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6.皮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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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颜令殊刚走进刑部的大牢,就看见了李献家的管家李隶,他正站在门口同看押守卫的头儿说着话,李隶看见他进来便连忙走了过来,行了礼道

    “颜阁老,我家大人让我在此等候。”

    说起来李隶的年纪要比颜令殊大十岁左右,他自幼便就待在李家与李大人几是亲兄弟一般,李家大小事宜也都是他一一料理,连李献这个少爷见着他也要叫声幺叔。

    颜令殊点点头道

    “想必是恭王爷同李大人打过招呼了吧?”

    李隶笑了笑道

    “是,我同恭王爷一起来的,下面都已经安排好了,阁老请吧!”

    颜令殊咳嗽了一声,便随着李隶往里头走去,本就是三九寒天,冻的厉害。这阴森森的监牢更是让人不寒而栗,只觉得每往里走一步,那寒风都直往骨头里刺去,到底说来是个让人望而却步的地方。

    再加上这里关着的人不是死囚就是重刑犯,大都是用过大刑的人,什么惨样也都是有的,这儿的空气里到处都弥漫着一股血腥味儿和尸体腐烂的味道。

    李隶的脚步不紧也不慢,颜令殊跟在他身后也坦然的很,毕竟里面与外面的感觉实在是太大了,有些事儿不待身临其境是永远不会懂得该是种什么样的感情。

    颜令殊看着两边监牢里所有的人都死死盯着他和李隶,可是从那愤恨的眼神中却看不到生的希望,满眼瞧见的都是对这人世的愤恨与不满,颜令殊摇了摇头,满眼看见的都是绝望也就不如不见了,他回过头便不再看他们了。

    李隶却好似读懂了颜令殊的所思所想一般,他笑得坦然,声音也是一如往常的说道

    “少阁老是贵人,大抵没见过几个像这样的人,若看不习惯也就不要看了。”

    颜令殊淡淡说了句

    “我只是好奇,怎么满眼里竟然看不到一点希望?”

    李隶回过头看了他一眼淡淡笑道

    “他们都是在里面待了许多年的,要不就是将死之人,譬如蝼蚁!哪里来的希望?若阁老能在这满牢里找到一个,哪怕只一个,他若是满眼中皆是不甘心与不认输的,无论正邪那都是个人物了。”

    颜令殊笑了笑道

    “是嘛?”

    李隶没有再回答,他绕过监牢走到再下面一层,缓缓打开了门,颜令殊跟着他走了进去,只觉得这地方简直冷得像个冰库,整个人都被冻的厉害,他不禁咳嗽了几声。

    李隶停在了门口,淡淡问道

    “阁老是进去看?还是等仵作验好了尸直接听结果?”

    颜令殊看了他一眼,说

    “我既然都走到了这儿,为的也就是能亲眼看看,此事到底是不是如我所料了。”

    李隶微微欠了身道

    “您是贵人,里面的事儿太过腌臜,只怕是冲撞了您。”

    颜令殊淡淡说了句

    “无妨。”

    李隶便点点头,打开了门道

    “请。”

    隔间里虽然开了小窗,但仍旧不怎么亮,故而也就点了些蜡烛。里面的台子上摆着一具尸体,仵作站在一旁,见了他二人进来也只是不咸不淡的喊了声

    “二位大人。”

    说罢便擦了擦手揭开了盖在尸体上的白布,颜令殊看着躺在上面还不知是不是音容的女人,淡淡的说了句

    “她这脸,你能不能看得出是动了什么地方?有所不一样的地方。”

    仵作一副看傻子一般的表情看着他,有些讥笑的问道

    “脸就是脸,能有什么变化?”

    颜令殊听了也不生气,他缓缓弯下腰来。虽然已是三九寒天,人死了也不过几天但到底这腐烂的气味儿不是一般人受得了的,颜令殊从袖子中拿出了帕子捂着鼻子,缓缓看着她这张脸。

    那仵作看着这唇红齿白的书生原就有些看不起,如今又见他矫揉造作的样子简直就是个娘们,还对自己指手划脚的,便更有些嗤之以鼻了。

    李隶看着颜令殊这仔细查看的样子,也有些不相信的问道

    “少阁老,是否真的有什么不妥?”

