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8读书网 > 晴空开裂 > 第259章 闪电出击
    万时明走得不迟不早。

    那辆帷幕加厚的大厢车上船时,敌军离枫林坡尚有三十里;当他登岸,便只有二十多里了。

    敌人踌躇满志,急于求成,军行甚速。

    他要车夫打马疾驰,一跑就跑到枫林坡,与前军相见后再查,发现敌军的斥候也已同时到达。

    这是块峰头连绵的小高地。大道从南坡下经过,两旁密布灌木丛,正对坡顶方向却有一大片草地。

    由于是秋冬季节,草木枯黄,枝叶稀疏,人在其中的隐蔽性不是很好。

    敌军斥候奔到这里,骁勇地驰上两边山坡,上下左右看了看,认定无人窥伺,便向后方接力式地射出响箭,通告平安,然后就策马向前,继续搜索。

    就在这支二十人的小小骑兵队兵分两侧,距离拉开,安心地奔驰向前时,万时明通过高飞的雁眼,已经看清敌人潜师奔袭的七千人主力——

    真是黑压压的一大片!足足占据了五里长的道路,就像一条粗壮的黄蛇一样。却又是从前到后,偃旗息鼓,鸦雀无声,一个劲地疾走,连咳嗽都要捂着嘴进行。

    唯一能够远远显示出他们的存在的是,那七千双脚嚓嚓地响,不可避免地踏出一路烟尘来。

    他们的措施非常严密。沿途所有的庄稼汉、商旅、闲人都被他们卷带进来,一个都不放走;但有反抗,立刻一刀杀了。

    在由平地进入低谷之前,他们略歇了一歇,派出更多的侦骑向前搜索,回报平安后,便毅然决然地朝枫林坡谷地跑步前进。

    万时明又看了看——只有他一人能看清整个形势——他发现,就在黄蛇的两侧,比它粗得多的两道黄色浪线,已由蛰伏转入运动,正谨慎地慢慢涌上山坡,向低谷中的道路轻轻合拢。

    这便是李大将军的一万八千伏兵。

    万时明一颗心揪着,紧张期待:敌人可不要发现什么不对,扭头就跑哇!

    还好,此时敌人的侦骑在前面已接近出谷,步兵大队快步行进,已经尽数入彀。

    根据事前预案,李琨的伏兵此时已经纷纷起立,手握兵器爬上山坡,躲在了峰峦高线后面,就等一声令下,就立即翻山现形,出现在猝不及防的敌人面前。

    动作还是要有先有后。前敌指挥官的意思是先打两头,首先把这条狭长的管子变成两头扎紧的香肠,然后再从两侧啃咬,一举吞掉这条蜿蜒的黄蛇。

    “可以了!”看到两军的首尾差不多齐平,万时明从厢车中钻出头来,对李大将军手下最得力的大将吴洒龙大喊了一声。“干吧!”

