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三个人喝得差不多的时候，严宽就有话说了。
“赵篇，这事儿吧，你得往卢谷雨身上想。那篇消息我看了，之所以传得这么快，就是因为跟她有关。每天食品安全的消息那么多，你看还不是几天就过去，人家该销售的还在销售？目前卢谷雨在干嘛呢？她正火着呢！市委书记和市长都上她那直播间露脸，这说好听了是为了工作，要说不好听呢？你知道市面上怎么传言？”说到这儿，他不说了，坏笑着看了看自己妖娆的老婆。
宁小竹噗嗤一笑，别了他一眼，说：“别看我！又不是我说的，是我听人家嚼舌头根子听来的，回家当闲话说给他听。”
赵篇摇了摇头，没什么兴趣地夹起一根海带丝。
凡是美女和官员凑在一起能有什么事呢？老百姓的想像力也就那么点儿。宁小竹不说他都知道人家说什么。
但谷雨这人，他是知道的。你看她做事总是有惊人之举，但男女关系上是很保守的，和他这么熟悉却是连玩笑话都很少开的。更别说朱齐家的女人，哪个敢惦记呢？没人！除了那些不知道死活的愣头青。
他指了指严宽，“宽子，说正事，你继续说！”
严宽看看周围，压低声音说：“卢谷雨得罪不少人吧，你顺着那几个人查查，肯定能查出是谁在搞她。‘驴大大’，只是搞她的一个借口！”
“得罪人？”赵篇讽刺地笑了。“她得罪的人多了，无论是有意还是无意。她要不得罪人，你能升得这么快？!”
严宽讪讪地笑了。赵篇这话粗糙，但也不无道理。要不是扳倒了仇日升，把公检法系统来了一个大清理，哪有他的出头之日呢？他都被那帮人压制多少年了！
他说：“要这么说，也算是吧！这么着吧，我负责查仇日升相关的人，你去查洪老大或杨旺才相关的人，我想总逃不出他们几个。”
赵篇撇撇嘴嗯了一声。和他们相关的可是成百上千啊，这怎么查，可是不查怎么办，你知道这背后的人下一步要怎么做，不防着点能行吗？况且，他和卢谷雨算利益共同体呢，卢谷雨不能倒，他也不能倒。
而且，现在冷静下来以后，他也想清楚了。外地人买了驴大大的驴肉，不大可能拿去检测，人家没那个闲功夫。本地人吃惯了，也没吃出人命来，连个住院的都没有，也不大可能去检测，只能是和谷雨有过节的人。这人相信互联网对负面消息的放大能力，也相信在谷雨最红火的时候兜头一盆凉水会让他多么爽快。
他说：“这样吧，咱就先查查转发最勤快的是哪几个号？你那儿技术手段方便你来查，再拿这几个号和那几个关系人对一对，看能不能尽快查出问题来？”
“行，就这么办!”严宽爽快地答应了。
……
而工商局内部呢，现在也在开小会。是闭门的那种不能宣之于口的小会。
局长彭初拍着桌子低声骂：“有什么事能不能先汇报一下，啊？有什么事就往互联网上捅吗？通远本地有什么名产，你们说说！好不容易有个‘驴大大’还让你们给搅和坏了。它真的就那么不堪吗？你们自己不去吃吗？我妈天天都吃，都吃了几十年了也没问题，怎么现在网上就吵吵成这样呢？”
局长骂得吐沫星子乱飞，大家不敢吱声儿。等局长的火泄得差不多了，副局长终于决定说话了。“老彭，事情已经出了，也不是说就是整个驴大大的驴肉都不能吃了，就是那一个批次嘛，这个消息里也说得很清楚。你也不用发这么大的火，我们毕竟是干这个工作的，还是得相信自己的检测数据！还是得以科学的态度来对待这件事！”
“我说我不相信了吗？”彭初气得直想拿烟灰缸砸他。“你干了这么多年工商你能不懂吗？品牌是企业的生命，是生命！消费者管你是哪个批次的，他只认品牌。今天要是把‘驴大大’毁了，我们怎么对市里交待？这通远还有什么能拿得出手的本地特产？外地人来通远还有什么可以捎带的，你们说说！你们干工作还有没有点大局观念？！”
副局长往后退了两步，怕局长真急了打人。过了会儿，他看看其他不敢言声儿的同志，放低姿态解释：“事情已经出了，我们只能以专业的态度来应对市里的责问了。说实话，我也不知道这个检测报告怎么上网的，我没经手这个事。”
结果，一句“市里的责问”又把局长激怒了。“他妈的你们的政治素质呢？这种事情出来了，市里会责问吗？会责问我们吗？人家可能会给我们两句表扬，说我们认真负责，促进本地企业规范化生产，可是这是真的让人高兴的吗？愚蠢！愚蠢！简直是一群猪队友！”
猪队友们纷纷低头，在局长盛怒的时候，没有人承认是谁把这个事捅到网上去的。现在不是“驴大大”有没有问题，而是谁把家丑外扬的，外扬的那个人才是有罪的人！
“写检查！统统给我写检查！”
说完，彭大局长挥手轰人。他烦躁地把桌上的夹子拍得啪啪响，就像打在人的脸上一样。
几个人悄没声儿地退出来，面面相觑，一个问：“常副局长，这检查怎么写？”
常副局长上下打量他一下，轻蔑地哼了一声。“你以为真要写啊，彭大局长都不知道怎么写！他就是那么说说，你也就听听完了！”
“哦，我还以为真要写呢！”说完，他晃着脑袋有感而发：“说实话，这次的事情我也挺纳闷儿的，怎么咱们的检测结果就上了互联网呢？这事它怪呀！”
他这问题问出来以后大家脸上就怪怪的。问话的人就知道问到了关节之处，再问就伤了同事和气，有些犯不着了。
他说：“走吧，走吧，只要咱局长把气儿消了就好了！”
…….
