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8读书网 > 镜中黑岩 > 第46章 奇谈之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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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四月二十三日,忌婚嫁,宜出行。

    一辆马车在金陵东门停了下来,云良阁老板杨松走下马车,舒展了一下懒腰。他刚刚从外面郊游回来。

    受女人香的老板杨正相邀,今天有一个重要的行会在凤鸣楼聚头,必须前去。

    只是,此行去与不去,实际都非自己想要,倒是让人烦恼。

    阳光刺目,可能是很久没有在这正午时分出门了,他的头有些许不舒服。

    “卖字咯,有没有人卖字咯”一阵吆喝声打断了他,顺着声音望去,杨松看到了一个书生,再看其眼前,不觉哑然失笑。

    上联:“金陵第一蠢材”

    下联:“天下第一丑字”

    横批:“字字千金”

    其字如对联东倒西歪,奇丑无比,连普通读书人的字都写得比他好。

    近日传闻,金陵出了一个卖字的蠢材,被人五十两买字侮辱,看来传闻是真的了,换做自己,也恨不得上去嘲弄一番。

    这时,前方一阵小的惊扰,“让开”“让开”声音传来,想来是在为达官贵人开路,那是金陵尹令桓裘的车马。

    杨松刚想招呼,但桓大人的车马已经快速驰过,抬起的手又失望放了下来,当下上马吩咐:“走!”。

    那卖字人又开始高声吆喝:“卖字卖字,顺带算命咯。”

    杨松在此撩开马车的窗布帘,探头看了一眼这卖字人,面上冷笑着,跟桓裘几乎一样,依然是放下窗帘,车马如常而去,小小伎俩,岂能看不出这书生士子故作乖张,无非都是吸引眼球求个晋身之机。

    车马远去,道让出来了,一切复归平静。

    “看来这狗官不好接近,还得耐心。”周桐心道。

    倒是前来围观的人不少,指指点点,他确信,这第一蠢材这四个字的确已经传遍大半个金陵,其余的听说自己只是时间问题。

    自古真情留不住,从来套路得人心,这能成为茶余饭后谈资的,不是天下之奇,那就是笑话了。

    整整几天了,周桐仍然不动声色,守着卖字的摊读着手中的书,在这金陵城东门口,可跟往常一样,桓裘四过城门,视而不见,不少达官贵人经过,也无人问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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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多时,又一辆马车自南陵方向入城而来,见此对联,一个清秀的公子忍不住停下了马车,回头打量着路边的卖字人。周桐也看到来他此人长得秀气,但衣角整洁,尽管没有下马,举手抬足间也透出着一股居高临下的自信,一看就知道,即使不是有点地位的人,也肯定不是普通的老百姓。

    此人正是副都尉秀川之子秀风和家仆昌书,金陵是秀家祖业染布坊的基业所在,每隔半月,他都会回来一次,这一次,他奉老爹之命有事拜会金陵尹令桓裘,顺带送一下生日邀请函。

    金陵第一蠢材?天下第一丑字?字字千金?

    好一幅狂妄的对联,秀风猜度:“他不一定是个奇才,但绝对是个不一样的人。”

    昌书斜眼反问:“公子何以见得?”

    “因为我的字也写得难看!”

    “可是公子的字写得很好看啊?”

    “嘘。。。。。。你个猪脑子,次次都煞风景,我这不是变着法子夸自己吗。”秀风狠狠的拍打了一下家仆昌书的头:“去,给我问问,他要卖字给谁?”

    昌书应声下去了,不一会跑了回来:“他说当然是卖给一个字写得跟他一样丑的人。”

    非常人!秀风指着昌书的鼻子,强调:“听到了没有,非常之人!”

    既是非常之人,自然得见一见了,想来也是此行意外收获。既然是非常之人,就得非常之见了!当下秀风吩咐昌书,速拿笔墨来!

    这车上哪有笔墨!昌书一副愁容,心中暗骂,公子又开始脑残了。得得得,咱去买,买还不成吗。

    捣鼓了好一会,秀风看着自己完成的作品,像看着一副艺术品满意。他整理整理衣服,走下马车,走到卖字人的面前,非常恭敬的说:“请问卖字人,我想以这些字买你两个字,可以吗?”

