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8读书网 > 无名之刀 > 第二回 俏牡丹虎口夺刀 美佳人反蚀魂消
    北方要城的一处大街上,车水马龙,川流不息。

    华灯初上。闻香楼里正繁华,这种古老的职业向来在夜幕降临的时候才会显示出她的活力。

    嫖客、老鸨、龟奴、妓女一一粉墨登场。熙熙攘攘,你来我往,好不热闹。

    一处略显黑暗的角落里,一个男人正在独酌,不,那简直不能说是‘酌’,那根本就是牛饮。一杯紧接一杯,没有丝毫犹豫,仿若一个渴极了的人正喝凉茶一般。可他虽然看起来喝酒如饮水,却仍然保持优雅的姿态:一杯一杯的清酒从酒壶中流出——一壶一壶的清酒来自一个一个的酒坛。

    旁边几个妓女正在看着这人吃吃的发笑,并不时议论几声。那老鸨自去招待有钱的老主顾了,哪里理会这个衣衫褴褛的男人。不过是见他掏出一两银子的份上,否则哪能容这等穷鬼进来呢?

    两个龟奴怂眉耷肩的远远跟在一个富商后面,这也是个看眼色的活计。只有跟着那些一掷千金的富贵人才能捞到驼背妓女的机会。

    “嘻嘻,你看这人,来这里足有一个时辰了,发了半时呆,喝了半时酒。不知要做些什么。”一个妓女说。她看起来只有十五六岁的年纪,正值碧玉年华。虽则沦落红尘,但明眸皓齿、玉肌雪肤,正是碧玉一般的人才。

    “哎呀,他呀!我看八成是室无佳人,又想女人......”另一妓女话未言毕,自先掩嘴低笑一阵,又道:“呐!怎奈囊中羞涩,只好来此看他人逍遥快活了。”说完又是吃吃的低笑。

    这时又过来一人,这人比之先前二人略显娇艳,插花扑粉,朱唇一点。行动处钗环争鸣,暗香入鼻。端的好妇人!这妇人开口娇啧道:“兰花,桃花,莫忘了妈妈的教导。这等要紧时刻,怎么还有闲情逸致在此玩笑,若是今月‘功夫钱’不够,到时姐姐可不能再帮你们!”说着星眸斜观,见那饮酒男人兀自饮酒,仿佛一切喧嚣与他毫无影响,不禁又道:“这等公子官家每日没有十个,也有九个。休去管他,不过拿了几两银子打发了吧。”

    那碧玉般的女子原来换做兰花,只听她道:“姐姐心地最是善良,看不惯这等落魄公子。”

    却听那桃花嗤鼻道:“我瞧着呀姐姐太傻气了,你怎知这个男人不是寻常的嫖客娼夫呢?看他举止不像潦倒的文人骚客,若是这世上的男人倒需要我们的帮扶,那可乱了世道。况且,哪有落败到‘闻香楼’的好男人呢?”她瞧着那男人仍是不为所动,只顾倒酒喝酒,全然忘记这里是温柔乡了。

    温柔乡,英雄冢。古人言,色是刮骨钢刀。

    娇艳女子轻移莲步,竟走到那男人桌边,伸手从袖中摸出几块碎银,约有三四两的样子。向那兰花、桃花两人说道:“在这公子心里只怕这里不是什么青楼妓院,该是那酒肆之地。”世人只知酒馆喝酒、妓院嫖娼,却不知酒馆亦可嫖娼、妓院同样喝酒。

    兰花、桃花相顾无言,二人惺惺正要走开,忽闻一声大喝:“兰花呐、桃花呐,你们两个小蹄子看那酒鬼作甚,快来招呼李公子呀!”说着一溜烟的来到那兰花、桃花二人身边,扯住衣袖就要拉去那李公子身边。又见娇艳女子在那酒鬼桌边站立,大惊道:“荷花!你怎么在这里呀,你不是陪着秦相公吗?”

