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你！”
“对，在你最忧伤的时候。”“小默姐，你还好吗？”
那个刚才还徘徊在人海里熟悉的身影终于走到了林默的面前，坐在了刚才被罗浩恨恨抛弃的位置，重新填补了那里的寂寞和空缺。
“还好，你怎么会在这。”林默被哭花的妆显然揭穿了她敷衍的回答。忧伤的心情其实还淌在罗浩弃她而去的失落中，以至于嘴里说着什么自己也不清楚。
“我刚去一个老顾客家给狗打疫苗，路过时看到你……所以……小默姐，我送你回家吧。”肖然看着对面黯然神伤的林默，清清楚楚地看懂了她从头到脚散发出的心灰意冷。
“一会，再坐一会。”林默呆呆地坐着。这样的状态是肖然第一次见到。比那晚醉酒后的狼狈更让人心疼。
此时的林默其实完全忽略了肖然的存在，只沉浸在自己糟糕的心情里。是的。一切都不再是曾经的样子，罗浩不再只会为她一个人的喜怒哀乐而惊慌失措，也不再只为她一个人的得失战战兢兢。她接受也好，不接受也罢，大局已是尘埃落定，容不得任何人来篡改，她只能，必须习惯一个人的生活。
坐在对面的肖然，默默地观察着眼前被罗浩刚刚丢下的林默，心里竟然有种无以言表的酸楚。几天前还乐观、热心地帮助着别人走出阴影，打开心结，现在自己身陷困境，周围却空无一人，只得独自惘然若失。
“小默姐，要喝点酒吗？”肖然没有更好的办法可以让林默发泄出连旁人都能看的出，她正在奋力压抑着的情绪，也许让她喝醉一回，至少能再痛快一次。
“啊？”
“要喝两杯吗？”
“神经！我干嘛要喝酒，大白天的。走吧，回家。”林默虽然拒绝了肖然的提议，却从提议里回过神来。
“自从上次丢过人后，我就再也不要喝酒了。”林默一边小心的准备起身，一边向肖然解释。
肖然微微一笑没有说话，只是准备在一旁，等待着时刻去搀扶可能跌倒的林默。也许提议被拒绝也没什么不好，毕竟林默总要清醒着面对一切。
“等我，我去叫车。”肖然在一旁一直护送林默走到了路边，确定她所站的位置安全，然后自己上前去打车。
不知道是心不在焉，还是因为腿脚没有恢复彻底，准备要上车时，林默竟然差点跌倒，还好一旁的肖然一直准备着时刻出手，迅速地一把揽住了林默的身体，胳膊紧紧地抵住林默的腰，让她没有跌倒。然而这一次没有得逞的跌倒，却让林默比刚才更加难过了。没错，就是现在这样一个连自己都保护不了的她，居然还会违心的替“敌人”考虑，居然罗浩还就真的丢下了她不管。即使是她通情达理的让罗浩离开的，但是内心的那股委屈却和罗浩离她越来越远的距离拉成正比，变得愈加强烈。为什么要这样委屈自己？为什么要这样作践自己？自我责备的声音反复在林默的耳边响起。她不得不把头偏向了窗户的方向，强迫着自己去欣赏窗外的建筑、行人，然后忘记心里的委屈。但是眼泪却不停使唤，像是好心为了帮助她排解伤心，一股一股的流了出来。
一旁突然递过来的纸巾，提醒了林默自己并不是一个人。接过纸巾，擦掉眼泪，林默没有说话。
跟随着车里的气氛，也一直没有说话的肖然，始终在一旁安静地关注着身边哭着的姐姐。这是他和她第二次坐在同一辆车上，只是上一次的林默让人讨厌，而这一次的林默让人忍不住可怜。想到这，肖然突然有点气愤，不由地对罗浩产生了厌恶，他不明白，更不知道，究竟有什么天大的原因，能让罗浩一个大男人狠心丢下这样脆弱的女人。
“呵呵，好奇怪。”林默突然说话了，声音明显还带着哭过的哽咽。
“怎么了？”肖然停住心里的气愤，回应林默。
“每次都是你！每次都是你看到我这么狼狈的样子。”林默显然有点难为情。总是被比自己小那么多的弟弟在失落中捡到，的确有点尴尬。
“是啊，还好刚才你拒绝了，不然我担心是不是又要驮着你回家。”肖然刻意用玩笑的语气去中和低沉的气氛。
“喂！”林默的声音比刚才有劲了，显然她不想再听肖然提起那次的丢人的经历。
肖然笑了，笑林默讨厌被揭短的傻样子。然后林默也跟着笑了。车里的气氛轻松了很多。
