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姑娘半蹲在地上，双麻花辫自然的垂落在地上，露出一张白皙精致的侧脸，眉宇间带了丝丝愁绪，让人不自觉的想去抚平。
“我代替黎青颜来看你了。”
她又纠正了一遍，语气很轻很淡，透出一股茫然无措的意味，“可是你死了啊。”
“你有什么资格死呢？”
小姑娘抚着墓碑的手缓缓落下来，抱着腿蜷缩在一起，下巴抵着膝盖，“你欠我和妈妈的解释都没说，你有什么资格死啊！”
“抛妻弃女！”
“这就是老天给你的报应！”
“连老天爷都看不过去，顾明兴，你做人做的真失败，瞧瞧的你的一双儿女，哪个真心把你当父亲看？”
说着说着，她又哽咽起来，“我和妈妈做错了什么，要把我们两个丢在青城？”
软糯委屈的声音小小的，像是人被抛弃的小兽，惹人怜惜。
“从小到大，人家一直骂我野孩子，骂我有娘生没爹养。”
“我一开始还会和人家吵，我才不是没爸爸，只是我爸爸死了。”
“结果事实呢，我爸爸还活着，他只是不要我和妈妈了，我就是个野孩子。”
“我没你这样的爸爸！”
“要不是妈妈临走前的遗训，谁要来帝都认你？我有阿修有喃喃有陆美人，没你这个爸爸，我一样活的开心。”
“你以为妈妈离了你就什么都做不成了吗？没了你，她那样的好女人一样有男人喜欢。”
“我的存在！不仅于你，于程叔叔一样是个耻辱，可他没有在意，他把我当亲生女儿一样宠。”
“我就恨，凭什么我不是程叔叔的女儿，凭什么我身上要留着你的血！”
小姑娘紧紧的抱着腿，放声大哭起来，悲伤难过的气氛充斥着整个陵园。
江北初蹲下身来，大手抚着她的小脑袋，声音低柔，“安安乖，不难过还有我呢。”
他的小丫头，他一直舍不得让她伤心难过，可顾家却一次又一次的伤害她。
一个墓碑。
她父亲的墓碑。
让得小丫头卸下了所有的防备，哭的像个孩子一样。
那一下一下的哭声都像在他心头割血一样，疼的厉害。
“阿初。”
小丫头抬起头，脸上还有着未干的泪痕，哽咽着问：“那时候我还没出生，是不是因为我是女孩子，所以他不要我和妈妈了？”
声音又软又小，泛着哭腔，那双漂亮清澈的杏眸哭的通红，把人哭的心都抽疼起来。
江北初蹙着眉，按了按心脏的位置，那里疼的厉害。
她总有一种魔力，轻而易举的就牵动着他的心绪。
她开心的时候，他不自觉的就会跟着上扬唇角，她哭起来的时候，又让他感觉整颗心像是被人挖出来，深深捅了几刀一样。
他宁愿现在有人捅他几刀，也不愿意看她哭的上气不接下气。
“别想那么多。”
他将她整个人搂进怀里，轻声哄：“谁家要有安安这么可爱的小公主，疼都来不及，怎么舍得丢掉呢。”
“可他不要我们。”
顾晚安从他怀里抬起头，睁着一双通红的杏眸看他，“他要顾忧乐和顾清让，就是不要我们。”
江北初捏捏她的脸，肯定道：“那是因为他瞎！”
顾清让：“……”
这个时候，除了沉默，他也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他没想过在自己等人活的金贵的时候，自己这个妹妹又在过着怎样的生活。
他不敢告诉她，父亲其实是找过她们的，找了几次没找到后，又因为妹妹的哭闹就放弃了。
如果知道，想来她应该会对这个家更厌恶吧，他是打着把妹妹迎回来的念头，所以这些事他只打算隐瞒着。
顾晚安抽了抽鼻子，似乎被这个理由说服，点了点头，“没错，是他瞎。”
江北初抚干她脸上的泪痕，凑上去亲了亲，“那先回去吧，别再哭了，嗯？”
“等一会。”
她挣脱了他的怀抱，跪在墓碑前老老实实的磕了三个头，“虽然不是很喜欢你，但你毕竟给了我半条命。”