    远处一位乡绅装扮的男人探过头来,老鸨一眼便认出此人,挥手笑道:“胡老爷!胡老爷呐!您今天可比平日来的有些早呀......”老鸨叽叽呱呱的一通说,那胡老爷报之一笑,自捡了一处僻静处坐了下来,身边站了两个女子相陪。

    老鸨话毕转过身来,眼中一冷,凛凛道:“莫说妈妈我不知你们的心思,女人家谁不想觅个好姻缘。可是,荷花,你们别忘了,哼,男人呀!没几个不在意的,我劝你们死了这条心吧!瞧瞧菊花的下场就知道该怎么做了。”年轻貌美的菊花遇人不淑晚年凄凉的故事是老鸨惯来说教的事例。

    她们的一生虽然不乏男人问津,可是那只是过客、只是交易而已。待颜退色衰时,若无人救赎,只得下嫁龟奴。难道这样的结局就是好的吗?

    三人沉思,兰花、桃花片刻之后复又恢复先前妩媚笑颜理理衣衫便匆匆走开了,只那荷花笑脸相对。老鸨脸现怒色,道:“荷花,别忘了一个月后就是我们天香楼选举牌主的大日子,更别忘了牌主一年一选的例律。菊花那样玲珑的人儿终究遇人不淑,怎么?这个酒鬼就是良人了?哎呀!只怕是个闻香吃白食的,到头来管教你知道男人还是有钱的好......”

    老鸨兀自大讲大说,一直只管喝酒的男人突然说了一句话,直把那老鸨的下巴差点惊下来。

    “我买她一夜。”那男人声音沉沉的说,就像是从遥远的地方传来的。

    “你......你有钱吗?”做老鸨的最会看钱袋做人,又最怕看错钱袋。

    一旁荷花接道:“他有!”

    那男人伸手在桌子上抓起银子,正是方才荷花放在桌上赠与这人的。只见他看也未看一手甩向五丈外的老鸨,另一只手也不忘举杯倾倒。

    银子直直的飞去,去势急劲。老鸨目瞪口呆,万料想不到那酒鬼掷物的功夫如此高明,更想不到朝她飞来的就是平素最爱的银子。待那银子离老鸨只有两寸的时候,那老鸨才反应过来,但此时想要躲开势道显然来不及了。老鸨思绪飞转未及闪躲,说时迟那时快,只见那银两甫一接触到老鸨胸前衣衫,就像是碰到什么铜墙铁壁一般瞬间如强弩之末往下掉落。

    老鸨来不及躲避却来得及张开手掌,那银两恰好落在老鸨手中。伸手接钱对于老鸨来说简直就像是本能使然。

    “妈妈,我的定例本就是四两银子,今天我就收这位公子四两银子。您看好吗?”荷花见老鸨把银子死死攥在手中,知道到她手里的银子是决计再难拿出来的了。

    “哼!本就是你自己的身子,做妈妈的不过是心疼你们女孩家,想着怎么也是伺候公子少爷何不多收些辛苦钱呢?既然你愿意,我又好说什么,只要别说妈妈不通人情就好!”老鸨把银两收到袖中,微愠道。又见那男人虽衣衫褴褛,细看却也是身形壮硕、剑眉星目的俊俏男子。心道:“这酒鬼在此灌了这许多黄汤,眼神竟还是如此凌厉,好不吓人。哎!世人都言‘难过美人关’,却不知自古更是‘难过英雄关’。”思及此处,未免勾起少年情窦初开时的荒唐往事,不免重重叹息一声,霎时间全没了一丝怒气。

    “到头来终归是女子痴傻。”老鸨朝那荷花深深看了一眼便急急走开了。

    不时便隐入了众多花红酒绿中去。

    哪个美人不爱英雄呢?哪个女人没有一段深藏心中的往事呢?只不过是无人知晓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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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深人静。月隐星消。

