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篇说领导可不认为他是个负责任的警察，其实领导没这么说。领导只是没有把先进集体的奖状给金椽乡派出所。这让赵篇非常郁闷。
因为这一年来，金椽乡有许多公共事件派出所都处理得不错，治安案件比起去年也下降了两个百分点，这些，从街上随便找个老百姓都能感觉得出来。他们总是说起那些年仇光蛋横行乡里、仇二蛋任职所长的种种劣迹，但说起赵篇呢，最多有人当面恭喜他发财，还真没听说有人背后戳他脊梁的。
赵篇觉得，仇家兄弟在老百姓那里几乎成了传说。
可是，在人们的传说还未见丰富的时候，仇二蛋出来了！
准确地说，仇二蛋就没被关押。他只是被公安部门监管、执行了六个月的拘役。因为故意损害公私财物罪，他被批捕，又因为他家拿钱出来赔偿，所以这六个月的刑期也算合理合法。在这件事情上，仇日升不敢恂私枉法，因为被扎车胎的事主可是朱家的人。
这个仇二蛋服刑期满的第一天就跑到派出所门外放炮仗，这一天是大年初五，在这一天放炮仗，民间讲究叫“破五”，但在派出所门外放炮仗，而且放个没完没了，赵篇就知道这个不省心的东西是在挑衅呢。
“所以，仇二蛋在放炮呢！”民警小代把一杯酽酽的浓茶放在他的桌上。
赵篇抬眼看了他一下，说：“让他放！”
小代欲言又止，干脆，他躺在值班的床上玩手机去了。赵篇放下笔，看看屋子里另外的两个同事，他们的脸上也是一副“事情来了”的表情。
赵篇呵呵一笑，问：“今天晚上谁替我值下班？同学想跟我喝上两杯，这不是过年了吗？”
一句话问得屋子反而安静了，只是炉子上的大茶壶沙沙地开着。
一个同事看看实在尴尬，开腔说：“我同学也想聚一下呢！人家早就跟我打了招呼啦!”
“好吧，那我就死了心啦，咱们就按照排班的要求来，轮谁是谁，咱谁也不换啦！”说完，赵篇站起来，对晚上一同值班的小代说：“我先去吃饭，七点准时过来！”然后把警服整了一下，又从衣帽架的底座上抽了条脏兮兮的毛巾，把靴子好好地擦一擦。
一出门，冷风就往脖子里灌。赵篇竖起领子看看放炮仗的那一堆人。中心就是仇二蛋，围观的都是些闲人。其中有几个嘎杂子，也有些不懂事的孩子。看他出来，就有人闪了一下，大概仇二蛋的意图别人也是看得出来的。
赵篇冷哼了一声，打开车门点上火儿，他一边把手套套上，一边给老婆李金玉打电话：“金玉，今天早点回家，别让孩子和同学疯玩啦，说起来也是老大不小的姑娘啦，疯疯癫癫没个样儿！我值班呢！”
李金玉答应了一声，却也没有马上放下电话，她喜滋滋地说：“老二家的牛一胎下了三个，你说这稀罕不稀罕？”
“稀罕，稀罕！你记住关严门窗！”他叮嘱。
“那你还回来吃饭不？你要不回来我和孩子就吃旧饭啦！”
“别吃旧的啦，我不在也吃点好的，孩子正长身体呢！”
李金玉又絮叨了两句才挂。赵篇开着车子一出派出所院子，就听得人群哦的一声，紧接着一个大炮仗在他车后边就是轰地一声炸响。他知道，这一定是威力巨大的大麻炮，也是北京人说的二踢脚，这种炮在地上响一声，蹿到空中又响一声，属于很危险的那一种，每年都有炸烂脸的，可是人们就是要买它，事故没出在自己身上就只是热情洋溢地图热闹。
他直奔汽修厂去。
嘎杂子杜胜利这时候正在给师父续茶，师父眼皮一撩，说：“赵所长来啦！”
杜胜利嘿嘿一笑说：“我给您把饭热上再走！”
“走哇，走哇！你现在热上我也不想吃！”师傅直挥手，杜胜利就嘿嘿笑着，把鞋上的炉灰掸了掸，然后披上军大衣回头说：“那我就走啦!”