“司机师傅，麻烦你在这停一下。”出租车还没开到地方，林默就想下车。
“小默姐，还没到呢？”肖然有点莫名其妙，只得提醒林默。
“我想在那坐会，再上去。”林默指着窗外不远处的长椅。显然她还是没有缓过劲来，就这样上去，怕被自己的爸爸看出什么又担心。
肖然当然会满足林默的要求。他先拿着拐下了车，然后又小心谨慎地帮林默挪出车。
“呼~”两人终于走到了被藏在树荫下的长椅。林默用左腿支撑着整个身体，然后翘起右脚，像泄了气的皮球，慢慢地坐在了长椅上，然后深深的吐了一口气。因为腿脚的不方便折腾的她额头上渗出了汗。
“小默姐。”纸巾又一次被恰到好处的递过来。
“谢谢。”林默接过纸巾，擦掉了额头上的汗珠，一起擦掉的还有中午出门前精心扑上的粉底。
“我观察过，这是全小区最隐蔽的长椅，什么早恋的，失恋的，统统都喜欢往这躲。”
“那你呢？我看你哪种都不是。”肖然随着林默的话，想进一步听林默吐出心事。
“勉强归为失恋吧！”林默低下头回答。
一旁的肖然认真的听着，然后小心翼翼地想着该怎么接话，毕竟现在的状态很容易因为言语的不当再挑起对方的伤。
“肖然，你有喜欢的人吗？”
“以前有过，现在~没有。”
“那你有忘不了的人吗？”
“有。但是已经不再常常想起。”
“那你期待爱情吗？”
“是一直等待，不是期待。”
长椅上的两人，一问一答的聊起来。隐蔽的地理位置也确实给他们营造了一个聊天的好氛围。此刻，他希望能是她可以宣泄的对象，她也不自觉的当他是可以倾诉的对象。
“如果说，上天再给我一次机会，我一定还是会选择轰轰烈烈的去爱。我不要像大多数人一样只是活着，我想要生活。”
“会有机会的！”
“可是~像我这样的人，真的还会拥有被爱的权利吗？”林默内心越来越强烈的自卑又蹦了出来。
“当然会，你怎么了？除了腿暂时瘸着！”肖然用幽默的语气鼓励眼前失落的大姐姐。
“离了婚，没工作。过去的，痛彻心扉，现在的，缥缈无望。”
“在我看来这都不是问题。”
“那是因为你没遇到！难道让你遇到像我这样的人，你会喜欢？”
“我会把选择交给自己的心。”肖然的回答既是对林默的鼓励，但确实也是自己的心声。因为如果遇到，他的确会那样做。他始终觉得，不论什么原因都不该在现实面前输掉茫茫人海中好不容易遇到的缘分。
“切~幼稚！幼稚的孩子！”林默责备肖然站着说话不腰疼。
“以后能不能不要再说我是孩子。”肖然突然严肃的表情像是真的很在乎自己在林默眼里的样子。
“在我看来你本来就是孩子。”林默并没与发现肖然的不喜欢，坚持自己的说法。
“那你好意思每次都让孩子来再照顾你……”肖然终于不示弱，怼了过去。
“碰巧！碰巧！”林默怕丢人的经历再一次被提起，赶紧打断。
“我能问问吗？”肖然的声音突然变得温柔起来。
“什么？”林默的眼睛跟着突然被提出的问题，看向了眼前英俊、年轻的脸。
“刚才，你们……”是的，其实肖然在窗外看到了发生的一切，他也终于忍不住想问了。
“你都看到了？”
“奥~我~我本来是想……”肖然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去解释自己一直在窗外没有离开的原因。或者他自己也不知道。
“那个女人怀孕了，可能突然不舒服，所以他回去看了。”林默倒是坦然，用简短的一句话概括了能让她能失落足足一年的经历。
听了回答，肖然突然说不出话来，其实他对于林默的事情知道的并不是很清楚，只知道她离婚了，具体是因为什么他今天是第一次听说。他不敢再往下问，因为仅凭自己刚才听到的，展开想象和推测他就已经知道些什么了。
“那为什么还见他？”
“因为还想见见。最后一次。”林默语气里的不舍是无可奈何的。
“不恨吗？”
“恨自己。”说着，林默的脸又像是突然被乌云遮阳光住的天一样，渐渐灰暗了。
肖然很想知道林默为什么要恨自己，明明她才是受害者。但是他忍住了没有再问，因为林默脸上又阴郁的表情。
“小默姐，你还记得答应我的事吗？”
“啊？什么？”林默对肖然突然转变的话锋有点来不及适应。
