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木兰花近乎碾压式的磅礴气势，别逸尘丝毫不为所动，他甚至连修为都没有动用，完全以一个普通人姿态，面对她，微微而笑，静静的站在那里，活像是海边那屹立不动的石崖，任由滔天的海浪滚滚席卷，我自岿然不动。
于是，二人就这么一动一静的僵持了起来！
片刻后，木兰花严肃的脸上突然绽放一个柔和的笑容，滔天的气势也瞬间消退，又恢复了那副娇柔小女儿的神态，好像刚才的一切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你师傅龙须道长最近可好。”木兰花突然问了一句有些莫名其妙的问题。
可是在别逸尘看来，这一点都不莫名其妙，因为他的眼睛瞬间眯了一下！
“家师很好。”别逸尘恢复了一下情绪，淡淡的道。
“那就好。”木兰花毫不在意的道：“十年前，龙须道长曾经独身悄然造访过一次萨满神殿，当时我刚好不在。据说他和我们的族长长谈了一天一夜，之后又悄然离去。自此之后，关于他的消息就突然变少，甚至连七年前昆仑山暮雪夫人的赏剑大会都未曾露面。五年前，龙须道长的得意弟子别逸尘突然现身位于贺兰山下的西夏王陵，据说在此地他盘桓了有一月之久，不过随后他又突然消失，再无踪迹。直到几个月前，他才重新现身金陵城，不过据说身负重伤。”
别逸尘依旧那副普通人的姿态，微笑着看着她，任由她滔滔不绝，不为所动。
“你们师徒在找什么？”毫无预警的，木兰花突然问道。
“扎特哈。”更加意外的，别逸尘不假思索的道，坦白的有些不合逻辑。
所以木兰花一脸错愕，她可能设想过别逸尘会有的所有反应，但唯独没有想过他会这么毫不掩饰的说出了自己的答案。
“为什么？”木兰花的眼睛里又不知不觉的渗出了丝丝寒意。
可是别逸尘却没有答话，而是用你怎么会这么问的眼神看着她。
片刻后，她显然读懂了他的眼神，有些泄气的垂下了眼皮。不过她很快又抬起头来，略微有些戏谑的道：“就凭你，和你师父？”
别逸尘苦笑一声，道：“也许有一点不自量力吧。”
他的坦然再次震惊了木兰花，弄得她一时竟然不知道该说什么。
就在这时，她忽然侧身体，扶着身边的栏杆，眼睛紧闭，看得出又是一阵和刚才一模一样的干呕，不过这次更轻了，至少她能忍住了。
别逸尘的眼睛里再次闪过一丝焦急，不过却没有说什么。
很快的，木兰花就平复了，她看着别逸尘的，道：“我知道龙须道长的担心，这一点族长和我详细的说过。但是有一件事我自始至终都没弄明白。长久以来，五大宗门和萨满之间其实并无交集。这两股势力可以说是单独出现，单独发展，如果不出意外，也会单独的走向衰落。你们应对的是以太，而我们应对的是扎特哈。可是自从你们无极观上一任宗主无意间发现了萨满神殿后，我们才算是开始接触。我现在都很庆幸。当时的族长没有把你们宗主的发现定义为窥伺，否则的话，那我们双方可就是一场可大可小的战争了。”
别逸尘嘴角一翘，很显然是认同了她的话。
“之后我们的交流都在可以预知的范围内进行。但是因为我们两者之间，不管是修为，还是起源，甚至于对明暗两境的认知以及该如何在这个世界上自处都相差过大。说白了，我们根本就是来自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所以这样的交流也渐渐少了起来。可是自从我们现任组长上位和龙须道长接任无极观宗主之位以后，至少无极观和我们萨满的交往陡然密集起来。尤其是龙须道长和族长之间，过从之密甚至超过了和我这个大祭司的交流。碍于身份，我不便对族长的所作所为进行评判。可是我也不能对这种异常视而不见。”