    一间鹤立鸡群的房屋独立于闻香楼的二楼之上。楼下叫嚷笑骂不绝,这里却是死一般的寂静。

    红色的纱窗在月影中仿佛升起了飘渺的烟雾,借着门楣上高挂的两盏灯笼可以看到屋门匾额上写着‘天香阁’三个鎏金大字。

    闻香楼中的花魁称作‘牌主’。牌主都有一个共同的名字——天香,取自‘国色天香’之意。被唤作天香的牌主才可以入住天香阁。

    上一任天香阁的主人是个十足的妙人,已经独占了三年的牌主之名,今年六月被一名退隐的朝廷大官接了去当小妾去了。如今这天香阁已然空了四个月有余了。

    暗红的雕花大床上断断续续的传来细微的呻吟之声,一名女子正衣衫不整的躺在这张大床上,她的勃颈上赫然架着一把大刀,那大刀通体鲜红。女人目不转睛的盯着那把大刀,她的脖颈已被大刀锋利的刀刃划破了一条细细的伤痕,流出了鲜血,她却似全然不知,仿佛她的世界中只有那把鲜红的大刀。

    随着她一呼一吸之间,脖颈处的伤痕变得更深,鲜血顺着那嫩白的肌肤流下,最终滴在床上,与那大红的床单融为一体。

    “我早就和你说过,最好不要看它。可惜你太好奇了。”一名男子衣衫褴褛的端坐在床边,一手握刀,一手举杯喝酒。正是先前那个喝酒的穷鬼。

    那女子自是荷花无疑,她似乎没有听到男人说话,呆呆盯住横在脖子上的大刀,待那大刀慢慢转变为深红色,眼神中陡然生出一抹异样的光彩。喘息稍稳,伸出芊芊玉指往那刀刃上轻轻触碰,却也不知那大刀如何锋利,荷花不过轻轻碰过,那玉指赫然被割出极深的一道伤口。只因玉指凝滑,伤口又细,一时倒没有流出鲜血。

    十指连心,荷花渐感疼痛。她头往下一侧,离那刀刃已有两寸之远,用手一摸脖颈,才发现勃颈处的伤口很是厉害,幸好没有伤及脉管,否则性命堪忧。

    那男人把大刀一收,随即抱在了怀里,此时一壶酒已被他喝干,他抿了抿嘴,顺脚一踢,那酒坛飞出很远,荷花料想酒坛落地时必定会引来楼下之人的注意,到时可要趁乱逃开才是。

    ‘骨碌碌'酒坛在地上滚出一丈之远,碰到门边底框,待酒坛静止才‘哗啦’一声散碎一地。荷花目瞪口呆,万没想到此人武功竟然如此之高,心下一凛。只一瞬间又换上平时模样,探出手去,嗔责到:“你这穷鬼,好不识趣。奴家看你衣衫虽破,模样倒还不甚讨厌,你却如此粗暴的对待人家,你看!他日我这勃颈上若是留下了疤痕,看我依你不依?”说着用力扳过他的身子,两人相对而视。

    对上那男人的冷眸,荷花不禁不寒而栗,心中想起这人的种种传闻,更觉可怖。可是此时此地,害怕也无用,只得定下心神,强作镇静道:“你这模样不赖,只有一件,你这眼神我却不喜欢。”那男人不答一言,直直的看着荷花。荷花伸出左手,就要往那男人的眼睛碰去,口中却娇媚道:“人家再不许你用这样的眼神看......”

    未及言毕,那男子伸手一抓,已然把荷花的右手握住,扣住脉门。荷花一怔,只听男子冷冷道:“别装了!荷花姑娘。哼!不对,应该是牡丹妇人。”他把那‘妇人’两字念的极重,‘荷花’樱口微张,俄而眼现狠戾,登时换了一副嘴脸。

    只听‘荷花’道:“哼!竟然被你识破了。不过也好,反正等我拿到‘无名刀’,也会告诉你我的真名,好叫你知道死在谁的手里。不错!我就是江湖人称‘牡丹仙子’的花牡丹。”说完哈哈一笑,全没有先前娇媚美人的一丝样子,好似一个杀人不眨眼的恶魔一般。

    男子把头一侧,复又背对着花牡丹。花牡丹也不气恼,嘿嘿冷笑道:“江湖传闻,你‘酒刀生’萧北凤生平有三好,一为美酒,二为名刀,三为文人骚客喜爱的那一套。却不知世人劝谏‘玩物丧志’,还应劝谏‘喝酒丧命’。”花牡丹盯着萧北凤的背脊,又看向远处门边的那一滩酒坛残片,心下甚喜,自又哈哈的笑了起来。

    她这番话说的十分明显不过,想她花牡丹虽然成名甚早,可如何与这后起之秀大名鼎鼎的‘酒刀生’萧北凤相比。莫伦威名,单就武功而论,十个花牡丹也不是萧北凤的对手呀,她今日若想生逃,如不使些心机,如何能有胜算,况且她还有一项大任务要办。

    在抢夺‘无名刀’的任务上,不知绕上了多少英雄好汉的性命。她花牡丹为此也是付出了许多——四个月的魔鬼日夜、一百二十天的煎熬——她是货真价实的妓女‘荷花’呀!