“程叔叔对妈妈很好，可我知道妈妈心中一直有着你，所以你也应该骄傲和自豪了吧？”
“这是第一次叫你，也是最后一次叫你，我答应妈妈的事，我完成了。”
“爸爸再见。”
顾晚安起身，拍了拍了裤腿上的灰，回头望了一眼墓碑。
江北初摸摸她的脑袋，牵着她的手往外走，“走吧。”
顾清让挡在他们面前，恳切道：“安安，回家看一看，家里…”
“停！”
江北初打断了他的话，语气不善，“顾清让，你这人是记性不好，还是不长脑子？我记得我不止一次告诉过你，安安和你们顾家没半点关系，怎么？不把我的话放耳朵里？”
“江北初！”
顾清让也恼了，清俊的脸上蒙了一层薄薄的愠怒，“拜托你搞清楚，安安她是我妹妹，她回顾家有什么不对？”
“那是你的家，不是她的家！”
江北初抬眸看他，眼神冷戾，“你让她回顾家存的什么心思？你明知道顾忧乐和她不对付，一旦她们两个吵起来，试问你帮谁？”
“再者，顾忧乐是你们顾家的大小姐，安安去了，你们家那些佣人真会把她当成小姐看？别到时候给她使绊子摆脸色。”
“这些事你一件都办不到，还有脸提让她回顾家？我的安安到哪都该是公主，都该被人捧着，你们顾家能给她什么？”
一番逼问让得顾清让彻底闭了嘴。
如他所说，他不能，他什么都做不到。
顾忧乐和她之间的矛盾，积怨太深，不是一两天就能轻而易举消化的。
江北初挑挑眉，语气极为不屑，“怎么？无话可说了？”
顾清让没看他，转头去看顾晚安，郑重道：“安安，以前让你受的委屈，以后不会再有，你是顾家的小姐，不管你承认不承认，在外人看来，已经是事实了。”
“江家不比顾家，一旦有人给了你气受，只管回家，顾家永远是你的后盾！”
男人面容清俊，说这话的时候认真极了，看起来还挺像个…哥哥？
她抿了抿唇，仰头笑，“好啊。”
顾清让一怔，她这是搭理自己了？
还没待他回过神来，两人已经走远。
——
从陵园出来，陈青就发觉，自家爷又不高兴了，眉眼都透出一股生人勿近的冷漠。
怎么了这是？
他又往后瞥了一眼，小姑娘低头刷微博，刷的不亦乐乎，一点没被边上男人阴沉的面色吓到。
他无奈摇头，主动问道：“顾小姐，怎么就您和爷出来啊？顾总呢？”
顾晚安想了想，随口回了句：“估计还在里面发呆吧。”
“发呆？”
“嗯啊。”
“这可是稀奇事，看不出来顾总那么个人还会发呆。”
“人不可貌相嘛，就像阿初，一开始不也那么正经？”
“咳咳咳。”
涉及到自家爷，陈青就不敢聊了，只得拼命的咳嗽。
江北初阴沉着脸，余光瞥见小丫头没心没肺的小脸，心头一堵。
这丫头半点事情没有。
倒是他，一个人生闷气生了好久。
这样一想，顿觉心头更堵了些。
算了，不跟小丫头一般见识，她还小懂什么。
他轻咳了一声，“你刚刚搭理他什么意思？”
陈青听到两人说话，默默地升起挡风玻璃。
顾晚安愣了一下，“啊？”
他耐着性子，又重复了一遍：“刚刚在陵园，你和顾清让说好，是什么意思？”
他一提醒，顾晚安就想了起来，皱了皱鼻子，“你说那个啊？我当然要给自己找个靠山啊，万一你以后欺负我，我没处哭怎么办？”
江北初不假思索的反驳了一句：“我舍得让你哭？”
全天下的女孩子都可以哭，就她不能，她哭起来能让他肝肠寸断。
顾晚安轻哼了一声，“你平时那么过分，就会欺负我。”
“我哪舍得欺负你？”
江北初捏捏她的鼻尖，“小磨人精，你指在哪欺负你？”
顾晚安皱皱鼻子，“哪都欺负。”
“是吗？”
他俯下身，将脸逼近她，在她耳边低笑，“要是在床上，你说我欺负你，我也就认了。”
顾晚安小脸爆红，将他一把推开，“老流氓。”