而卢谷雨却要直接面对网友的质疑。她是根本无处躲藏的人。
今天她一开播，面团还没擀开，有人就问了：“谷雨，你前几天切的那个驴肉就是‘驴大大’的吧，你还敢吃吗？”
谷雨知道这算客气的，不客气的应该还在下面呢。她放下擀面杖走到冰箱跟前，打开，拿出一包驴肉来，对着镜头剪开包装袋，挤出来倒在案板上，一片一片切得很薄，然后，夹了一块送进嘴里。
吃完一块，她又吃一块，一直看着镜头吃东西。这倒让提问的网友好像在逼迫她似的，有些不好意思了。
他说：“你别吃那么多嘛，我就是问问，想知道是咋回事？”
谷雨放下筷子，吸了口气说：“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我只是投资人，只投了一部分。大股东是‘驴大大’品牌所有人，是他们的秘方，他们的生产工艺，他们的工人。目前这个事只是在查，是一个批次出了问题，并不是整个驴大大的驴肉就不能吃了。所以，在事情没查清之前，网友有质疑可以不买这个东西。过一段时间应该会给大家一个交待！”说完，她看了下盘子中的驴肉说：“其实，我和你们大家一样，买了就是因为相信，哪会去检测呢？”
网友一片唏嘘，有的说：“谷雨，投资要擦亮眼睛，每一步都是坑啊！”
有的说：“谷雨姐姐，我相信你，但你也不要再吃那个东西了！”
有人说：“大肠菌群这个东西是不是吃了会拉肚子呢？怎么听着怪恶心的！”
这时，有貌似专业的人站了出来。他说：“大肠菌群这个东西，实际上没有多少熟食是达标的，特别是那些小市场自制的烧鸡、烧鸭之类。我在温哥华念书的时候，唐人街上很多广东商人靠卖这些东西立足，但西方人是很少买的，只有我们华人不在乎这个指标、那个指标，所以这一点上我们真应该注意起来，每天我们不知道往嘴里送多少可怕的东西！”
这个言论立马引来争论，争着争着好像都要延伸到人种问题上了。王圆圆回头看了谷雨一眼，看谷雨在专心做吃的，头都不抬，也懒得介绍技术问题。她无奈地叹了口气。现在，大家的注意力都不在谷雨手中的食物上，他们自己争论得热烈，但如果因此影响了谷雨的个人形象，恐怕以后和食品相关的生意就不好做了。人总是这么感性的！
好不容易这期直播结束了。谷雨向镜头深深鞠躬。她感谢大家对她的支持和包容，她郑重承诺一旦有了调查结果会尽快向社会通报，她会尽全力解决这个问题，绝对会负起责任。
网友也意兴阑珊地说了再见。总之，这是期失败的直播。
等清理完直播现场。谷雨向王圆圆看了看，两人都脸色不好，都好像快要哭了似的。
“还吃吗？”谷雨问。
“吃，为什么不吃？”王圆圆气鼓鼓地。
两人相对着，把一盘炒面片吃完，然后就坐着看。等坐得人都要凝固了，王圆圆呼地站起来，把剩下的面片统统倒到垃圾桶里，然后把盘子往水槽一扔就向自己卧室走去。她边走边嚷嚷：“做完这个合同，我再也不做直播了，真没意思！”
谷雨一个人又坐了会儿，才站起来把盘子、案板清理干净。她好好地擦拭厨房的一切，甚至把玻璃都擦了一遍，因为明天还得开播呢。
等累得不行的时候，她才坐下，为自己开了一瓶酸奶。她在想，为什么这么艰难的路我要选？卢市长说有那么多歌星影星，人家买买股票炒炒房子就赚了钱，我却偏选了这么一条路！到现在，她自己也有点迷惘了。这一路走来，她是不是太任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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