    不过,一切就要圆满结束了。花牡丹嘴角的笑容若隐若现,她抑制不住心中狂喜的感觉,那种成功的释然迫不及待的要喷薄而出。

    萧北凤仿佛置若罔闻,自顾离了床边,走到一把椅子前,安心坐下。冷冷道:“那又如何。”花牡丹见萧北凤如此傲慢,全不把她放在眼里,心想:“莫非这人武功虽强,脑筋却是十分愚钝,待我把实情说透,看他不吓得跪地求饶?”其时花牡丹自认计谋生效,眼见大任就要完成,不免有些焦躁难定,因而思维也全不似以往神明。想那萧北凤五年来躲过多少武林人士的追杀陷害,又岂是脑筋愚钝之人?

    花牡丹端正身躯,拉好衣衫,“萧北凤,我的话你是不是没有听清呀。你可知道我花牡丹也有三好吗?”花牡丹定定的看着萧北凤,只想快快的说明缘由,早日完成任务。哪知萧北凤不置可否,看也不看她一眼,花牡丹顿时怒气满堂,心想:“死到临头了,还自不知,看我如何折磨于你。”思及至此,强自压下心中怒火,恨恨道:“人人都说‘牡丹仙子’人美轻功俊,却不知使毒才是我的拿手绝技呢!”她这样的女人天生貌美,功夫也不赖,若是再会用毒,当真也是武林中一位不可小觑的人物了。

    花牡丹脸上甚是得意,却听那萧北凤又是冷冷道:“那又怎样。”花牡丹似是没有听清,急道:“你说什么?”

    “我说‘那又怎样’,你花牡丹人美,却已人到中年,你难道不知这女子最是经不起岁月摧残吗?哼!凭你什么沉鱼落雁闭月羞花的容貌,只要年老,也是无用,你还在那里为傲呢。”萧北凤嗤鼻冷冷道。

    花牡丹闻言大怒,只是双手附上娇嫩的脸庞,自知这状如二八佳人的面皮下还有一张衰老残颜——那才是她的真实面貌。饶她多么心狠手辣,终究是名女子,况且一向又以容貌自负,当下听了萧北凤所言,虽然气恼,然确是大大的实话。心思转念间,只是想到了当年青春年少时的娇美佳颜,当下呆住,只喃喃自语道:“我也曾有大好年华,我也曾有大好年华......”如此反复不知说了多少遍。

    猛然想到一处心事,花牡丹呆愣的眼神一变,陡然从床上跃起,双手缩在袖中不知握住什么兵刃,目光狠戾,口中嘶吼叫道:“呵呵,我还有机会!我还有机会!”眼见她疾风而来,身体尚在空中,双手却是往前一挥,顿时从她衣袖中喷出无数白粉。那白粉状作白雾一般,向着萧北凤飞去。

    眼见毒粉就要沾碰到萧北凤的衣服,却不见萧北凤有何应对。花牡丹见自己的‘消魂散’就要奏效,又见萧北凤丝毫不躲避,脸上狠戾更重,脸部扭曲,竟似疯魔一般,叫道:“去死吧!”说着双袖一挥,无数针刀向着萧北凤疾去。

    局时花牡丹不过离萧北凤只有两丈之遥,那针刀比之‘消魂散’多了重量,去势更疾,竟是后发先至。眼见针刀就要入肉伤骨,‘消魂散’也要蚀肉腐骨,花牡丹心下只是欢喜,当下撤回左手之力,把毕生功力全数注入到右臂之中,只见她右手暴长,大有扭脖断脑之势。

    萧北凤性命堪虞,针刀离他不过两三寸的距离,花牡丹大喜。只见萧北凤冷笑一声,说时迟那时快,一面门扇横面飞来,正好挡在萧北凤和花牡丹只见,那针刀‘叮叮当当’散落一地,与这寂静时刻煞也好听。

    花牡丹见萧北凤手脚不动就可吸来门扇,又见那门扇不过是薄纱糊就,她离萧北凤甚近,因此针刀中的力道不曾减退,如此力道石门铁板尚要有所破损,那轻轻一捅便会破的门扇竟然可以抵住针刀一击?

