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晚，谷雨和麦芒、棉棉吃了一顿筱面，是和三婶子一起吃的。吃饭的时候，孩子们都不说话，只有谷雨一个人在应付三婶子的热情。
到了姐弟三人回到自己屋的时候，棉棉就很想说话。她说：“姐，她自己吃素，就总不做肉，我馋得不行，才烧油的。”
谷雨摸摸她的手，说：“油见了水不溅才怪，以后，要控干水！”
此时，她和棉棉合盖一张被子。被子是新被，是托赵篇置办的，用了半年有些脏，但也只能这样了。
“姐，”棉棉还是很想说话，“你是不是挺能挣钱的，我们用的洗发精上就印着你的照片？”
谷雨笑了一下，说：“有时能挣到一点，这要靠运气，但大多数的时候，姐在读书。对了，这学期姐考了班里的第一名，你们俩呢？”她不想跟他们谈钱，怕养大了他们的胃口自己应付不过来。
麦芒还是不吭气，但谷雨知道他在听着。棉棉说：“哥哥考得好，他们班第三，我是第六。……姐，我没进前五名……”
“没关系的，还有下次，我看看下次你们俩谁能第一！”
“哦，估计哥哥能，我不能。”棉棉叹了口气。
“睡吧，明天早上我们得早起！”谷雨伸手，把灯熄掉。
……
第二天早上起来，谷雨早早起来，也不等三婶子招呼，自己到院子里把柴火和炭准备好，一簸箕端回屋里。
“麦芒，洗了脸出去买肉，想吃什么肉割回来，姐给你们炖！咱们炖一大锅！”
这话让棉棉很雀跃，她一骨碌爬起来，赶紧穿衣服。
“棉棉，你跟姐卸被套、拆褥单子，然后我们烧水、洗单子！”
“好！”棉棉说干就干。
谷雨添了水就到隔壁屋借大盆，三婶子看看这三个人的架式，很主动地把搓衣板也拿了过来。谷雨昨天已经看了，她家没有洗衣机。如果是长住，她便添置一个，但想着孩子们上寄宿学校，那就对付一下吧。
麦芒从街上买肉回来的时候，也买回了早饭，三个锅盔，三个茶叶蛋。棉棉一边吃，一边说：“姐，其实我们平时也不是吃不到肉，你给的零花钱我们会买火腿肠，那个也是肉。”
谷雨揉揉她的头发，说：“吃吧！”
她感觉到棉棉在讨好她，也是在亲近她。那张和杨德才一样的脸，洗净了又带着笑模样就不讨厌了。她终究是个可怜的孩子。
……
一大盆水泡了洗衣液，谷雨一点一点搓揉。棉棉蹲在盆边帮忙，一会儿添水，一会儿倒水，干活儿有模有样儿。看着她，谷雨就觉得和自己小时候一样。没妈的孩子自然就什么都会干了。
笔记本电脑里是自己下载的听力资料，她一边洗衣服一边听，她就是要让自己不得空闲。
“姐，你听这些能听得懂吗？”棉棉好奇地问。
“总听就听懂了。”
“你都上大学了为啥还学习呢？”
“为了……为了挣钱！”她说了她能听懂的最直接的答案。
“人家说你和那个哥哥……有关系，所以赵所长才照顾我们！”
谷雨抬起头看了她一眼，估计这里的人们都是这么传言的，要不小孩子们怎么知道。她说：“棉棉，你只记着，你要让自己被别人高看，首先得自己有出息。要是自己没出息，本事本事没有，做人做人不行，那谁都不会理你!”
“哦！”棉棉意识到姐姐不高兴，也就不敢说了。她对她的话似懂非懂，因为姐姐没有正面回答她。
当肉香飘满屋子的时候，当院里的绳子上挂满被罩、褥单的时候，当炕上和地上的杂物也被收拾到整整齐齐，棉棉欢快地蹦来蹦去。但蹦着蹦着她就不蹦了，她跑过来拉住谷雨的手说：“姐，你是不是明天就要走啦？”
看到她眼里的担心，再看看旁边一直沉默的麦芒，谷雨说：“不走，办完事儿再走！我想给你们换个学校，到时就有吃有住，可以经常吃到肉了。”
棉棉眼睛一亮，但紧接着又黯淡下去。他们不过是被从这个地方扔到那个地方，照样是没有家的。“姐，你真的不能把我们带走吗？”
“不行!”谷雨坚决地摇摇头。“我没能力带你们，我在上学，也挣不了很多钱！”
棉棉看看洗发水瓶子上谷雨的头像，欲言又止。等把最后一点活儿干完的时候，棉棉忍不住了，“姐，我们只花很少的钱，你只要管我们吃就行了，我们穿你的旧衣服。”
谷雨无奈地做了个深呼吸，想了想，她心平气和地说：“北京租房子一个月几千块，你们这个房子才一百块，北京外地人进校的赞助费要几万块，说不定还得托关系，北京孩子过生日请好朋友吃饭店，你们去了让我怎么办？……”
棉棉张大了嘴巴，她被房租的差异就惊呆了。麦芒显然也被她说的事实震憾了。
“麦芒、棉棉，人和人就是有差距的，要想往上走，只能靠努力。别人有爹妈托一把，你们没有，那就只能自己加油！”
“姐，你帮我们找妈妈吧！”棉棉哭了出来。
谷雨沉默了。但过了会儿，她还是想告诉他们一个事实，虽然他们小，但越早面对现实便越坚强，越能活得下去。
“麦芒，棉棉，知道你们妈妈现在多大吗？她才比我大六、七岁，你们见过十三岁就当妈的吗？她当初生麦芒的时候就像麦芒今天一样大!你们想想，她愿意不愿意那么早就当妈？……尽管她生了你们，可是她还有她的人生啊!我也愿意帮你们找她，可是，找到了呢？她会回来带你们吗？将来你们的爸爸出狱了呢，她怎么办，等着继续挨打吗？……我把这些情况告诉你们是想让你们知道，不抱幻想最好。……当然，我还是会帮你们找妈妈!”
棉棉已经哭得哇哇的，麦芒也不住地抹泪，但是谷雨觉得该残忍的时候一定不能心软，所以他们在哭，她还是在说。
“那你也别管我们啦，我们就是他妈的垃圾！”麦芒粗鲁地把肉锅掀翻。
“啊——！”绵绵惊叫起来。
肉汤倒在炉火中，满屋子都是蒸汽和烟，那效果就像爆炸一样恐怖。谷雨闭上眼，屏住呼吸，她一动不动地等着烟尘过去。这一幕，小时候又不是没见过，谁怕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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