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明俞拧着眉，瞧了一眼外边的夜色，抿了抿唇问：“那你就预备在这待一晚上？”
夜色阴沉，乌云笼罩着天际，透不出半点月色。
淅淅沥沥的小雨，啪嗒啪嗒的打落在花圃内的树叶上，残花落叶散了一地。
顾晚安别过脸，扯了扯唇角低声道：“他应该不会那么狠心，就算再怎么讨厌我，也会看一点阿初的面子。”
顿了顿，她似是在安慰自己，又似在强调，“不会在这待一晚上。”
宋明俞定定看她一眼，“确定不跟我走？”
“嗯。”
苏老爷子扶了扶老花镜，慢悠悠道：“小伙子，你还是回去吧，早说了，我们的家事，你一个外人不适合掺和。”
“您说的没错，我是不适合掺和这事。”
宋明俞出奇的冷静下来，没有反驳他，点了点头，话音一转，“不过，总有人能管的住你们这档事。”
他毕竟家境教养好，从小又被教出的刻板木讷性子，学不来叛逆顶嘴。
但若让他眼睁睁看着顾晚安在外挨一夜的风吹雨打，他也绝对做不到。
他是没那个口才，但……总有人有。
顾晚安呼了口气，吹吹被冷风冻的通红的手掌，连忙按住他的胳膊，“别给他打电话。”
宋明俞拧眉，“你手怎么这么凉？”
她身上穿的是他舅妈找的一件睡裙，款式保守，可毕竟是夏天的睡衣，两条白嫩的胳膊就暴露出外。
冷风一吹，丝绸睡衣像没穿一样，根本没法御寒。
她要穿成这样在门口待一夜，第二天直接就可以来领尸体了。
顾晚安连忙缩回手，放在小腹上揉了揉，语调带了一丝央求，“没事，你别打电话给他，行吗？”
她抬着头，一双清亮的杏眸水莹莹的泛着水泽，鼻尖微红，看着特讨人喜欢。
宋明俞嗯了一声，起身掏出手机，衣角又被人拽住，可怜兮兮的小表情迎上他。
“我不打给他。”
似是怕她不信，他又板着脸道：“我从不撒谎，你若不信可以去问一下班里其他同学。”
顾晚安逐渐松了手，目送着他离开大厅，一股冷风吹来，她下意识的搂紧身子，往大厅的方向挪了挪。
贴着门，总算有一股暖意袭来，她轻呼口气，靠在门上搂紧了胳膊。
睡裙下的一双小腿已经被冻的没了知觉，僵硬无比。
苏老爷子第一时间察觉到她的动作，沉声问：“我让你进来了吗？”
“去门口长廊站着，没我的准许不准靠近大门一步。”
苏婉凝顺着他的目光瞥了一眼，阴阳怪气的冷笑道：“顾晚安你还真是会偷懒啊，我爸说的话，你没听见吗？”
顾晚安握紧了手指，漂亮的指甲掐进了掌心里，旋即面无表情的松开。
张嫂往外看了一眼，有些心疼，连忙扭头，“苏老先生，这大晚上，一个小姑娘站外面的确不合适，要不让顾小姐明天再站吧？”
苏婉凝眼皮一抬，冷冷睨了她一眼，“你是太闲了吗？我们主子说话，也有你一个佣人插嘴的余地？”
“婉凝，你怎么说话呢？”
苏老爷子拧着眉，重重出声：“平时我怎么教导你的？再多说一句你也给我出去站着！”
苏婉凝连忙闭嘴。
“主子？”
顾晚安轻嗤一声，回味了一下这两个字，抬头冷笑，“苏婉凝，试问一下你算哪门子的主子？”
“你—”
苏老爷子抿了一口热茶，不悦的扫了她一眼，“怎么跟长辈说话呢？没大没小！”
她心下好笑，清亮的杏眸弯成月牙，笑眯眯道：“请您先把自己的女儿教育好，再来教育我。”
末了，她又补充了一句：“张嫂年长，于情于理她都不该那种态度。”
苏老爷子脸色难看到极致，苍老枯瘦的面庞上满是怒意。
没想到这种时候，她还敢反驳自己。
气血往上涌，一股从未有过的怒火直蹿胸口，张口重重吐出一句：“滚！你给我滚远点！”
顾晚安往外移了移，不自觉的又打了个喷嚏。
宋明俞打完电话回来，才发现她整个人站在长廊里，不停地打着喷嚏。