“那天你答应我，只要我叫了我姐，就唱歌给我听。”
“啊~切~记性真好！”林默没有想到肖然会在这种情况记起这个约定。
“今天~能兑现吗？”肖然想在今天兑现这个约定，其实是不想林默继续浸泡在眼下的失落里。
“能！”林默居然也一口答应了。一旁的肖然虽然惊讶也露出了如愿以偿的欣喜。
“爸，我回来了。”为了兑现承诺，林默终于在肖然的护送下回到了家中。
“回来了？”急忙出来迎接女儿的林溪山，看到林默身后多出来的身影有点惊讶。
“林叔叔好，嫂子让我过来看看小默姐好点没，正好楼下碰到了。”肖然看到了林溪山的表情，按照林默进门前早已嘱咐好他的话，给出了解释。
“哦，好！那就留下来吃过饭再回去。”林溪山显然没有再怀疑什么。
“好~”肖然也一口答应了。
“还真不客气！”一旁的林默故意调侃肖然，其实是想用这种幽默遮掩下刚才不愉快的经历。
“你这孩子，怎么说话呢，还是姐姐呢，总是长不大的样子。”林溪山责备着林默对肖然的不客气。
但其实肖然，并不生气，因为他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他和林默的关系好像已经渐渐的成为了那种，开任何玩笑也不会觉得不自在的关系。
“爸，肖然想学琴，我们先回屋了。”
“好，去吧。”
“叔叔，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就叫我。”肖然是特别有礼貌的那种，一些年轻人身上的无知和傲慢，在他身上一点都找不到。反而和肖雅惠相似的那种善解人意倒是让人司空见惯。
“我只是刚刚学会一点，只能简单的弹唱，你别用衡量专业的人的那种尖酸刻薄去对待我。”林默为自己初学者的水平打了一剂预防针。
“不会的！我这个人本来对音乐就没有什么识辨能力。”
“切~”林默瞪了一眼一旁一本正经的肖然。
“要我帮你吗？”
“不用。”林默拒绝了肖然的帮助，先把拐靠在书桌旁，再用这段时间已经熟能生巧的动作，轻轻地坐在了椅子上，然后将尤克里里抱在怀里，翻开弹唱谱。小而精致的尤克里里躲在林默的怀里，显得是那样的可爱、优雅，还没奏出曲调就已经让人爱上了它的样子。
这时，肖然也已经坐好在林默对面的床上，胳膊支在微微分开的双腿上，两手十指紧扣，做好了欣赏并陶醉的准备。
“开始了，如果有错误的地方别笑我！”林默又用了一剂预防针。
肖然闭眼点头，示意自己不会嘲笑、挑剔。
终于，林默的手指温柔的拨动了琴弦，瞬间清脆、悠扬的前奏绕过肖然的周围轻轻的飘满整个小屋，然后引出了林默的歌声。
我听见雨滴落在青青草地
我听见远方下课钟声响起
可是我没有听见你的声音
认真呼唤我姓名
爱上你的时候还不懂感情
离别了才觉得刻骨铭心
为什么没有发现遇见了你
是生命最好的事情
……
一首田馥甄的《小幸运》，就这样在林默失落、低沉的情绪里被唱起，然而让肖然没有想到的是，原来比悦动的琴声更让人不想停止的居然是林默的声音。微微沙哑的嗓音中渗出的是无法遮掩的甜美，淡淡的忧伤让人不禁沉醉。手指拨动着琴弦，琴弦拼凑出音乐，音乐衬托出歌声。这一刻，肖然眼中的林默，再也不是一个离过婚的，比自己年长很多的女人。反而，从头到脚散发着和甜甜的声音相得益彰的活力与生机，像极了歌里唱着的那样，一个错过初恋的少女，惦念着过去的美好，祈祷着未来的祝福。
是谁说过，每个人最美好的样子就是在认真做一件事的时候。肖然不知道现在想起这句话是不是恰当，只是他此刻真的被眼前林默的那份认真深深的吸引了。而夕阳也来的刚刚好，透过玻璃窗，躲过肖然，柔柔地洒在了林默的头发、睫毛、脸颊、手指。肖然眼前的一切突然就变成了一幅画、一首歌、一场不想被看到结局的电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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