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呆立在那边不知如何是好。看着他肩头的血汩汩如溪而流，浸染了他半边衣袖。那诧艳惊入非烟的修眸，好像彼岸绽放的曼珠沙华带着一种妖孽让她着魔坠生。那一刻她知道自己此生再也没有机会去杀他。
“为何不避？”她能听见自己气喘吁吁的声息，这倒是奇了，为何心里发虚的人是她？
萧珩笑了，明月入眼，倒映出他漆眸中细碎的白光。血色弥漫下，那眉目棱角刚烈的让她毋庸置疑的放下了手里的剑。
这个冬天格外的漫长，风雪寒冷。即使在这样的灿阳之下，凛风依旧刺骨。举目眺望霜雪漫天，掩尽不了无穷的绝望。但再仔细一些，那破土而出的新绿似乎又迎来了一丝浅淡的转机。
野利娥敏这个元宵节过得是五味杂陈。
安澜是她的好姐妹，她的父亲善亲王意外被刺身亡，而最大的嫌疑对象竟然是萧珩。她心乱如麻等不及元宵过完便快马加鞭赶去月支安澜郡府。野利姮凰放心不下她，让顾琮善跟着她一起去月之后再返后浔皇宫。
玉姜夔等人也不知是无处可去，还是在她公主府大吃大喝惯了。这真得放了他们大假，除了凤歇，其他单身汉子倒是不知要何去何从了。索性就死皮赖脸的跟着野利娥敏一起去了后浔，这会儿又转到月支。
她此刻沿着汉白玉的宫道缓步而行前往月支前朝的永陵殿。
她是一国公主，不可能像商旅一样随意进入一个国家驻留几日就能随意离开。按照规矩她必须要今日进宫拜见新帝月晟。
她此刻有些忧心忡忡，这事儿都挤一块来了。驽羌族的科力尔汗对于一年前其子阿铁达被她用计哄骗签下一纸契约之事耿耿于怀至今，现在那义愤填膺的老人家就在永陵殿等着她准备兴师问罪。这躲得过初一也逃不过十五。
她在安澜郡府待了三日，非烟给她的感觉有些古怪。丧父之痛必然是伤心欲绝，但是在这悲愤之中她隐约还感觉到了其他细微的东西。她和非烟竟都在回避谈论一个名字，萧珩。
她不提那还情有可原，毕竟她和萧珩暗下有情。但是非烟呢？她们二人能性情相投是因为非烟是难得皇族儿女中直爽快语的女子。非但容貌出众，一把单峰剑在手翩若惊鸿，婉若游龙。她们二人若有心事从来不会藏着掖着，都会相互坦诚而告。但这次很明显，非烟一点都不想和野利娥敏提任何关系自己父亲被刺杀之事。
心里揣着闷事不知不觉竟已来到永陵殿外。
陡然就看见一个熟悉的巨鹰兀立在自己的面前。那下巴上浅浅泛青的胡茬把他那张妖孽惑众的脸平添了几分灼辉之光。深邃的眉眼带着一丝奇魅的光芒眭视于她，那削薄带着几分冷傲的唇锋扬起极其好看的弧度，散出优雅而迷人的气息。
“你回来了吗？好像瘦了一些？那鸟不拉屎的地方待了还习惯吗？”野利娥敏盈美流转的漆眸往匡翌身上打量了一番。
鸟不拉屎？匡翌总是会给她这般随心所欲的言表弄得哑然失笑。许久不见她竟长得越发娇艳动人了，这换回女装的她自己却还是头一遭瞧见。这世间若说艳色绝世，比她更美的女子他也不是没见过。但能把这纯白之色穿出这般妖娆冷魅，又似清潋出尘如水中之莲的非她莫属。
“没法子，估摸还要再待些时日呢。公主近来可好？”
“唉——”野利娥敏长长叹了一口气。负手背后绕过匡翌，想了一下又转头对他问道。“匡翌，你有自己喜欢的姑娘吗？如果你喜欢一个姑娘，会什么事都对她说吗？还是会瞒着她一些不可告人之事？”
野利娥敏问得不着边际。但他还是认真的思索了须臾。
“喜欢一个人自然会什么事都为她着想。但有时如果一些事会伤害二人的感情又何必要说呢。”
野利娥敏略有所思的点头，径直往殿内趋步而行。
走近殿内抬眼就看见齐齐两排人头，除了月支僚臣，还有自己的姐夫顾琮善，另外还有一人自然不用说就是她今日躲无可躲的科力尔汗了。
她刚给新登基的月哀帝月晟行了谒见礼。连话音都还未落，就感受到一股无比强烈的怨怒之眸自她左边扫来。
她微微侧首和科力尔汗眼神刚一触碰，可汗的眸心骤然发生变化。刹那间激起暗涌浪涛，竟直直站了起来，拿起手里的金樽一声震吼殿穹的怒斥响起。
“野利娥敏，你这个小妖女。”那金樽从科力尔汗的手里滑出，狠狠的不偏不倚砸在野利娥敏额头左侧的眉角处，顿时血流如注。在场众人都给这幕惊得目瞪口呆。
这是在月支的国宴上，科力尔汗如此行径简直是不把他们的国君放在眼中。顿时激起了全殿之上的一片惊哗之声。
此时一个身影已悄然起身，衣如雪，温如玉，清眸如波此时却暗藏瞋怒。修指握着一块丝帛帕巾迅速按上野利娥敏的眼角之上。声音不大却冷冽异常。
“可汗，再有错她也是一个未出阁的姑娘。若是破了脸面你让她日后还怎么出嫁？”
此言一出，众人皆有同情之心，何况当殿之上还是唐唐一国公主。科力尔汗没有想到野利娥敏竟会不躲也不避。而自己又实在过于气愤，这扔得准度会如此的偏巧。
“姐夫，我没事。你入座吧。”野利娥敏突然觉得此时心里有一种莫名的难受，不是因为科力尔汗对自己的所作所为，而是作为一个父亲他对阿铁达的爱竟是不顾一切的。不细究他最深的目的，作为一个长辈他今日是失态到了极致。
“大汗，是为了那张契约吗？”她不显于露色的落寂一闪而过的藏在清淡的笑容里。
“野利娥敏，你明知故问。为何要欺骗孤王的阿铁达？”科力尔汗傲气凛然的回道。他可不会因为她是一个女子就会心慈手软。这十万军的借用就这么轻易的给她骗到手，实在是怒从心头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