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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岩期回到世外桃源的时候，宁彩华正上来跟段青虹汇报分楼扩建的具体安排。
“怎么样？”
宁彩华挑紧要处又说了一遍：“按照老板的吩咐，楼已经盘下来了，合约在这，此次一共花掉了四千两，南陵官府这边需要报备的地方，该打点的都已经简单打点过了，花了一千两，但得到的回应现在还不明确，若是出现闹事，怕顶多是两不相帮。另外郝湄湄从金陵尹令那里得到了确切消息，南陵十大青楼前日里聚头，扬言若是我们敢开，他们就敢砸场，让大家的日子都不好过。”
黑岩期反问宁彩华：“你怎么看？”
“好事！”这个问题方才段青虹也问过，身为大姐，不仅仅只是管人管事，当老板不在的时候，一切决断都在自己手里。
宁彩华不假思索：“依彩华的观察，我们世外桃源的立命之本，既不是财力，也不是刀剑，是名，从枫雪传出去的美名，善待天下无依孤女的仁义大旗。”
得姑娘者得天下！这是宁彩华跟老板的这段日子里的最大领悟。
当然，她嘴上不说，至少是不能给下面的姐妹们说，否则就显得老板心计深重了。该说什么不该说什么，她仿佛天生就有这个本事，否则老板和段大姐就不会都这么喜欢自己了。
“不错，金陵知道我们的人毕竟不多，若没人砸场，这反而显得冷清了。”
应该说，宁彩华有此觉悟是超出黑岩期预期的，段青虹不失时机，做了补充，说出了此刻黑岩期心中所想：“没说错吧，彩华留守枫雪你是足以放心了。”
做大姐的，哪那么容易。有胆，有识，遇事冷静，这很重要。
“可是，具体怎么应对呢？我能想到的无非是严加防范，防止这些人挑事放火，但若是真的起了冲突，可能就会出事。”宁彩华忍不住好奇想知道老板的计划，虽然老板总是很有办法，但刀剑无眼，一旦闹起事来，只怕终是一件危险的事。
后者走到窗前，看着断刀石良久，卖给他一个不置可否的回答：“放心吧，我桃源最早以刀剑立命，总是有办法的！”
前方的路很清楚，但道路并不好走，段青虹的心中升起一丝隐忧，看来，即使没有竹枝染，平静的日子可能也要到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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彩华走后，段青虹便迫不及待问及了竹枝染：“怎么样，人还没醒来吗？”
黑岩期坐到了椅子上，一副忧郁神情：“醒是醒来了。”
“听你这话，好像你很不满意。”段青虹若有所思的追问道：“你不会真想把他给杀了吧？”
黑岩期放下茶杯，露出了笑容：“开玩笑，我要真杀了他，冰清这丫头就要杀我了。”
段青虹一看，哪是忧心忡忡的样子，方才分明是装的，立刻娇笑着撩开裙子爬大了大腿，拧了一下他的脸：“每次都装，那你前番那认真样子，我还真担心你乱来。”
“不过我还真有些意外，这家伙比我想象得似乎要坚强一点，我说给他改个名字，跟冰清姓，叫镜太上，你猜他怎么回答我的？”
“镜太上？”段青虹多少有些意外，她也没读过太多诗书，这名字本身的道道她不是太明白，但改名却是个好理解的事：“改名字的意思是不想太招摇，怕招惹洛邑邑令洛方执？”
黑岩期点头默认：“虽说这竹家在南陵颇有名望，竹枝染的大名很多人都听说过，但毕竟不是每个人都见过，改个名字应该没什么大碍。不过这只是其一，最主要的问题是，一个人如果肯接受改名换姓，多少表示他有这个觉悟重新开始。有一种人没有可能放不下仇恨，他会觉得，把祖上的姓都改了那是一种侮辱，若如此，我就真的只剩杀他的选择了”
“那看你这个样子，他必是答应了？”
“他的回答是：‘太上，可以相信师父吗？’”黑岩期学着竹枝染的口吻，重复了一遍，逗得段青虹哈哈大笑。
