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旺才接到老婆的电话还在通远城里，他正在帮外甥全成的孩子办手续。其实，入学手续早就办了，今天他只是来酬谢市一中的教导主任。全成那孩子挺聪明，可是成绩不够录取分数线，全成求到他这里来，他这个大能人就只好为了这点小事跑动跑动。
因为不是直接关系，所以扯了半天闲篇儿才把关系捂热，没想到刚提出吃饭的邀请，老婆的电话就来了。老婆是个傻婆娘，说话说不清楚，只问你要不要回来看看，学校门前扎了许多汽球，聚了不少人。他问，聚的什么人？老婆说，都是村里人，也有外村的，还有通远城里的婚庆公司，围着杨德才家的那个女子热闹得不行。
他一听就不对。
学校？
杨德才家的女子?
聚了很多人！
呀，这是要搞事情！
他说了声家里有事，连抱歉的话都没说完整，就离开了教导主任。教导主任诧异地张着嘴，不知道杨旺才家的孩子是掉到井里了，还是让油锅烫着了？
全成急匆匆地跟着，两人在路上把车子开得飞快。但通远城离小埔村真是不近，他们早上七点出村，进了通远城是八点半，跟教导主任唠了不到半小时已经九点多，现在返回去怎么也得十一点。
在路上杨旺才给村里的爪牙下达命令：“你们给我到学校门口起哄去，不行就搞点事情吸引一下人们的注意力，不能让那女子成了精！这小埔村不能让他外地人说了算！”
爪牙一会儿就把电话打过来了，说赵篇带了几个警察来回晃悠，见到他们几个脸熟的就警告一番，赵篇本人还举了个照像机，东拍拍西拍拍，很牛逼的样子。而且，今天还有两辆采访车，是市里来的，这阵势好像不能乱来。
杨旺才直骂他们笨蛋，捣乱必须明着来吗？就不能暗地里来点阴的？但是这种人的智商也只能明示，可明示就会成为他日的口供。
真没办法，他能使唤的也就是这些人！
想了想，他想给洪老大打电话，但是这会儿情况还不太清楚，就跟洪老大毕毕，洪老大会更瞧不起他。可是，要跟仇大蛋说，好像也为时过早，一般自己处理不了才跟他们说，现在自己还没开始处理呢！
最后，他让自己闭上眼睛，学着仇大蛋的样子凝神静气。
等他回到小埔村，卢谷雨的演讲早就结束了，他看到的是村民兴奋的脸，有人在退伍兵的组织下往一个台子签字。
他一看就怒了。
怎的？要造反？不知道马王爷有三只眼？
他打开车门就大喝了一声：“干啥，这是谁组织的？这是谁给的权力？这是非法集会！”
卢谷雨看到那辆铁灰色的悍马就知道是杨旺才回来了，她示意婚庆主持把步步高调得更响亮些。她才不去理他。
杨旺才气得跳脚，现场人太多，几乎在家的人都来了。还有外村的闲汉、小媳妇们，他们嗑着瓜子、撩着闲篇别提多悠闲了。他的声音真的没那么大啊！
还是全成给力，他大手把人群一推，几步走到音响前面，一把拔掉了电源。
而且，还有更给力的，全成飞起一脚就把音箱踢翻了。由于力气太大，音箱倒下的时候居然把婚庆主持人磕了一下。那人哎哟一声就蹲了下来。
瞬间，全场安静！
赵篇一看这架式，几步上前，边走边招呼同事：“扰乱公共秩序，先控制起来！”
哪知这全成维护起他舅舅来是个疯子，他冲着走过来的赵篇当胸就是一拳，同时嘴里就骂开了：“你妈！你个卢谷雨的狗！”
赵篇的脸当时就变成了猪肝色。他和卢谷雨一起发财是不错，他私心里也想维护卢谷雨的利益，但当着众人的面儿说他是卢谷雨的狗这就不能忍了。只见他抬起手来直接抓住全成的手就往身前一带，带到身前却又往侧边一闪，全成啪嚓一下就倒了。这是赵篇借了地利，刚刚全成打他是因为站得高，现在他把全成弄翻也是因为站得高。
人群就嗡的一下，后边的人什么都看不清，就只知道出事了，想看清的就要往前涌。警察和山上的退伍兵赶忙维护秩序。
这功夫，赵篇把手拷都给他拷上了。他一把把全成拎起来，扯着嗓门儿说：“你们都听着，他打我叫袭警，我打他叫抓捕犯罪嫌疑人。还有谁想不要命地捣乱，那现在就给我过来！有一个我抓一个！我赵篇要是纵容了今天的犯罪，明天我就摘了这警徽！”
这嗓子用的，都劈了！