    思想之间,花牡丹不由赞道:“萧北凤不愧是萧北凤!”口中称赞,手上却没有停下,双脚于空中连踢,登时行到萧北凤跟前。右手一探,不知什么时候右手中多了件锋利的匕首,接着横向一划,力道大处萧北凤的破烂衣袍‘呲呲’裂开。那萧北凤仍是一动不动,花牡丹一阵暗喜,心道:“这贼子定是给毒药迷住了。”先前萧北凤所喝之酒中她早已下了毒药,如今那针刀虽然没有伤到萧北凤,但那‘消魂散’乃是漂浮之物,粘上一粒也即中毒。花牡丹只当萧北凤已然中毒,下手更狠,拼尽全力,竟是不留后路的打法。

    眼见花牡丹那一划如若成功萧北凤就要肚破肠流,却只见,衣袍裂声中,花牡丹直感一阵强劲的力道袭来,虎口一麻,似有无数力道直冲右臂。

    就在这电光火石间,花牡丹手中匕首‘咣当’一声掉在地上,紧接着花牡丹双脚落地。双脚踉跄后退间花牡丹陡然一个起势,已朝萧北凤再次袭来,只见她右手四指并排,拇指向下极力张开,正是她的成名招式‘掐喉揪脑’功。

    原来花牡丹是故意扔掉匕首,又做出后退之态。其实那只是声东击西之策,想她一介女流竟然有如此心计,又是在性命攸关之际,不免让人拍掌。这一式比先前不知强了多少倍,只因花牡丹已把萧北凤使出的力道尽数变作己用,又加上她的成名绝技,显然大成。

    右掌袭来,萧北凤只觉发丝纷飞。他略一侧首,一把抓住花牡丹的右手。花牡丹生平从没见人能躲过她这一招,更不曾见人能徒手捉住自己右手的时候,不觉大惊。只想后退。但一想到那人的狠虐,又不觉恐怖,说不得只有舍命相斗,只盼那些毒酒、毒粉之类能够快快奏效。

    只是萧北凤伸手抓击之下,花牡丹直感其功力深不可测,哪里有什么中毒的迹象。

    萧北凤抓着花牡丹的右手,冷冷道:“真没想到你竟然能把‘借力使力’运用的这么好,真是可惜了你的好天赋,却要做个贪名好利之徒。”

    花牡丹右手被抓,也不见萧北凤伤害自己。只是不能近前一寸,更不能退后一步。左思右想间,只听她叹息道:“我输了。不过我不明白,你武功再高,喝了我的毒酒,不可能一点事也没有吧!我不相信!”她用力的盯着萧北凤,似乎急切的想听到答案。

    “这还要多亏了你的......”话未说完,只觉下身一冷,他急忙伸手去档,‘呲’的一声,匕首划破了他的手背。饶他再好的性子,也架不住花牡丹的屡屡阴谋突袭。他左手本就抓住了花牡丹的右手,也不知他使了什么功夫。甫一放开,花牡丹连连后退,那右手本自要掐住萧北凤的脖子,现下却掐住了自己的脖子。她的脖子本就被‘无名刀’伤过一条裂口,现下又被四指插入伤口,鲜血登时喷薄而出。

    花牡丹退倒在大床上,那脖颈间鲜血兀自直流,本就暗红的床单给这鲜血一侵,更加暗沉。萧北凤冷冷的看着花牡丹,长叹了一口气道:“你怎么如此狠毒,我本有意放你,你却自寻死路。”

    花牡丹闻言大笑,只是她那右手仍然死死插在脖颈处,大笑时不免牵动全身。看着她那娇颜被鲜血喷的面目全非,又见她全身颤抖而笑,饶是像萧北凤这样见惯血腥之人也不仅胃中翻滚。