江北初猝不及防，被他一把推开，无奈的抚着额头笑，“安安你这么容易害羞，真是让我……”
他的小丫头，太容易害羞了，随便调戏两句，就羞的像只小鸵鸟，埋在他怀里不肯出来。
顾晚安藏在他怀里，闷声道：“你别说这种不行吗？”
他试探性的问：“在床上说？”
“我不嫁你了！”
“不嫁我你还能嫁谁？”
“谁都可以，反正就不嫁你，老大叔。”
江北初额头青筋暴起，咬牙切齿的问：“喊谁大叔呢？”
“你！”
他一把捏住她的小脸，威胁的问：“再说一遍？嗯？”
顾晚安本着贫贱不能移，威武不能屈的念头，刚说了一句，“你！”
待看到后者威胁的眼神后，立刻改口：“我没说你。”
江北初嗯了一声，“那叫我什么？”
“阿初。”
“不对…”
“江哥哥？”
喊他的声音愈发甜腻，他心中受用的很，但仍是摇头，“不对。”
顾晚安疑惑的瞪大眼，“那叫什么？”
“一般两个人结婚后，妻子喊丈夫什么？”
顾晚安试探性的喊了一句：“老公？”
声音娇软甜糯，像大夏天的雪糕，甜而不腻。
江北初整个身子都酥了，大手抚上她的脸，“再喊一声。”
“老公~”
“再喊我一声。”
“老公…”
他心情舒畅的不行，将她整个人圈进怀里，低下头亲亲她的脸，“真乖。”
一想着，以后她软软喊着他老公的模样，心头就火热的不行。
“安安求你了快长大吧。”
“安安你再不长大，我真就要被你折磨死了。”
“你一毕业我们就结婚好不好？”
顾晚安窝在他怀里，仰着头看他，“那么早？”
十八岁就结婚，对她而言挺早的，不过到时候江北初就二十九了，确实应该尽早结婚，不然再等一年，他就三十了。
这个岁数想想就有点吓人。
“还早？”
江北初捏住她的小手，放在嘴边亲了亲，哀嚎道：“再迟你是要折磨死我，我都等了一年了。”
顾晚安皱皱鼻子，反手抱住他的腰，“好啦，我又没说不嫁给你。”
江北初亲亲她的小脸，轻笑道：“那我就当你同意了，可不许反悔啊。”
帝都学院不缺乏那种心气高的小子，他必须得趁早下手，将她吃到手再说。
到时候，有了结婚证，是这丫头想跑就能跑的掉的吗？
天真！
一旦嫁给了他，就别指望能想着把名字从结婚证的另一半上抹去。
顾晚安乖乖点头，趁着他高兴，又扯着他的胳膊撒娇，“阿初，那我明天能不能去上学啊？”
江北初心情好，将她搂的愈发紧，掐着小丫头的脸低笑，“这么想上学？”
顾晚安一本正经的掐着腰，“我爱学习，我想聆听老师的教诲！”
他眉梢一挑，漫不经心道：“是吗？也不知道哪个小丫头一开始我让她上学，还硬是约法三章。”
他这一提，顾晚安皱了皱鼻子，“某个家伙当初还威胁我，如果我不上学就把我赶出去。”
那时候，他板着脸，一脸清冷矜贵，像极了民国的军阀贵公子，优雅贵气。
自己还真信了，生怕他会把自己赶出去，还签了那份约法三章的协议。
想到这，她又轻哼了一声：“如果那次你把我赶出去，可就没我这么可爱的媳妇了。”
江北初摸摸她的鼻子，低声笑，“只是逗你一下，你真以为我会把你赶出去？”
他哪舍得，就算当时没什么太深的感情，也舍不得把那样一个小丫头丢在外面。
顾晚安扯着他的胳膊撒娇，“我不管，反正我记得你要丢掉我的事情。”
他轻咳了一声，笑声愉悦，“这么记仇？”
“那是。”
顾晚安得意的扬着小脑袋，“以后还敢凶我吗？嗯？”
“不敢，怎么舍得凶老婆大人？”江北初拱拱手，笑意清隽雅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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