末了，黑岩期赞叹道：“真是一个聪慧异常的小子哪。就凭这一句话，我黑岩期，怕是要收第三个徒弟了。”
若是早上一年收了这竹枝染为徒，有竹家这样的名望世家高手坐镇护卫，遇到的阻碍就会小很多，只可惜如今这人受伤至此，没个三月半载难以恢复如初，摊上这血书勾魂令一案隐情，也不知究竟是祸是福。
只是都头方平那儿，面上如何交待？
“只是方平日后要是知道了，可得不高兴好一阵子了。”段青虹一针见血的指出了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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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平，是这枫雪的代都头，为人忠厚，与桃源关系非同一般，马匪一案，方平随叔父奉命抓贼，被围攻，为镜雪灵所救，自那时起，便与师徒结过命之缘，心中嘱意镜雪灵，二者仰慕黑岩期的武艺，此前三次诚心欲拜黑岩期为师，也不全是因为男女之情。
结果，都被黑岩期狠心拒绝了，这对比之下的待遇，就显得对方平有些不太公平了，何况这两年来，桃源风平浪静，除了曾经以刀剑立命外，跟有都亭这一小小的官府机构罩着关系极大。
都亭，接受邑令的日常户籍政令调度，各镇治安查案，并在编制上隶属于都尉府领导，凡命案大案，皆需要向掌刑副都尉报备，是一个介入文武居中的地方力量，在这偏僻的枫雪，跟都亭的关系良好非常重要。
方平这位代都头显然是这层关系的最核心保障。可惜的是，方平是一个天赋愚钝的平凡人，继承不了他黑岩期的衣钵。
当然，事想回来，只要雪灵不反对，他恰恰很乐意把雪灵托付给这样一个平凡的人。
不收徒，只因方平没有慧根，练武非上佳之材，这学文行商也缺了点什么，难有大成，再说大一点，慈难掌军，治国论政更是一种难为，如今这方平怎么说也是一方都亭的头，怎么能随意点破呢。
“我，那叫保护方平，你想想，方平跟你同岁，若是当初收他，再过些日子，他得叫你师母了，多难为情？”
“这竹枝染。。。这镜太上。。。往后咱还是叫老三吧，不也只小我两岁，往后也还得叫我师娘呢。。。”
黑岩期哈哈大笑，之前的抑郁一扫而空，顿时来了兴致，一把抱起段青虹进入内室，两人滚上了床，拉下了纱帐。一阵云雨过后，段青虹搂着他的脖子，又聊起了竹家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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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岩期：“我已让周桐去调查真相了，想来三五个月就会有答案。”
“周桐？”想不到为了镜冰清，黑岩期去找了周桐这么清高的书生。
周桐欠桃源一个人情，有一药之恩。
见识不凡却终日无所依，家贫如洗不思进取，正是周桐的写照，黑岩期还不认识他时，他还在临镇凤翔凤息村的河边挥舞锄头，那日他忽然来到桃源，说是听闻桃源高义，要借银子五十两，黑岩期见他反穿其衣，背着书篓，活脱脱一副书不离手的沧桑景象，问其原因，原来父亲突发重病，命在旦夕，家贫如洗无钱医治。几番论对后，惊异其见识气度，黑岩期于心不忍，亲自找来梁大夫，让其跟他一同回凤翔，表示一切医治费用都由自己承担。
可惜，周老爷子已药石无用，三日后依旧去世。
但这份情他欠下来了。黑岩期意欲让他跟随自己，遭到拒绝，一句“书生不入青楼”，之后就只能随他去了。