    却听花牡丹大笑道:“萧北凤,其实若没有这把‘无名刀’惹来的恩怨和杀孽,你也可以称得上是一位大侠了。”她脖颈处鲜血流的少了,呼吸已有不畅,却仍是笑着说:“可是,你注定这辈子都要在被杀和杀人中度过,就像我无论曾经多么美丽都会老去一样。”

    先前萧北凤听这花牡丹称自己为大侠,心中不曾喜动分毫,现下听她说自己的一声都要这样度过,不免触动心思,黯然想到:“我萧北凤逃亡五年也不过才二十五岁,却让我今后人生都要如此度过?”神魂暗伤之际,直把这五年来的无数腥风血雨的激战想来,只觉哪次不是死里逃生。凭他多高的武功,终究只是个二十多岁的少年,又见花牡丹衣衫上鲜红一片,想来无数人的生命终结在自己手中,自己虽不是有心杀人,然怎奈别人杀他,更想以后不知还要增加多少杀戮。前后思想间,只觉悲苦。

    花牡丹见他脸上悲苦,全然不似先前冷冷的表情。心想:“怎么说来,他也只是个少年。如此人生不知他要怎样度过。”想到此处,也不免为他叹息。脸上没了笑容,淡淡道:“你斗不过主上的。何不把‘无名刀’交出来呢?”

    萧北凤看着花牡丹,脸上复又恢复往常的冷面孔,冷冷道:“不可能。这把刀关系着我全家一百余口性命和我师父,以及无数师兄弟的一生清誉。如果被奸人夺了去,那他们就永世都成罪人了。”萧北凤好似十分激动,说话时不住的颤抖。

    花牡丹闻言长叹一口气,道:“我也管不了许多了,我的人生也是一团糟,我马上就要死了,只是我曾经的容颜......”本来萧北凤听花牡丹最后说出肺腑之言有些佩服,可是眼下就在她临死之际,竟然还想着她的容貌,不仅让人侧目。只感觉女子一生真是大大不幸又大大可悲。

    眼见花牡丹就要死去,已是出气的时候多进气的时候少了,萧北凤五年来总是听到夺刀的人提到一个‘主上’的人,心知必是这名‘主上’是幕后操纵者,自己要想平安度过一生的话,只有找出这个‘主上’。当下对花牡丹道:“我只问你,你口中的‘主上’到底是谁?”

    此言一出,花牡丹挣扎着竟然坐了起来,只听她嘶叫道:“不知道,不知道,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想要,我只盼能保住容颜而已......”她脸上鲜血遮面,看不清什么神情,但从她话语中萧北凤知道这个‘主上’一定是个狠戾的角色。

    是她......他其实早就怀疑那个女人了。

    “啊哈,你们永远不知道我的面貌了,哈哈哈哈......”萧北凤陡然听到笑声,全身不寒而栗。急忙看去,只见花牡丹已用左手深击面部,脸上留下许多血来,想来已是毁容。萧北凤道:“你这是何苦,哪个会在意你的面貌呢?”话声未绝,花牡丹右指深插,顷刻间,已然气绝。

    当年色艺两绝名冠江南的‘牡丹仙子’如今死在了北方的小小妓院中,说来不仅让人莞尔。萧北凤心中无限感慨,但他一向没有向死人诉说的习惯,只得暗暗自想。低头处那柄惹来无数杀业的‘无名刀’因为嗜血的缘故,色做深红,在这微弱的光照下隐隐发着红光。萧北凤伸手轻抚刀身,喃喃苦笑道:“匹夫无罪,怀璧其罪。当真如此度过一生吗?”

    “咣当”一声,似是有物击中了门窗。萧北凤停住沉思,随手扯过桌上台布,盖在花牡丹的身上。待走到门旁一看,原来是一枚针刀。

    萧北凤看着被打入门框中的针刀,若有所思。那针刀只有绣花针大小,却是制作成了刀的形状,杀人时很是锋利。

    门上的针刀显然和地上的无数针刀一般无二,萧北凤看了停止呼吸的花牡丹一眼,瞬间追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