    吴洒龙正骑着高头大马等待,闻声一鞭打下,策马上岗。几名共持一根大纛的军士和举火放烟的众多兵将一起跟上。

    吴洒龙迅速站上枫林坡的最高处,看了看,将手一挥。他的这些手下便毫不迟疑,立刻摇旗的摇旗,放烟的放烟,继而鼓声大作。

    没有什么“一声炮响”。这时新夏国只是知道,却还没有用上火炮。

    代替的是一排十面大鼓,响鼓重棰,一起同时敲打,声如惊雷。站得稍近的人,心脏都要被震得跳出来。

    鼓声远传。那边队中也有鼓,呼应声四起。晴朗无云的秋空立即涌现出一股凛冽的杀气。

    得此号令,早已在两侧撒开的层层叠叠的北征大军各单位立即号角齐鸣,同时展开行动。

    首先扑出的是堵截道路的部队。一闻鼓角,他们立即纵身奔过山脊,眼看敌军斥候闻声后撤,便一齐放箭。

    就如一股急流,陡然遇上堤坝,敌骑骇然止步。但已经来不及了,箭飞如雨,满空飞洒,只十几秒钟,便将措手不及的斥候们一一射落马下。前部敌军顿时慌乱。

    接着数十辆满载柴草桐油的大车嘁里咣啷地蹦跳着,从小树丛后现出身躯,迅速赶到路中间。

    推车的壮汉们手持火把,一到位置立刻点燃,烧得各车烟火升腾,不大一会儿便把前进的道路变成一片火海。

    而在火海周围形成的箭阵,更如雨前密云,严密封锁住敌军前锋攻击前进、从路旁逸去的空间。

    箭阵两侧,成百上千的南军密密匝匝、蜂拥而来,刀枪闪烁,形成两只对掐在一处的巨大的黄巴掌,更把去路箝制得严严实实。

    西边五里外,如蚁如蜂的优势伏兵同样呐喊着冲了出来,在敌军尾部也是如此炮制一番,于是两端管口迅速扎上。

    敌军已成瓮中之鳖。

    但谷地太长,出口处又太过宽阔,因此还要趁势努力,进一步压缩敌人的施展空间。

    封堵住敌军后,长枪密集的南军战斗群迅速形成钢铁拳头,骇人地高声喊杀,争先恐后却又节奏分明地蜂拥而上,将敌人一步步向中间驱赶。

    他们的动作之快,势头之猛,推进之坚决,就像几只大食蚁兽刨开蚁丘舔白蚁。稍微龟缩得慢了一些的敌军都被长长的大舌头追上舔食,直如风卷残云,一扫而空。

    这之后中段才悍然出手。两支精锐的骑兵,后面跟随着大队步兵,各两千人,相隔里许,由北而南,从坡地隘口轰隆隆地驰出,直切敌军中段。

    马上的骑兵骇人地呐喊着,摇旗舞刀,途中再一分为二,分从四个方位,几乎同时一头楔入大道,势不可挡。

    北军指挥中枢在此,见状大惊,立刻传令变阵应对。

    这时的场面非常诡异与血腥。

    战场上交混着同样面孔和编制的两支敌对的军队,袍甲式样甚至连旗帜颜色都几乎相同。

    只是北来的一方左臂上都绣着一道醒目的白箍,旗上缀了只白角,表示复仇雪耻,以此表现出与朝廷兵马的区别。而军装里裹着的,则都是一样的粗野汉子。

    相形之下,还是北军更显粗野蛮勇。

    北军由北而南,一路打了不少胜仗,虽然碰上的都是地方军,却也是实打实的杀人嗜血,占地夺财,养成了一股骄横残暴之气。

    他们的脸黑些、花些,这既是日晒导致,也有长途奔袭的汗水和尘土的功劳。

    但这也是他们的骄傲。

    眼下他们虽然长途奔袭身体疲劳,斗志却仍然昂扬饱满;一开始,并不把眼前突然出现的南军真正放在心上。

    在他们眼中,这些久没打仗的懒兵疲兵,个个都是细胳膊瘦腿,连脸都还是白的,根本构不成什么威胁。只要奋力冲杀一下,杀出血来,就能让他们心惊胆战,哭爹叫娘,土崩瓦解。

    然而此时接战片刻,他们才猛然发现,自己想错了!眼前的南军可不是他们想象的那样。他们的冲锋一点也没有畏缩,他们执刀持剑的手,也一样粗壮有力。

    面对突然真实起来的死亡,他们也恐惧起来。

    而在南军方面,此役是他们出征来此碰上的第一仗。

    按兵不动,加紧动员,将军们个个都攒了好几天的劲,都明白要特别重视初战,所以准备工作做得极为扎实。

    如今这支杂凑部队已是官兵相熟,器械精利,士饱马腾,正堪一用。

    他们是趁夜渡河,连夜悄地潜行数十里,直到秘密夺取地利之后,才将此行的任务传达下去。

    很快,一万八千人从上到下个个都知道,孙济有七千人的一支肥羊部队落到了本部张开的大口袋中。

    一万八对七千,而且是运动战,几乎就是三打一,何况还有万聚坪的四千援兵等在后面。这要是开打,那结果想都不用想,肯定是手拿把掐,还能让他们跑了?

    欢笑之下,人人都精神百倍,互相激励鼓劲,争取动员起自个儿的每一个细胞,到时候发挥出最大的能量去冲杀、去立功,好讨个封妻荫子的美好前程。

    再不济也要立个小功得个奖赏,对不?不然旁边人都挣了好处去,自己岂不辜负了这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

    战场严酷,士气最为重要。一旦激起,那就如风之猛,如雷之厉,越叫唤得吓人,己方的人就越勇敢,砍杀起来也就越坚决。

    这时战鼓一响,三军齐出。敌方已出其不意,一再受挫,不由开始面露惊惶。己方却是刀刀入肉,趁势猛割,谁肯心慈手软?

    但陷入包围圈中的北军御番多年,千里南下,久经战阵,也不是吃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