木兰花顿了一下，继续道：“可是无论我如何和族长沟通此事，他都是以各种借口搪塞，到最后竟然开始躲着我。直到最近，他竟然答应了龙须道长的请求，出动萨满的力量，帮助对付那个最难缠的以太——木姬。”
她边说边盯着别逸尘，可是别逸尘的脸上是在看不出什么情绪变化。
似乎有点失望，木兰花咳嗽了一下道：“为此，族长甚至不惜冒天下之大不韪的改造了萨满阵法中那个助力木灵生长的阵法，把它变成了一个杀阵。他甚至还自己编造了一个理由，大概是木姬本属木灵，而木灵使我们萨满最看重的一道精魂。可惜木姬竟然阴差阳错的变成了以太。所以族长认为木姬玷污了最尊贵的木灵，也进一步的玷污了我们萨满长久以来的信仰。他以此理由说服了所有的萨满，答应配合他的行动，从而撇清了龙须道长，自己把这个擅自插手人间事务的大隐患给背了下来，这对他而言，如果处理不好，会是致命的短处的！”
别逸尘的脸上的情绪终于出现了一丝波动。
木兰花立即捕捉到了！眼睛里异芒一闪而过，道：“看来，你是知道我们萨满内部对犯错族长是如何处置的了！你知道的实在是不少！不过这已经不重要了。现在我想问的是，龙须道长到底和我们族长达成了什么协议，或者说，他到底拿出了什么东西让族长心甘情愿的冒此大险！”
别逸尘没有立即接话，而是等了片刻，才道：“其实你自己已经有答案了。”
木兰花轻笑一声，回过头去，看着远处的居庸关，不再开口。
别逸尘叹了口气，道：“其实你把话题从爆裂之神上岔开就已经说明问题了，萨满族长能猜到的，你也能猜到，只是不愿意承认罢了。”
不知为何，木兰花此时的背影看起来有些萧索。
“爆裂之神为历代萨满大祭司掌管之物，使用也有大祭司操控。根据描述，此物的作用神似佛门狮子吼，在于驱散扎特哈，以及震慑被扎特哈侵袭的萨满，定住他们的心神，然后以爆裂之神的庞然威力，驱散萨满心中扎特哈的阴影，让他们脱离扎特哈的掌控，重回自然大道。”
“你这些年倒是查到了不少干货。”木兰花淡淡的道。
别逸尘微微一笑，接着道：“按照你们萨满的记载，扎特哈出现的非常意外，毫无预警，说是陡然出现都丝毫不为过。你们认为扎特哈是大地之上突然出现的一道阴影，无形无质，每逢夜里就在大地上游荡，侵蚀人心，然后变成人的阴暗面，最后嬗变成人心中各种各样的欲念。”
深呼吸了一下，别逸尘道：“我想问的是，你们是真不知道扎特哈的来历吗？”
木兰花回过身来，看着他道：“知道和不知道有什么区别吗。”
“有。”别逸尘很是干脆的道：“萨满典籍中记载了一个名为黄金时代的时期。大概的意思说是扎特哈出现之前，人心纯净，大地之上人人皆为萨满，因为人心无私，所有人都可以和自然毫无挂碍的沟通，那时候，人的灵魂是最自由的，可以自由的穿梭于万物之间，朝为鲲鹏暮为鸟，三年灵猿四年人，无所谓死亡，也无所谓长生，累了就让灵魂寂灭，玩心来了就又重生！这样的画面何其美好！可是自从扎特哈出现之后，这一切就一去不复返了。因为人心已脏，自然再也无法向人类敞开怀抱，或者说，自然的怀抱一直都敞开，但是人却再也无法读懂这里面包含的深意，再也无法理解自然那看似天书般的低吟浅唱。”
木兰花的眼神里是一丝无法掩饰的落寞！
“不过，”别逸尘语气一转，道：“可是，你知道吗，还有另外一个，被以黄金时代命名的，怎么说呢，时期，或者是世界。”