桃源的姐妹自然不会喜欢这种清高书生，段青虹对他也没什么好感，但依稀觉得这个人有点才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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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对于这个案子查归查，我有一种不祥的预感，老三依然必须得离开！”黑岩期拍打着床角，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段青虹的思绪，从周桐拉回到了竹枝染身上。
“所以我要求他此生弃武从文，他日改走营商之路！”让这个人沿着自己的轨迹，走上一条营商之路，从此远离恩仇。
重要的是，黑岩期对这条路，充满信心和憧憬：“依我看，这天下三十六行里，商看似最没有地位，却跟天下百姓朝夕相关，大有可为。”
必须离开原因依旧，一者，远离是非之地，少年杀心不易波澜再起，二者，虽有百里之遥，唯恐日久被人认出身份，飞来横祸。
可非要人弃武从文不是强人所难吗？
段青虹自认为聪慧过人，算是也看不懂了：“到周桐这个书生那里，你建议别人舞刀弄剑，武术世家的人你非要人弃武从文，你这算是拜师考验吗？”
段青虹虽然极其聪慧，但毕竟只是个平凡女子，自然不懂个中利害。昔年溪云门四艺相传，亦是如此，有武功底子的先修文，有书生意气的先修武，其后才论国法军政，最后方传纵横一艺，这纵横一艺，最讲究的是平衡之修，其修炼第一精要便是从放弃开始，殊不知自入门的那一刻开始，其实已经在修炼了。
常言道，身怀利器，杀心自起，这人哪，如果不能先做到放弃，就没办法做到收放自如，必入邪途。
所以这算是考验。
而且是必须要过的考验！
“弃命难弃心，弃心难弃艺，所不能弃艺者，何谈从心开始，其他人或算是可有可无的考验，这竹枝染若不过此心关，在这乱世，终是带祸水回来，让大家都难以善终，纵然已有师徒名分，我也必杀他以绝后患。”
“你又开始给人批命了。”或许是竹枝染的出现让桃源隐隐蒙上了一层可能的阴影，段青虹忽然感觉这几日的话题变得无趣了，竟都是些“杀人”“难以善终”的台词，神色不禁也沉重来下来。
但愿都是瞎想吧。想到这里，段青虹岔开了话题。
“你既已决定让老三离开，那么让他去哪呢？”
她即将正式嫁给他，她比之前更渴望，她想要了解他过去的一切，也想要知道他设想的明天。
金陵分楼这竹枝染是肯定不能去了，南陵三城九邑，金陵是仅此于南陵、宁江的大城，昔年也举办过比武，认识五少侠的人自然不在少数。
那么去哪呢？
“可以去东州。”寒国京都，天子脚下，若是打出了名气，以东州为根基向四周辐射，进可将分楼遍布大寒九州，退可暗结六府官吏，请求重新调查血书勾魂令一案，不为还一个天理公道，也算是终了徒儿一生的心病。
何曾想，师门苦修十四年，四艺一无所用，既不是效仿先贤着《隆中对》，畅谈天下英雄大势，也不是慷慨陈词《七胜七败论》，谈笑间运筹帷幄决胜千里之外。
但若是冰清雪灵，加上这老三，一生平安，幸福美满，也算是可以告慰这后半生了。
只是，事出突然，少了些准备，“不过前番没做这个打算，财力积累不足，恐怕得一年半载之后了，我们的金陵分楼得尽快建起来。”
他甚至已经猜到了结局，三个月之内，与青虹正式完婚，稳定金陵分楼，第二个三月，让姑娘们苦一点，回笼资金，挖掘人才。之后，携冰清枝染上京，新建基业。再往后，应该是冰清枝染完婚，两个孩子的一生都有了托付。
等等，那雪灵呢？黑岩期在心中默念，不行，半年太久。孤男两寡女住在那与世隔绝的地方，必然出事。
段青虹倒是依稀听出点什么了，心知其所挂念必是冰清雪灵，当下也想起来一件应该说很值得留意的现象。
“我之前还发现一件事，不知道当不当说？”
“我知道你指的是什么。”段青虹看到了，黑岩期一样也感觉到了。
段青虹说出了女人的直觉：“前番我注意到，冰清看着老三的时候，她整个人的眼神感觉都温顺了很多，不仅仅只是可怜。”
女人看女人总是很准的。
英俊的后生，文武双全的公子，不顾生死相救过，十几个日夜看护，本来就容易让女人萌生异样的情感，何况自小生活在与世隔绝的世界、只懂舞刀弄枪、未经男女之事的单纯少女。
