，哪还管忙不忙，殿下请您……”弗离以为长公主是要彻底抛下她，心急着就开了口。
长公主打断了她，忍着笑意，“本宫何时说不要弗离伺候了？只是让你去寻回凤眼，将其带回来便好。”
“……”弗离顿了顿，低了头便应了声，“是，谨遵殿下之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