“冯魏，从车内找一件衣服给顾小姐披上。”
大厅内重重传来老者的怒吼声：“顾晚安，我是让你面壁思过，没让你享受！”
顾晚安摊摊手，仰头看他，小声说道：“对不起啦，我不能要，否则这个老头又要找我麻烦。”
话一出口，带着浓浓的鼻音，不止眼圈红了，鼻尖也红了，就连白嫩的小脸也被风吹的有一丝泛红。
宋明俞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但怎么都觉得不合适，只得闭了嘴。
“你就这么喜欢七哥？”他突然没头没脑来了一句，眼里带着一丝困惑。
他认识的顾晚安，笑起来明媚肆意，性格活泼开朗，不会轻易被事情拘束。
可就是这样一个她，因为七哥变的委曲求全。
那般恳求看着人的顾晚安，眼里流露出可怜兮兮的神情，像只小奶猫似的。
他从来没见过这样的她，太卑微，被训斥的一声不吭。
爱情真就那么可怕吗？轻易就能改变一个人的性子。
如顾晚安、如江北初、如郁景川、如乔肆。
顾晚安睨了他一眼，老气横秋的拍拍他的肩膀，“小孩子家家懂什么？”
明明是比他还要稚嫩的小脸，却张嘴说出这样的话，怎么听都让人有些想笑。
宋明俞忍俊不禁，定定的看着她，“那劳烦你给我解释一下，什么叫做爱情？”
“嗯，就是，你每天看着她就会觉得很开心，然后……”
顾晚安说了一会儿，又摆摆手，“唉，我跟你个感情小白说这些干嘛？白浪费我的口水了。”
宋明俞翻了个白眼，没好气道：“我怎么就感情小白了？”
顾晚安故作高深的背负着双手，“你又没有谈过一次恋爱，可不是感情小白吗。”
宋明俞白皙的俊脸难得有了一丝晕红，低吼道：“谁说我没有？”
顾晚安兴奋的凑过来，一双杏眸亮晶晶的极为惹眼，“你谈过恋爱？对方谁啊？哪个班的？”
“没有。”
“那你说什么？”
瞧着她一脸鄙视，宋明俞连忙出声：“我曾经喜欢过一个人，难道不算吗？”
“算算算。”
她小鸡啄米似点头，又兴冲冲道：“居然有人能被人喜欢？说来听听是哪个。”
宋明俞看了她一眼，脑海里浮现出一张笑靥如花的娇颜，垂下眸，语调淡淡，“你不认识。”
顾晚安翻了个白眼，极为不满，“你不说，你怎么知道我不认识？”
“你肯定不认识。”他语调沉重了几分。
顾晚安哦了一声，想想又半开玩笑道：“长什么样啊？被你喜欢的女孩想来应该三头六臂吧哈哈哈哈哈哈。”
宋明俞古怪看了一眼她，“没，细胳膊细腿，长得瘦，笑起来好看，性格活泼开朗，有时候安静下来又十分乖巧。”
顾晚安想了想，错愕道：“你不会喜欢蒋静姝吧？”
“什么鬼？”宋明俞也十分茫然，怎么又扯到蒋静姝了？
“不是吗？”
“不是。”
“听你这描述，我以为是蒋静姝。”
“不是她。”
宋明俞想了想，的确，蒋静姝从某些方面来看的确比较像她，性子勉强算得上活泼，笑起来也还可以吧。
不过少了顾晚安身上那种生机勃勃的活力和耍无赖的气质。
也怪不得乔老爷子会挑那样一个人给乔肆，想来也是因为这个原因吧。
她想了一下，侧头问：“沈青曼？”
“不是。”
宋明俞没好气的瞪了她一眼，“都说了你不认识，你再猜也猜不出来啊。”
顾晚安又想了半天，也没想到一个人选，没好气问道：“那…你怎么不去追？”
既然说没有谈过恋爱，肯定是没成功。
宋明俞眸色深邃，似是想起来了什么，语调惆怅，“追不到，更何况人家已经有了自己的男朋友，生活的很幸福，我不想去打扰她。”
顾晚安停顿了一下，一脸恨铁不成钢，伸手戳戳他的太阳穴，“看吧，这就是不及时追求的后果，你要早追求，现在指不定人都是你的了。”
宋明俞摇了摇头，苦笑的摊摊手，“那也得她喜欢我才行啊，她不喜欢我，我再怎么追求也没用。”