    仵作一听李隶喊到少阁老这三个字,整个人都感觉被拍醒了一般,这下可好了,谁能想到内阁的次辅少阁老竟然这样年轻。仵作只觉得全身发冷,已经开始有些发冷汗的感觉。

    颜令殊却全然没有心思管他们,他盯着侧脸许久,方才直起腰看了眼李隶淡淡说道

    “我若没猜错,她这脸原来大概不是这副模样。”

    李隶不禁问道

    “可这脸如何能完全变了样貌,还不留一点痕迹?”

    颜令殊又转身看着仵作问道

    “你知道吗?”

    仵作连忙摇头道

    “小人不知,小人不知,小人验了二十年的尸体,从来没见过能改头换面的。”

    颜令殊歪了歪头,又问道

    “那骨相,你可摸得出来?”

    仵作听到这儿不禁愣住了,喃喃问道

    “骨相?”

    颜令殊转头看向李隶淡淡说道

    “那音容乃是两月前被人赎出来的,再高明的大夫也不可能在一月之内让她改头换面不留一点痕迹,故而我总觉得这骨相应当是不会变的。”

    李隶望着他满脸疑惑的说道

    “您这是听谁说的?”

    颜令殊转过身也不答话也不再看他,只淡淡抬起手用帕子捂住鼻子,又从一旁的案几上挑了一把尖长的小刀,仵作刚想出声说道

    “那是用作……”

    李隶抬了手,让他不要多言,自己却走向颜令殊的身旁,提起一盏烛台给他照了过去,颜令殊叹着气道

    “我还真是不善于此事,早知道该请他来的。”

    李隶看了看他,颜令殊仍旧捂着鼻子,皱着眉头,右手提着小刀在音容的侧脸斜斜的划了下去,殷红的鲜血便随之流了下来,颜令殊这一刀划得有些深,可他也就停在了这里。

    颜令殊握着刀,从划开的伤口往里翻去,许久才说道

    “你瞧瞧有什么不妥?”

    李隶低头看了半天,只见血肉模糊的一片,看得只觉得眼晕,也说不上有什么不妥,只好答道:“我……看不出有什么不妥。”

    颜令殊直起了身子将刀指向仵作,仍旧说道

    “你也来瞧瞧有什么不妥。”

    那仵作先下见了刚才心里以为的白面书生,面不改色的划开了死人的皮相连眼睛都不眨一下。顿时更是感觉心里难受的很,要知道不是什么人都有此等的勇气。仵作只觉得双手都有些颤颤巍巍的,他双手接过了颜令殊手中的小刀,方才走向那尸体旁。

    仵作站在尸体旁,先放下手中的刀,戴上一层特殊的白布,又擦了擦手中的刀,方才弯下身子。仵作拿起一旁的干布擦掉了划开的伤口中所流下来的鲜血,继而才用刀沿着刚才划开的伤口细细查看了起来。

    只是这么轻轻一翻,这个有着多年经验的仵作立马明白了其中的不同,他放下手中的刀回头看向颜令殊,低头答道

    “回大人,这女子的皮相似乎比常人的要厚实些。”

    颜令殊并不惊讶的问道

    “你确定?”

    李隶听了这话更是皱着眉头问道

    “皮厚?”

    颜令殊退了两步靠着墙道

    “她脸上还有一层皮,只是与她脸上本来的那层皮已经长到了一处去了,故而只以常见的人皮面具所想,是根本看不出有任何蹊跷的。如今,这一刀划开了,你虽然看不出不同,但像他们经验老道的仵作一看便知是有所不同的。”

    李隶放下手中的蜡烛,走了过来,问道

    “怎么能让普通的人皮与自己的面皮长到一处去,真是闻所未闻啊!”

    颜令殊笑了笑道

    “我也只是听人提起罢了,江湖上的法子,你我不知道也是理所当然的。”

    颜令殊说罢又绕过尸体走到另一边,用一根竹签挑起了尸体的颈侧,他皱了皱眉头道

    “她倒是没有水云纹。”

    李隶望着颜令殊,疑惑的问道

    “那这事儿,还有江湖势力在其中?”

    颜令殊放下手中的竹签看了他一眼,淡淡说道

    “江湖,庙堂。本就是一体,从来没有分开过的。”

    说罢才走了过来,看着仵作问道

    “死因,验明了吗?”

