跑一段，走一段，钱英坚持了二十分钟，就步履沉重，提不起脚跟，气喘如牛，嗓子干得冒烟，几乎要把心肝吐出来。
这时，市区的路灯同时亮起，周围高楼里也透出几许亮光。他看了看远处的钟楼，明白已经到了城区，离出租屋还有一半路程。
“终于到了人多的地方，不用再害怕了！这段路比想象中远，回去要到八点半以后……累死我了，歇口气再走。”他嘟囔一句，挪到一根灯柱旁，顺势坐下，大口喘气，目视前方的高层电梯房，羡慕，嫉妒。
钱英所在的蒲花市是一个县级市，撤县建市以来，市区面积扩大了好几十倍。
城市化发展，带来了直观效果，新城区高楼林立，街道宽敞明亮。夜晚来临，却没有想象中的万家灯火，高楼里偶尔漏出零星灯光，稍显出几丝人气。
许许多多的年轻人外出打工，如燕雀衔泥，把积攒多年的钱，变现成这高楼中的某一个格子……人在外地，常常思念，这里面一年才亮几次的灯光。
今天是6月10日。上午八点，市纪检高官办公室，一位年近六十的白发男人，清瘦的国字脸上架了一副黑框眼镜，消瘦的身躯挺得笔直，生生撑起略显宽松的浅灰色短袖衫，抓着电话大声回答：“是，……是！杨书记，请您放心，我们一定配合省纪委派来的同志，把工作做好。嗯，一定保密！”
这人是纪高官，郑铮。
他刚放下电话，敲门声响起。
“请进！”
门被推开，从外面走进来一女一男，都很年轻。领头女子英姿飒爽，男子魁梧英俊。
郑铮和两人握手后，女子开口道：“郑书记，我叫林燕茹，这是我的同事张杰。您已经接到了通知吧？我们这次来，是秘密取证。杨书记叮嘱我们，要注意保密，不能泄漏风声。请您大力协助。”
“嗯，刚接到通知。我一定配合你们的工作，需要什么帮助，请提出来。”郑铮郑重回应说。
林燕茹递过资料袋，说：“省纪委收到很多检举材料，是关于蒲花市财政局局长孔友亮同志的，这里面还有一份实名举报材料。希望您帮我们找到这个举报人——孙德义，落实材料的真实性。最好不要惊动我们和举报人之外的人。”
郑铮答应道：“行，我亲自处理。”
上午九点，实名举报人孙德义承认，三个月前给孔友亮行贿五万元，用以解决副科的问题；行贿的现金，是用金色礼盒装的“大白兔奶糖”；同时，他向林燕茹三人提供了一个重要情报：孔友亮包养了一个情妇，叫柳雨眉，并柳雨眉的名义，在湖光山色别墅区买下了一栋独立别墅，a区6号。
一个白天，在郑铮的协助下，从省里秘密到来的两个调查员，排查一份份材料的真实性，寻找确切证据。
下午六点半，林燕茹已经拿到柳雨眉的房产资料。
19：06，两个年轻人驾车来到别墅山庄，调看监控录像，进一步核实柳雨眉的身份。
在录像中，他们碰巧看到柳雨眉出门，一手拎着一个礼品盒，一手提了一个大垃圾袋，出了别墅院子，顺手将礼品盒扔进了垃圾桶，然后把大垃圾袋塞进去，拍拍手，扬长而去。
张杰惊呼：“这么巧，那就是孙德义行贿的金色礼品盒！”林燕茹连忙看录像上显示的时间：6月10日，16：38。
她冷静地说：“张杰，录像快进，盯住垃圾桶！”
画面显示，18：22，电动垃圾车过来，工人下车，扎好垃圾桶的大塑料袋袋口，然后操纵机械，把垃圾桶抓起来，兜底倒入垃圾车中，而后离去。
林燕茹看了看时间，急忙说：“现在是19：36。张杰，封存这段录像；礼品盒还在垃圾袋里，我们去找出来，上面有柳雨眉的指纹，找到孔友亮的指纹，就是有力证据。”