小姑娘点点头不说话了，又打了个喷嚏，搂紧了胳膊。
宋明俞看着，心底那些期冀，一点一点的沉下去。
他对她有过好感，并且一度有些迷恋，就是那个下午，她轻松随意的解出了他的数学题，让他对她有了一丝关注。
从此一发不可收拾。
可知道她是七哥的人后，他自己主动收回了那些情绪，刻意的压在心底。
这两日，本来沉寂的心又有些蠢蠢欲动，她的一切又浮现在眼前，每一样都讨人喜欢。
考试时的潇洒肆意，算题目的自信飞扬，一点一点钩织成她的模样。
可今日，那些原本死灰复燃的情绪，又被他亲自磨灭。
她待七哥，相对于待其他人总是特殊不同。
换成自己等人，她也不一定会有那个勇气去抵抗。
可因为他，她愿意忍，愿意被人训斥，愿意站在门口被风吹。
那一刻，他听见自己暗淡下去的心。
暗恋很苦。
还没开花，就已经枯萎！
似是两人的声音太过大，又或是在寂静的黑夜里显得格外突出。
苏老爷子从大厅内走出来，冷冷的扫了她一眼，“顾晚安，你到底是在面壁思过，还是在玩？”
顾晚安收了笑意，一脸严肃，“面壁思过！”
“那你旁边的人呢？”
不待她说话，宋明明俞又飞快说道：“我自己想待在这里，应该和老先生没什么关系吧？”
苏老爷子又是气涌心头，看了一眼宋明俞，他又看向顾晚安，“本来还觉得给你留点面子，等人走了再好好训斥你，现在看来没这个必要了。”
顿了顿，苏老爷子指着他她厉声呵斥道：“礼义廉耻，这些最基本的样子，你一点都没有？”
“该有的礼貌一点没有，和长辈说话顶嘴，看不出一点大家闺秀的样子。”
“义！你的仁义在哪呢？我半点都没看见，反而看见你是怎么娇纵刁蛮。”
“阿嚏！”
顾晚安又重重的打了个喷嚏，默不作声，任由他继续说完。
这个苏老爷有一点好处，训完基本短时间内就不会训。
任由她站在外面站着，被冷风吹拂。她也觉得比听他长篇大论好的多。
听到她没说话，苏老爷子不悦道：“说话！别不吭声敷衍我。”
顾晚安想了想，抿着唇客客气气的回道：“我没什么可说。”
“和长辈说话，一定要讲礼貌，你这…是什么态度？”
苏老爷眉梢拧紧，脸色阴沉下去，“是没什么话可说，还是不想和我多说？”
“啪嗒啪嗒！”
一阵狂风刮过，吹动着树叶飒飒作响，顷刻间倾盆大雨就落了下来。
一阵冷风刮过，带着一丝秋季刺骨的凉意，几人都冷不丁的打了一个寒颤。
宋明俞脸色一变，搓搓胳膊，呼了口热气，又想起什么，连忙去握顾晚安的胳膊。
触手一片冰凉。
冰凉的甚至有些可怕，像是摸着一块刚从冷冻中取出来的冰，没有一丝温度。
他变了变脸，连忙脱下衣服给她盖身上，“赶紧穿上，再这么冻下去，非得出人命不可。”
他也没穿，身上就穿了一件单薄的衬衫，此刻脱掉，就光着上半身。
顾晚安吓了一跳，连忙将衬衫递给他，厉声喝道：“宋明俞，你一件衣服不穿，不要命了？”
宋明俞连忙摆摆手，“你穿着，你体质不行，我一个大男人又没什么好怕冷的。”
苏老爷子重重咳嗽了几声，瞥了他们两人一眼，面无表情的转身往客厅走，“再待一个小时你就进来吧。”
“哒哒哒…”
一阵清晰的脚步声响起。
紧接着一人撑着一把伞从雨夜中走来，穿着一件黑色风衣，伞面遮着，看不清面容。
只隐隐能从露出的半个身子看，修长笔挺，挺拔清俊。
来人行至长廊前，微微抬了抬伞面，淡淡的声音传出：“你这老头，真把自己当个人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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