“走哇，走哇！”然后，师父就把电视换了台，河南梆子的腔调嗯嗯啊啊地响了起来。
杜胜利出来，拉开车门就坐了进去。赵篇把一包烟扔给他，他欢喜地接住，叫了声赵哥。
赵篇说：“杨师傅跟我说你还算勤快，就是别老用眼睛撩人，弄得客人心慌慌的。”
“是吗？”杜胜利眼珠子转了转，心想，他平时就是这样的呀，怎么撩人了，是撩女司机吗？可是也没几个漂亮的女司机啊！
“你那是行为习惯不好！”赵篇点他。“跟人说话要尊重，哪有眼睛不停打量别人的，胆子小的都让你看毛了，你知道吗？”
“哦，知道，知道！”他不知道现在也得说知道。赵篇对他有恩，不但找人帮他家修后墙，还给他找了一份工作，现在赵篇就是他的神。
“胜利，仇二蛋出来了，你知道吗？”说完，他看看杜胜利的反应。杜胜利马上就愣了。赵篇接着说：“他出来了，你要小心，这个人器量狭窄得很！你天天早点回家，别在外边瞎混，院子里最好养上一条顶用的狗！”
“哦，赵哥，知道啦！我明天就跟人要条大狗！”
赵篇扭过身来看着他。“胜利，你上次喝酒时说过大生寺的事，你还记不记得？”
“大生寺啥事？”杜胜利一脸迷茫。“赵哥我跟你说过大生寺的事儿？我妈去上过香，求佛祖保佑我平安无事呢！”
赵篇摇摇头，他本来就是在诈他。他说：“不记得就算啦！以前和你来往的有个吸毒的，他现在还吸不吸啦！”
杜胜利一听就把头摇得拨浪鼓一样。“我不知道，他早就进去啦，判了十来年，等出来都啥岁数啦？”
“那你知不知道他那毒品是哪来的？”
杜胜利身子往后一撤，警惕地说：“赵哥，这种事怎么问我。我沾都不沾。他曾经想在我身上发财呢，可是我哪里买得起那玩意儿？他一来找我，我就躲得他远远的！”
看赵篇怀疑地盯着他，杜胜利只好掏心挖肺地说：“真的，赵哥，那东西我真的不敢沾！我这人就是懒一点，馋一点。但是胆子小，毒品是碰都不敢碰。再说了，赵哥，你一个派出所的，又不是市里边的刑警，你问这个做啥？”
赵篇把身子往后一靠，瞥他一眼另起话题：“你说，仇二蛋沾不沾毒？”
“这——，我没见过！”
赵篇说：“我也没见过。不过，我听人说过他沾毒，这是不是真的？”
“我——我也是听人说的！”
“好，我们就当是人们瞎说吧！”赵篇冷笑了一下。“他和大生寺的关系你知道不知道？”
“大生寺？”杜胜利挠了挠头。“这咋说呢，赵哥？他们那个层次的关系我咋能知道？我就是跟着人家喝点汤，现在汤也不跟着喝了！”
赵篇点点头。他说：“好吧，我们就当他是吹牛！不过，”说到这里，赵篇凌厉地看着他：“胜利，仇二蛋恨我，刚刚在我派出所门口点大麻炮呢。他恨我恨得有道理，因为是我把他抓进去的。但你呢？他这次进去是你把他供出来的，他能不恨你？他这个人，哼哼，你想吧！”说到这里，他点上一颗烟，也不看他，就深深地吸了一口。
杜胜利一脸憋屈。“赵哥，我就是个嘎杂子，你跟我要口供，他要找我出气，你们这是要把我逼疯呢！”
“谁逼你了？”赵篇弹了下烟灰，逼视着他。“你当初不沾他，他有事会找你？现在他出来了，你想躲？”说完，又吸了一口，不屑地瞅了瞅他。“要想从此平平安安地和你妈过日子，你知道该咋办！”
“我，我能咋办？”杜胜利直往后躲，但真的躲无可躲。
“现在，”赵篇说，“我也不让你去沾他，他要是找你麻烦呢，你觉得怎么能保护自己就怎么做，认怂都行！但你是再也不能取得他的信任了！”
杜胜利嗯了一声。仇二蛋肯定是不能再信任他了。
赵篇说：“我现在给你个任务。记住，这事儿有津贴，是我私人出的。”
“嗯？”杜胜利眼前一亮。“赵哥，有没有危险？”
“基本没啥危险！”赵篇淡淡地说：“又不是让你去抓人！你就是有事没事去那个地方晃一晃，看能不能找出个蛛丝马迹。”
“让我去盯人？”
“晃一晃，就是晃一晃！”赵篇尽量让这件事听起来简单。“你提供的线索越有用，我给你的钱就越多。咋个给法呢？”赵篇认真地想了想，“第一次线索，不管有用没用，我都给你一千，第二次要还是没用，我就不出钱啦。但要是有用呢，我给你三千。你看咋样？”
杜胜利琢磨了琢磨，不确定地问：“赵哥，你看我能行？”
“行！”赵篇立马给他信心。“你这人做这事，肯定能行！”
“那这事跟仇二蛋——，跟仇二蛋是啥关系呢？”杜胜利琢磨不透。
“没关系！”赵篇断然否认。“我只知道它跟毒品有关系，至于最后能把谁揪出来，我也不知道。”
“哦！”杜胜利似乎开悟似地点点头。“赵哥，你是不是觉得天下毒虫子是一家？”
“不知道，不是一家也是远亲吧！”
本书来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