    仵作毕恭毕敬的说道

    “是,胃中有毒药,应是慢性的。虽不知是何种毒药,但必是毒死无疑的了。”

    颜令殊点了点头又看了眼身后的尸体,淡淡说道

    “你把她身上的伤口都一一缝好后,就找个地方好好埋了吧!”

    说罢又荷包里拿出一锭银子,递了过去说道

    “礼数一样都不能少,你就只当她是你认识的、亲近的人,好好埋了吧!尘归尘来土归土,只盼着她来生的命不要这么苦了。”

    仵作接过了银子小心翼翼的说道

    “是,小人会尽心的。”

    颜令殊点了点头就走了出去,李隶跟在他身后一时也不知该如何开口,反倒是颜令殊仍旧一脸坦然的样子折着手中的帕子,可他叠的整整齐齐后却就着门口的蜡烛,将帕子烧了个干干净净。

    颜令殊盯着手中燃着了的帕子,也不抬头,漫不经心的问道

    “你们家二少爷的亲事操办的如何了?”

    李隶没想到他突然问起了这件事儿,惊讶了一番后才缓缓答道

    “老爷托了住在江南的表少爷亲自去了趟庐州府,将聘书与书信呈给了庐州府的巡抚大人,以托他上门亲自提亲了。”

    颜令殊抖了抖手上的烟灰,笑着道

    “这个我知道,然后呢?”

    李隶看着他,有些不解的问道

    “然后?”

    颜令殊抬头看着他,点点头道

    “对啊!然后呢?”

    李隶结结巴巴的说道

    “然后若是谈得好,就该纳采了啊!”

    李隶还怕说的不甚清楚,便又补充道

    “在江南的表少爷虽是隶属礼部的司正郎,但到底是定远侯的嫡长子,老爷还怕怠慢了段家又请了巡抚大人一同上门,想必也不会失了礼数吧!”

    颜令殊听了这话饶有兴趣的问道

    “原来你家表少爷是定远侯吴家的世子啊!我说怎么一直没听过定远侯家世子的名号呢?怎么,他独自一人住在江南啊?”

    李隶点头道

    “表少爷单名一个疾字,表字长生。听这名字您也知道,和我们家二少爷一样打小就是个病秧子,一直在江南养身子。如今,虽领个司正的闲职,倒是喜欢些方士之学,不过总归是个好孩子侯爷便也随他了。”

    颜令殊点点头道

    “是吗?单听这名字便觉得是个有趣儿的人物,李大人这回可是给足了段承的面子啊!”

    李隶也附和着说道

    “是啊!老爷说段大人膝下就一个女儿想必宝贝的紧,此番是礼数也是诚意,嫁女儿终归做爹的心里不好过。”

    颜令殊转过头,脸上是淡淡的笑意,问道

    “你家二少爷都还好吧!”

    李隶皱着眉头说道

    “嗯……怕是要娶亲了,心思有些重,近来总不爱出门,还喜欢去昭严寺,这不!这几天又去昭严寺住去了。”

    颜令殊点点头道

    “应该如此才对啊!”

    李隶全然不明白颜令殊口中的话,颜令殊也不顾及,两人走到牢门口颜令殊才回过头说道

    “今日所见所闻,说去与你们家大人听了也就算了,再不能有其他人知晓了。兹事体大,往近了说是事关刘阁老与公主,往远了说是事关家国大义与百姓安康。你该知道其中的深意吧!”

    李隶抱拳行礼,皱着眉头答道

    “阁老放心,李家必定守口如瓶。”

    颜令殊点点头答

    “好。”

    说罢两人便一前一后的走出了刑部的大牢。颜令殊出了大门就看见晚生同恭王两人坐在石阶上,也不知道恭王同晚生在说什么,晚生笑的倒十分开心。

    李隶行了礼便告了别颜令殊向下走了去,提了提说的眉飞色舞的晚生道

    “你这会不伤心了?”

    晚生连忙点头道

    “不伤心不伤心,恭王爷认我做弟弟了。”

    颜令殊瞧了瞧恭王,有些想笑的说道

    “我要是再在里面待会,你们俩是不是该歃血为盟了?”

    恭王站了起来,拍了拍身上的袍子道

    “我只是觉得你家这个小侍卫有些意思,但不知怎么的他却老觉得我对他有些意思,无奈也就认个弟弟罢了!省的聊个天他都提防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