曾几何时，自己也有过这样的眼神，这种情感来得极快，埋得极深，像一颗种子，慢慢生根、发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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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青虹看得很准，黑岩期正色默认了：“我说过，凡事必有代价，这就是不杀他的代价了！”
段青虹白了他一眼：“滚！”
自从再次见过之后，黑岩期已经证实了这种顾虑，但他反而不再担心，早已想得更远，“我琢磨着，倒也是不错的选择，要是他跟冰清这丫头真处得有感觉，成全他们不也很自然嘛。。。。。。”
他真正开始担心的，不再是冰清这个丫头。
“至于雪灵，这傻丫头的代价嘛？之前我倒是琢磨了好几个人选。”
“啊？”段青虹愕然，显然已经完全跟不上他的思绪。
虽说这女子十六算是到了谈婚论嫁的年纪，但在自己看来，这也太着急了吧，原本自己是想提醒他，岂料他想的跟自己南辕北辙。
“这第一个自然是方平，相差7岁，没什么特别优点，但让人放心，不过雪灵似乎并不喜欢。”黑岩期自顾自的说道。
顺着他的话题，段青虹好奇问道：“那第二个呢？”
“没有第二个了。其他人都是一些候补，是这些年我所见过的，或者听说过的，觉得特别有意思有前途的几个人。”
“比如，”迎着惊诧的目光，黑岩期神奇地从枕边最不显眼的位置抽出一张纸，扫视了一遍，依次念起了名字：“快剑萧京唐，今年二十五岁。。。。。。”
段青虹否决：“跟周桐一样，年龄太大，差9岁了。”
黑岩期不以为然：“但是个人才，单凭书生练剑三年有成便非常人所能及，可谓天下少有。还有南凌副都尉秀川的儿子秀风，放荡不羁。。。。。。”
段青虹再次否决：“人家有心上人了，大上月逃婚，闹得满城风雨，前番还有客人聊起过这个人呢。”
黑岩期也不以为然：“今年21岁，据说阳光幽默，聪慧异常，父亲是武官，这儿子弱不禁风秀才模样，有意思。。。。。。好吧，名花有主了。”
黑岩期拿过毛笔，郑重其事地在名册上划去了秀风的名字。
“此外还有副都尉宕显的儿子宕知，年龄19，少年老成，智勇双全。。。。。。
段青虹又否决了：“我听说上个月娶了通州太仓邑令的千金。”
“哦，那我这里消息延迟了，也得划掉。”宕知的名字也划掉了。
段青虹抢过名册，一看，上面居然秘密麻麻地记录了近三十人，除了排在第1位的名字方平、第6位梁大夫的公子是枫雪本地人之外，其他人全部都是一些只听说过没见过，甚至有些都没听说的人，从备注中可以简单看出，这些人或者是武功高强颇有名气的人，或者是富家少爷，官宦世家的公子，其中还有好几个人被划掉的，感情这做师父的从几年前就开始有意无意留心记录了——果然对徒弟的终身大事非比寻常的重视！
师父都做到这个份上，还说什么婚姻大事由他们自己做主？
她显然更加困惑了，现在的问题不应该是在镜二小姐这里才对。
她始终难以明白，一个这么有心的师父，为什么只跟竹枝染简聊了一面，就做出了默认的改变。
可是镜冰清自己难道不介意吗？：
“按照冰清之前的说法，这老三之前是有过未婚妻的，就算你不介意，这冰清小姑娘一个应该会介意吧？”
“那你就太不了解冰清这丫头了，她呀，骨子里思想随性得很，胆子大得吓人。跟你偷偷说个好笑的事，这丫头十三岁的时候什么都不懂，就说她喜欢我，长大了要嫁给我，不准我开这桃源，把我这个做师父的也给吓着了。”
“难怪你对两丫头总是那么紧张，原来心怀邪念。”
“你这说哪里去了，真把我当十恶不赦的恶魔了。”
“有点像哦。。。。。。哈哈哈哈，痒。。。。。。”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