    周桐定睛一看,纸上有字,东倒西歪,难看程度比自己有过之而无不及,上书一句话:

    “人与人之间最大的距离源于世界观的差距,故唯英雄才识英雄,才惜英雄!”

    与此同时,一只白净的右手伸了出来:“在下秀风。”

    好心力好知己,周桐心道。

    林图买字之谈只为自求心安,与人无关。

    这丑字千金之谈乃市井奇谈,狂士傲慢无奈之谈。

    这以字买字之谈当属书生雅士奇谈,懂我智者,能以奇谈对奇谈的,乃大智之人。

    智者之对,不拘泥于形式,已在字外。

    更能触动周桐内心的是,这幅字本身,竟一语道破这穷书生和贵公子之间的万千故事。

    自人类有身份差别以来,人与人之间的故事都源自于此,世界观的差别。书生永远是那个书生,而对待自己的人却千差万别,如父母相邻、如枫雪黑岩期、如那日的归元林图,这金陵尹令桓裘、如眼前这个秀风,唯英雄识英雄惜英雄,自古如此!

    当一个人对你这么说的时候,他无疑相信自己会是英雄,而你,亦是英雄!

    到这一刻,谁是谁的棋局,谁是谁的棋子,界限似乎已经模糊,他一生要等的人,或许,就这样,毫无预兆的,出现了。

    “在下周桐,”周桐礼貌的拱手回复,把自己所有写的字都摊开,笑问:“请问公子要买哪两个字?”

    秀风再次仔细审视了周桐的字,有些疑虑,用手从一副字中圈出了了两个字:天下。

    周桐伸手挡住了他的手,说道:“这也许不是秀公子该挑的字!”

    秀风一把抓将过来,撕下天下二字。哈哈大笑:“先哲有云: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此大丈夫理想,封卿拜将,也是我秀风的志向。你敢写敢卖敢算,岂有我秀风不该挑的道理?”

    “请问秀公子是否已经成家?”

    “尚未。”

    “再请问秀公子是否出身官宦世家?”

    “算是吧,至少沾点小边。”

    “物有本末,事有始终,知先后,则近道。背道,则成败已定。周桐刚才观察到,你最初将目光停留在齐家二字上,由此猜测,你在这个问题上必有大烦恼,先哲还云,欲平天下者,必先治国,欲治国者,必先齐家,此乃大事,以在下愚见,当先思齐家。”

    秀风一语道破周桐半生的无奈,周桐一眼看穿秀风此时的悲哀,将遇良才,棋逢对手,一段超越身份地位的知己奇缘由此开始。

    得知周桐年长自己四岁,秀风拜倒在地:“家父乃南凌副都尉秀川,如不嫌弃,秀风愿与周桐兄结义,拜为义兄,只求义兄出山,辅助小弟齐家建业,希望不要拒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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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桐毅然上了秀风的马车,一起去了金陵尹令府,却得知桓大人已经出城郊游去了,也不滞留,留下请帖便打道回府了。

    一路上,秀风完全停不下来,一边走一边跟周桐论道吐槽,好不兴奋,倒是家仆昌书一脸古怪。

    原来,正如周桐所猜测的那样,秀风在家事上有大烦恼。

    秀风之烦源于一个指腹为婚的约定,在21年前,其父与大户张曦交厚,两人在秀风出生的喜宴上相约,若张曦所生为男,则结为异性兄弟,若生女,则结为夫妻,其后张曦果生一女。

    按约,20年后,年已20的秀风,年已十九的张家小姐,在父母之命下顺理成章成亲。

    然而,秀风贪玩,虽出身名门,但祖业乃是染布制衣,秀风自小却喜欢穿各种粗布衣服,隐瞒身份出现在市井作坊,居然因此喜欢上了一个叫甄妍的民女。

    新婚之日,新娘花轿即将入门,新郎秀风突然失踪。

    张曦家势中落,倒也不得不接受,只是闹出了一大丑闻尴尬收场,其父秀川勃然大怒:

    “你要自己做主,可以,你不是一向不知天高地厚吗?我给你机会,一年期限,你建功立业,否则,绝不会允许你取一个民女。”

    “啊哈,爹英明、公道!”秀风一掌拍在桌子上:“成交!”

    如果说,当时自己还缺点信心的话,那么,今日自己得周桐,无疑得一军师,离目标更近一步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