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天行双拳紧握，指节捏得嘎吱作响，犹豫再三，终是低下了那高傲的头，恭声道：“一切，谨遵先祖安排。”
平淡的声音，不甚响亮，但却远远地传荡开去，传进在场每一位族人的耳朵里。
下方的族人们，纷纷停止了彼此的交头接耳，个个缄默不言，只是一脸恭敬地看着天上的老人，对他所作出的判决，没有一个人说不。
雪天羽也仰头看着几位老人，他们之间的对话他也听见了，对自己最后的结局，也大概知晓了。
那张清秀的脸上一脸平静，就连平时常挂在脸上的微笑也已消失不见，他的眼神古井无波，平静地就像一口深潭，看不出任何喜怒哀乐。
一只苍老的手掌轻轻地搭在少年的肩膀上，到这个时候，他才发现老人已经站在他的面前。
老人身材佝偻，这是岁月压弯了他的脊梁，苍老的脸上密密麻麻布满了褶子，一双灰暗的老眼隐藏其中，若不仔细看很难发觉，光秃秃的头顶上依稀残存着一些白发，剩下的，都已被岁月无情地剥夺。
老人默默地注视着雪天羽，雪天羽也在默默地注视着老人。
良久，老人终是一声叹息，而雪天羽只是微微一笑，好像又再度恢复了往日的他。
祖孙二人什么都没说，但又像是什么都说了。老人收回了搭在雪天羽肩膀上的手，走到雪天峰的面前，道：“天峰小子，听说你有把不错的刀，借我使使，年纪大了，总是更喜欢稳妥一点。”
雪天峰恭敬地行了一礼，在左手的戒指上一摸，一柄造型精美的匕首就出现在他的掌中，交给了老人。
老人接过匕首，匕首通体由星陨蓝铁铸造，整体呈天空一般的湛蓝色。
整把匕首包括刀柄在内全长一尺，刀柄和护手共占全长的三分之一，而在匕首的护手上，按照天地五行的排列，一共镶嵌了五颗分别代表五行的五行宝珠。
宝珠莹润通透，轻轻抚摸，温润如玉，内有代表五行的五色光辉缓缓流转，自成一个小五行轮回。
看着手中的匕首，老人赞道：“好刀！果真不愧是袁天大师巅峰十作之一，就是我这老头子，看着都有些眼热，天峰小子，福气不小。”
能够得到老祖的称赞，若是常人，早已是开心得不知东南西北。然而，一向冷酷的雪天峰却只是点了点头。
周围一些人的眼中顿时有火光闪烁，但碍于老祖在场不敢发作，雪天峰也是一声不响，只是淡淡地和他们一一对眼。
感受到雪天峰的目光，那些人立时又缩了回去，却是引得雪天峰一声嗤笑，反倒把他们气得面色涨红，胸闷不已。
老人转过头，看向雪天羽。
雪天羽知道，时间差不多了，再度扫视一圈，依然没有找到，那一道身影。
笑容依旧，只是在干枯的心上，又多添了几道裂痕。
祖孙二人并肩而行，慢慢脱离了，簇拥在一起的族人们，朝着祭坛中心的小水池走去。
现场的空气十分寂静，落针可闻，回荡在这片寂静空间之中的，唯有两道脚步声。
距离不远，不过十丈路程，却像是走了数个时辰一般漫长，不仅仅是雪天羽如此认为，几乎在场的所有族人都是这样想。
走到距离水池还有五丈的时候，老人驻足了脚步，雪天羽也跟着停了下来。
只见老人抬起双手，连结了上百个复杂的印结，然后一声断喝：“开！”
咔的一声，原本空无一物的面前，忽然出现了像是入口一样的小门洞。内外的景象一模一样，但从视觉上，却觉得面前是一个打开的门户。
老人率先迈步走进，雪天羽随后跟上。
当两人都跨过这扇无形门户的时候，这扇无形门户即时关闭，但是外界，依然能够清晰地看见老人和少年前进的脚步。
只是除了视觉，再也感受不到他们的任何信息。
“爸爸，你说无羽哥哥他会不会有事啊？”
柔嫩的嗓音响起，来源是天脉的一方，一位粉雕玉琢的小女孩。
作为场中唯一的孩子，忍耐了许久，终于忍不住内心之中的疑惑，开口向自己的父亲问道。
小女孩名叫雪媚儿，是雪天羽的小堂妹，她的父亲也就是雪天羽的亲叔叔，雪天山。
雪天山宠溺地揉了揉她的小脑袋，今天本不该带她过来的，因为她还太小，对于她来说这里太危险。
但是，实在拗不过这丫头倔强的性子，她是天羽看着出生的，从小就极为宠她，有的时候他们俩的关系，就是自己这个父亲都有些吃味。
雪天山心中一叹，天羽这孩子，生来命苦，有娘生，没娘养，从小到大只有父亲和爷爷陪伴着他，当然，媚儿出生以后要加上媚儿。
今天是雪天羽一生之中最重要的日子，雪天山实在不忍心，让自己的女儿，连再见他一面的机会都没有。
雪天山柔声道：“媚儿放心吧，天羽哥哥不会有事的，有老祖宗陪着他呢，你看，这是要给你天羽哥哥传授功法呢。”
“好呀好呀！最喜欢天羽哥哥变强了！”
一听说自己最爱的天羽哥哥不会有事，而且还会得授功法，小丫头顿时开心得笑了，天真烂漫的笑颜，看在雪天山的眼里，心中却是没来由地一痛。
承脉的人，虽然眼中闪烁着恶毒的目光，有心想要开口说些什么，但雪天行刚好从天而降，已到嘴边的话语只好生生吞咽下去。
雪天行走到雪媚儿面前，蹲下身，颇具威严的脸色，也是瞬间变得慈眉善目起来。
“媚儿真乖，来让爷爷抱抱。”
“不！爷爷扎人，我不要！”
小丫头气鼓鼓地绷起了腮帮子，一双大眼睛却是滴溜溜的转。
雪天行柔声道：“爷爷今天不扎人，你看，爷爷刚刮了胡须，一点都不扎，不信你摸摸。”
小丫头果真伸手摸了摸，道：“咦！真的不扎了。”
“来，让爷爷抱抱。”
“今天爷爷不扎了，媚儿可以让爷爷抱抱，不过媚儿有个条件。”
“什么条件，你说，爷爷一定给你办到。”
“我要天羽哥哥平安无事。”
雪天行一愣，连着雪天山也是一愣，乃同周围的族人皆是一愣。
这稚嫩的童音响彻在他们的耳畔，却像是一柄重锤，沉重地敲在心头。他们没想到，年仅十岁的她，却能说出这样的话语。
雪天行神情略黯，但还是说道：“爷爷答应你，今天一定让你天羽哥哥平平安安地离开这里。”
“好！”
小丫头欢快地答应一声，跳入了雪天行的怀抱。
雪天行直立起身，如同以往那般，用自己的短须磨蹭着柔嫩的小脸，即便今日短须不在，依旧是引起一阵咿咿呀呀的嗓音。
听着这略显嫌弃的嗓音，天脉的族人们却再也不同以往，只是强颜欢笑，好像今日这嗓音，再也无法冲刷他们内心的沉痛。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