“我知道。”也许是被他感染了，木兰花收起了嘲讽，坦然的道。
别逸尘眼睛里的疑惑一闪而过，哦了一声。
木兰花浅笑一声，道：“你不必如此。你能把我们萨满调查个底掉儿，我们其实也能做到的。萨满记载，天地无始无终，自在而为。本初面目就是我们记载的黄金时代。而由于扎特哈的缘故，这个世界才面目全非。所以萨满的使命就是让世界重回本来面目。而你们不同。你们认为世界起于盘古，但却不知道这个世界终于何时何地。而且你们以人心为基，把世界分为明暗两境。并由盘古元魂珠隔开两境。明暗两境以互相交融但又互不相通的奇妙方式共生共存。后来由于盘古元魂珠的意外破碎，两境才开始互相腐蚀，以至于出现了厥阴之地这种谁也想不到的存在，进而产生了以太这种违逆天伦的存在。所以你们的使命是，修复盘古元魂珠，让两境进入彻底而永久的安稳。”
别逸尘非常认真地听着木兰花的诉说，好像一个什么都不知道学生！
木兰花暗地里摇了摇头，接着道：“至于你说到的那个有别于萨满记载黄金时代的另一个黄金时代，则源于对明暗两境一旦撕开隔阂，交融之后的结局。占据绝对上风的说法自然是两境同时湮灭，万物归零，自此只剩一片空荡荡的黑夜。而另一种近乎于传奇的说法则是，两境交融之后，不会湮灭，而是出现一个姑且叫为黄金时代的奇幻世界把。在这个世界当中，万物只以一种样子存在——身高百米的黄金巨人！”
木兰花吐了一口气，环顾了一下四周，道：“现在这个世界的一切，所有能称之为活物的东西，都会变成身高百米的黄金巨人！至于其他的，都会变成最细微的金沙，然后汇聚成两片黄金海洋，一个在脚底，一个在头顶。”
别逸尘脸色肃然，忽然对着她一个长揖道：“恕我之前无礼，我一直看轻萨满对这个世界的了解，以为你们只是顽固的以自己的记载为唯一答案，拒绝关注其他人的所思所想。是小子心胸狭窄了！”
木兰花倒没有这么大的反应，淡淡的道：“也没你说的那么伟大，我们萨满大祭司传承的时间太久了，这时间一长，自然会知道一些杂七杂八的知识。”
“可是这些和扎特哈有什么关系呢？”木兰花接着问道。
“这和我说的这个黄金世界有点关系。”别逸尘道：“在无极观的记载中提到，这个黄金世界里的黄金巨人其实是完美中和了善和恶的存在。在他们身上，善和恶交融共存，即有善，也有恶，但是二者却并不独立出现，怎么说呢，就是一种无善无恶的状态。你，我——”
别逸尘竟然有些语塞。木兰花微笑道：“我能理解，混沌而已。”
别逸尘眼神一亮，道：“就是！就是这种混沌状态，很接近天地未开时的状态！怪不得我师父把他们称之为混沌之主！在目前所有能看到的本就不多的不管是传闻也罢还是记载也罢的说法里，黄金世界都是明暗两境交融后的一个产物。可是多年前，家师在游历天下经过一个小小，名叫蒲家村的小村庄的时候，却在那里发现了一个身为古怪的铁牌。上面是一种他从未见过的文字。一时好奇之下他就弄了一幅拓本回来。然后很偶然的，他发现那是一种失落很多年的文字。”
别逸尘成功的引起了木兰花的好奇心，她的眼神又恢复了少女的好奇！
“几经努力之下，家师破译了上面的文字。按照铁牌上的说法，这个黄金世界确实是明暗两境交融后的结局，但又不完全是。确切的说是，黄金世界是这个世界的本初面貌！”
木兰花显然被这种她从未听过的论调给震慑住了！以至于她紧皱着眉头，嘴唇开合了好几下，但还是没说什么，或者说不知该说什么！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