向保安问明垃圾处理的位置，两人驱车离去，停在公路边，在后备箱里取了一些工具，直奔垃圾分理站而去。
在钱英离开垃圾分理站半小时后，林燕茹和张杰在夜色遮掩下，悄然降临。
两束手电光柱扫射片刻，定格在金色礼品盒上，林燕茹疑惑地说：“被拾荒者光顾了，又多出一个人的指纹！奇怪呀，怎么只有这三只大垃圾袋被打开了？恰恰礼品盒就在其中！”
“拾荒者会打开所有垃圾袋……这确实不合情理，是很奇怪！”张杰嘀咕一声，戴上白手套，伸手拿起礼品盒，装入大号证物袋。
两人怀揣疑问，快步上了停在公路边的黑色小车，径直返回市区。
19：50，张杰驾车，途径钱英歇息的灯柱处，林燕茹远远望见路灯下的小孩，对张杰说：“张杰，前面小孩那儿，停一下。”
小车停住，林燕茹摇下车窗，对钱英喊道：“小朋友，这么晚了，你一个人不害怕？要回市区吗？来，姐姐捎你一程。”
陌生人的呼叫，吓了钱英一跳。他紧张地抱紧塑料袋，连连摇头，说：“不，不用，前面就到家了，不必麻烦大姐姐了。”
张杰笑道：“哈哈，现在的小孩，警惕性忒高，不会随便接受陌生人的善意之举。看来，林姐的魅力，对小孩失效了！”
“去~没大没小，瞎开你姐的玩笑。”林燕茹啐了一口张杰，转头看向小孩。
她感受到，这小男孩身上有一股莫名的吸引力，很特别，直让人想去亲近，无偿地帮助他。
林燕茹摇摇头，试图摆脱那种莫名的亲近感，掏出工作证，对钱英说：“你看，我们是警察，不是坏人！请相信大姐姐，把你送回家。”
听说是警察，钱英犹豫了，不知所措。恰在这时，狗头怪提示：“警官证是真的，他们也不像坏人……你又没违法，怕啥？”
这句话成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钱英越发觉得好累，实在走不动了，笑了笑，道谢：“谢谢姐姐。”随即就上了车。
路上，林燕茹想和钱英聊几句，问他怎么一个人走夜路。钱英紧张地望着便衣美女警察，一句话都不说，如坐针毡，度秒如年。
十分钟后，小车停在出租屋前，尴尬的气氛结束了，钱英长嘘了一口气，下车，道谢，推上车门，钻入出租屋。
之前，钱英跑了一半路程，瘫倒在地；到家了，依然没缓过劲来，累得像条死狗。但他双眼异常明亮，兴奋从心里溢出来，强撑着小身板，开始剥“奶糖”……把一张张钞票捋平，数了又数，激动得小心肝乱颤，脸上笑开了花。
他剥完最后一颗“大白兔奶糖”，抱着厚厚一叠红票票，在屋子里又蹦又跳，发出压抑的低吼：“哇，足足100颗，整整五万元，发了，发了啊！”
蓦然，狗头怪提醒道：“把糖果纸烧了吧，以绝后患。”
钱英一愣，随即便懂了，立即回应：“哦，对的，奶奶看到了这么多糖纸，会起疑的。这事儿解释不清，不能和奶奶说。另外，一旦被失主找上门来，发现了糖果纸，就保不住这些钱了，白高兴一场……明天，就把钱存银行去，今后想办法交给奶奶。”
狗头怪觉得很不妙，想到那两个警察，便联想到那个礼品盒，上面有钱英的指纹，暗想：“明天清晨，那些垃圾便会被处理掉，不会那么巧吧……”最终，它摇摇头，没有多话。
钱英去屋外烧了糖果纸，哼着小曲，痛痛快快洗了澡，已是晚八点半。
他再次询问了亵渎者的情况，嘱咐狗头怪全权负责，按计划行事；又拉开书包，摸了摸那叠钱，心满意足地睡觉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