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用手里的迎风斩割下他一撮头发留作纪念放置衣襟之中，召唤了白泽便再也没有回眸一眼朝向萧珩望去。玉面狐之死对她打击不小。这一战后无论是怎样的变数，她心里都对萧珩哀莫大于心死。
“将军，女王真得明白你的苦心吗？”璞离跟在萧珩的身后，看着他颇为落寞的身影忍不住问道。
“她毕竟是个女人。明不明白终究都是我萧珩的妻子。”他负手缓行，背立对着璞离不曾回头。但身后之人知道眼前之人其实心里有些东西藏得太深。只有每当夜阑人静之时，他才会躲在屋里执笔不断的绘着野利娥敏的画像。有时往往一画便是一整夜。
“璞离，这一战之后，不管结果如何。萧府都不会再风平浪静。”他终于停止脚步，侧首望着这追随了自己多年之人。
“璞离誓死跟随将军。”他眼神灼灼，言语清淡中却表明了绝对的心迹。
所谓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伯乐识良驹，对璞离来说萧珩蓄势待发了这么多年，他绝非是一个单纯贪图荣华富贵之人。在那人的心里似乎还藏着一头挥斥方遒的猛兽，而此刻便快要苏醒之时。而他璞离要的也不是锦衣玉食，而是这天下名相之誉。终究有一日他会扶持眼前雄心万丈之人登上万人敬仰之位，同样的萧珩需要他这样的乱世之臣为自己安国宁邦。
流云激荡的深夜，野利娥敏开始陷入梦魇中。
她梦到自己在一条没有止境，漫长而黑暗的树林中飞奔，四周是一片压抑的寂静，空气中弥漫着令人压抑的气息，寒冷侵袭她的周身，让自己颤抖不已。
恍惚中，仿佛觉得萧珩就在她身畔不远之处，野利娥敏伸手想要抓住他。萧珩，带我走。别跑。她哭泣着哀求他将自己带离这孤独而无助的梦中之境。然而，他却被阻隔在一层朦胧的雾霾里面，渐渐变得遥不可及……
“萧珩，萧珩——别抛下我——”
在那样一个黑暗找不到出路的梦魇中，野利娥敏陡然身体一颤，无意压上双眼的一个黑影晃动了一下，她立马惊醒了过来，视线在一闪之间捕捉住眼前的人影。那如巨鹰一般的身躯笼罩在自己的头上，九头连盏鸟枝灯不知何时已经全部熄灭。
静谧的暗夜中，二人纠缠的呼吸都清晰可闻。在四周幽冶的光影间那人修长而粗粝的手指此刻紧紧握住她披散鸦发下皙白的脖颈。那静脉在他手里突突有力的跳动着，只要轻轻一个用劲所有的一切都会结束。也不会再有一场生灵涂炭的战争。
他深邃湛然的眼神望着她又深又重。刚才梦呓中分明听见她还在喊着萧珩的名字。匡翌未曾想到在她的心目里萧珩还是如此重要。却为了一口气如此的倔强和执拗？
野利娥敏同样无声无语凝视他。漆黑一片中匡翌还是能感觉到那双澄澈如水的眼眸里面像一面平静的湖水，她奇怪自己为何并无畏惧，反而有一种解脱的感觉。野利娥敏的嘴角带出察不可见的笑痕一闪而过，又轻轻阖上了双眼。
他赏金者做了这么久，野利娥敏刚才眼中分明就是求死，他对其突兀的表现有些愕然。为什么会这样？他有诸多的疑问和郁怒拥挤在胸口。更加低头俯向野利娥敏的面容，气息热热地吹到她的脸上来。
“狐狸是我的兄弟，是我从小结义的兄弟你知道吗？为什么要如此残忍无度的咄咄逼人咬着不放？十万条人命还不够抵消你的仇恨吗？”匡翌声调低哑而严厉的在她耳边轻声吼道。
野利娥敏睁开双眸定定地凝视对方很久，那双依旧漆黑如夜的眸中平静之下轻隐着极大的怨怼和悲凉。她刚睡醒的声音十分的沙哑却话音说得极重。
“你人生最重要的时刻，国家被侵，族人被杀。满目苍夷的断瓦残垣，堆尸如山。好好的一个皇宫能抢得就抢，抢不掉的就烧，那些宫娥很多连十六岁都不满，死得时候全部赤身**，口眼不闭。匡翌你告诉我，换成是你，今日会怎么做？”
她眸底划过一簇轻盈的幽焰在黑夜里面点点闪烁。匡翌心头一紧，倏然袭上一股强烈的悲痛，撕扯着他的心肺。这一切都是他们造的孽，却让不明真相的她来背负这份滔天的罪责。想到这边，匡翌的手渐渐离开了野利娥敏的脖颈。
“娥敏，别为难将军。其实你心里应该晓得他那日是在帮你解围。西夏和月支一战你必输无疑。”
“萧珩让你来的吗？”野利娥敏唇畔缓绽开一抹清冷的薄笑。
匡翌垂下眼睑，不知要如何回答。今日他潜入皇宫是真心想要杀了她，玉面狐的意外自杀对他打击甚大，到现在还未缓过神来。以野利娥敏这种至死方休的性格是没有什么事能阻挡她决绝的意念。但匡翌明白玉面狐的死，对萧珩来说却是放下了一桩心头大患。
“兄长让我劝你不要如此冲动。即便联手东瀛你也没有多少胜算。”他撒了谎。萧珩太了解她的性格，这一战他必定会全力以赴。很多情况都在发生变化，月支最重要的三公对于他在处理西夏一事上的大义凛然表示满意。这些人手里捏着的不是月支帝都的武装力量，而是那些周围州郡庞大的家族势力。
萧珩确实是一个非常杰出的人物，无论是在军事作战上，还是在政治才能，包含一些权谋上的勾心斗角都表现的十分足智多谋甚至是老奸巨猾。
“我西夏人的血不能白流。即便此战我野利娥敏要战死沙场，却也不会不战而降。”
匡翌静静地凝视着她。想起那次在去中安城的山下为了争一个面子，她竟能把自己喝得最后醉晕过去的一幕。终于，心里低低地叹息了一声。
此时值班的宫娥似乎听见了里面有细碎的声响，而九枝灯竟全部熄灭。宫娥在外面警觉地忍不住轻唤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