安安跑过来把音箱重新插上，对着话筒喊了一声：“我们就是想给孩子们提供个方便的学习条件，什么叫非法集会？哪个村办红白喜事不是全村老少都可以去看的？在这里给留守儿童办个艺术学校难道不是全村的喜事吗？这个学校它荒着也是荒着……”
“那女子，你停停！”杨旺才大喊一声，走了过来。他打断安安的话，一步蹦上台子。
他看也不看安安，直接扫视全场。有人瞬间低下了头，场面安静极了。
“大伙儿听着！”杨旺才扯着嗓子吼。“这个村的事由这个村的村委会说了算，外人说了不算，这是有法律的!召开村民会议，也应由村委会提议并组织，这也是有法律规定的。今天把全村老少都集中到一起，弄了套鼓乐班子，还弄了一堆气球，这叫什么？啊，这叫什么？这严肃吗？这认真吗？这不是儿戏吗？”
说到这里，他轻蔑地一笑，“卢谷雨，她户口都不在我们村了，凭什么管这个村的事？她弄这个艺术学校，不过是为她个人贴金，请问：你一年有多少功夫花在这个事情上面？你不到北京上学啦？你不到别处拍片啦？你把我们这块地占了，你又不干事儿，我们的地还租给谁去？这可是集体利益呀！”
说到这里，他极富煽动力地一抱拳，“各位父老乡亲，我杨旺才无能，不能把集体经济搞好，就这么点集体财产，我得好好守着呀！你们也得和我一起守着呀！”
全场静极了，有人只低着头，不敢看人。有人则是要看看卢谷雨的反应。
谷雨轻咳了一声，把安安手里的话筒拿了过来，有些无奈地说：“说实话这个地方我是不想回来的，因为这里没有我的美好童年。具体什么原因大家知道，我也不想说了。我不想把这里当作我的故乡，但我就是在这里成长。我的童年不幸福，这里留守儿童的童年就很幸福吗？每次想到一个孩子的孤独无助，我就想，这样的日子再也不要有了！”
“你停停，你停停！”杨旺才粗鲁地打断她。“你别说那些没用的，家家有家家的难，杨德才把你养大，你把他送进监狱，你也是够了！你就说这个学校办起来你有多少时间管理它，你能为它做点啥？你今天就当着父老乡亲说句明白话！”
卢谷雨咬了下嘴唇。杨旺才问的这话其实是问到点子上了。她确实没有多少时间，赵江给她的任务就是把它办起来，但办多久不是她的事儿。可是，这个场合她不能这么说，那样她就肯定赢不了了。她也不能在这种场合去解释票房收益和学校建设之间的关系，因为那都是不确定的。
安安见状从她手里拿过话筒。她清了下嗓子说：“我们做义工的不是固定工，有时间会多做一些，没时间少做一些，但这个项目立起来，就不断地会有人做。大家可以查询今天的通远日报第三版，整版都是我们做的广告，我们正在招募这个学校需要的人员。要说卢谷雨能做什么，大家知道，形象代言人当然不用去那个产品的生产厂家上班。不过，她有时间会教一下国学和表演。我嘛，我可以教一下英语，我雅思考试八分，有兴趣的朋友可以考我一下。韩语我也可以教一点日常的，如果有人会韩语的话。哦，我钢琴业余十一级，这个也是可以拿来给孩子们启蒙的。”
她这话说得心平气和、不卑不亢，倒把大家吸引住了。有人重复了句“八分”,显然被这个小小的数目给迷惑了。
报社的记者按捺不住补充了一句：“雅思考试满分是九分，她已经很厉害了！”
“哦！”人们瞬间明白了。当然没有人试，全场不是老人就是孩子，年轻人也没几个能张口说上几句的。
有人就弱弱地问了一句：“你们这学校不是艺术学校吗？怎么还管教英语呢？不是教唱歌、跳舞吗？”
安安举起话筒说：“语言是工具，孩子们学得多些，各种素养就都上去了。这个学校主要教唱歌、跳舞等艺术课程，但其它的学科根据师资力量也是可以开的。”
“那你们能给孩子教数学吗？我家孩子就是数学差。”刚刚那人又加了一句。
安安有点犯难，她本来是为谷雨解围，具体问题其实她也没有想清楚，而且她事先没有和谷雨沟通过，如果这么回答下去，还不知有什么问题冒出来。
就在这时，有人响亮地说了一句：“我来教数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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