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谓感情，只不过是年深日久在一起形成的一种习惯罢了！
所以才有别久情疏这句话。即便是再如何亲近的关系，离别的时间久了，也就习惯了没有彼此在身边的那种感觉了！习惯成自然，也就不再抱有期望。如果这个时候硬是凑在一起，更多的还是尴尬而已。
所以雷顿有些不理解为什么老刀这个时候要去找——聂公公！即便自己真的是他的后人（雷顿勉强接受了这两个字，再近一些的词语他实在是难以面对！），但他们从未见过，即便是有这一丝因为两人之间没有过任何的交集而淡薄到近乎于零的所谓血缘关系，实际上两人之间还是彻头彻尾的陌生人！
而且雷顿还曾经以刺客的身份直接杠上过聂公公，一想到这件事，雷顿就一脑门的汗！那种无以名状的荒谬感能让人把头发都揪光！
更何况，现在的时机也不对！既然昆仑山已经准备对聂公公下手了，现在去不正是往枪口上撞吗！雷顿已经决意离开封妖盟了，那么仅凭他自己或是狐妖一族的力量对抗昆仑山那无异于痴人说梦！更何况，如果雷顿真的和昆仑山或其他任何一个宗门有冲突的话，估计历来奉行明哲保身的狐妖一族很大可能会不闻不问！能站在他身后的人一个手就数过来了。
所以雷顿现在能做的和应该做的就是躲得远远的！管他聂公公的死活。
这么想会有人觉得雷顿薄情。确实，如果是九先生的话，是有些薄情。可现在还哪里有九先生这号人物。再说了，就算是九先生还在，他估计也会这么做！毕竟这完全就是两码子事！试问一个人能对一个陌生人有多少感情！在关键时刻不落井下石已经是道德高尚了！
所以李媚娘的反应才是真实的！
“找聂公公！啊！合着你们让我送你们进内城就是去找他啊！为什么！”李媚娘的语气里混杂了不解和愤怒，她扬声对赶车的一个小厮道：“秋先！让马车慢点走！”说完她就盯着老刀道：“你到底是怎么想的！”
老刀刚想说话，但是李媚娘立即打断他，指着雷顿道：“先不说他跟聂公公素未谋面，就算是芸娘也连聂公公见都没见过！当年如果不是圣姑姑无意中发现了刚刚出生的芸娘，估计她不是被饿死，就是被其他的那些非人种族炼制成丹药了！谁不知道狐妖的幼体是凝聚天地灵气的最好灵媒！芸娘自幼就在圣姑姑门下长大，如果不是因为她身上有人族血统的话，谁会想到芸娘还有个人族父亲呢！”
李媚娘顿了一下道：“你现在倒好！当年芸娘不知道自己的身世，她不也过得很好吗！既然她和聂公公父女缘分淡薄如此，那么彻底斩断这个缘分也没什么大不了的。现在她都死了这么多年了，他都这么大了，你现在去找聂公公算怎么回事！还有就是，聂公公现在虽然是权倾天下了，可是他的位子如果没有我帮……”李媚娘猛然打住，重重的叹了一口气，道：“他也走不到今天。而且当年我选择他不过是想着看能不能借助人间的世俗权力为狐妖一族带来一层保护。我原本以为他不过是一介腐儒，只要引导得当，既可以扶助他坐上高位，又能很好控制。可是后来聂公公表现出来的实力越来越惊人！根本就不是一个普通人该有的表现！我现在都由衷的怀疑当年我看错人了！他那里需要我的帮助……”
雷顿明显感觉到李媚娘混乱的思绪！因为她一下子说了好几件事情！而且这些事情已经在她心头萦绕了很久了，只是没有一个适当的说出来的机会！
她狠狠地揉了揉眉心道：“我现在心里很乱！总之，这个聂公公已经不是以前那个和金玉娘还在一起的那个聂元清了！他到底发生了什么我也不知道。但是后来我每一次接近他，都能从他身上感觉到越来越明显的危险气息！这种危险我说不上来，但是实实在在地存在！当年是我想利用他，把他扶上高位，然后利用他手里的权利来保护狐妖一族。可是现在已经不知道我们俩到底是谁在利用谁了！所以我不同意去找他。更何况现在他的处境很不好。大明和满清之间现在这种一触即发的局面，我隐隐感觉到是有心人在背后推波助澜造成的。只不过这个有心人的手法过于高明，丝毫看不出来罢了。而昆仑山的人现在提出来支持大明的条件就是铲除阉党。这个时候就算是聂公公和龙椅上的那个人关系再如何密切，估计也难保不出事了！”
“夫人没有死！”老刀似乎根本就没有听李媚娘的长篇大论，低声道。
“什么没有死！”李媚娘还没有从自己的思绪里走出来。
“芸娘夫人没有死。”
老刀低沉的声音在李媚娘听来不啻于惊雷！因为她的脸上瞬间布满了震惊的神色！但是老刀的下一句话，对雷顿而言，比惊雷还要让人震惊百倍！
“她的身体一直都在聂公公身边。”
雷顿和李媚娘脸上浮现了一模一样的表情：混杂了震惊和被人欺骗后的怨怒！
“你一直都知道母亲的下落！”雷顿的语气是一种因为干涩而导致的古怪的尖利！
他古怪音调唤醒了李媚娘的谨慎！她仓促之下先不去追问老刀！左手在自己的座位下轻轻一按。马车中心传来一声轻微的咔哒声，木板应声而裂！一个隐藏的很好的小小空间出现了。这个空间一目了然，里面藏着的东西让雷顿的脑子出现了片刻的空白！
一枚通体浸润在如水一般的苍蓝色华光中的明珠出现在眼前！
“引潮珠！”雷顿对李媚娘的敬仰已经到了崇拜偶像的程度了！
但是李媚娘的脸上却丝毫没有喜色，素手在引潮珠四周的华光里一抹，她的手上顿时沾染上了一层苍蓝色！仿佛掬起了一捧清澈的海水。没有停顿，手顺势一送，那些苍蓝色的华光迅速没入了马车的顶部。而神奇的是，那些华光旋即渗入到了四周碧青色的帘子中去！青蓝两色交融之下，变成了一种更加深沉的靛青色！
雷顿知道此时的马车已经是一个绝对的封闭空间了，任何的窥伺都是徒劳无功的了！
“你说芸娘没死是什么意思！”李媚娘狠狠地瞪了一眼雷顿，示意自己先问。
老刀似乎陷入到了一个迷茫且痛苦的回忆中，闭着的眼睛不断地抖动！李媚娘也不着急，静静的看着他。
片刻后，老刀的情绪有些平复，慢慢的睁开了眼睛，道：“我该怎么说呢。我是在夫人很小的时候就到了夫人身边的，一路就那么看着夫人长大。因为夫人自幼是圣姑姑教养，所以一心想着能和圣姑姑一样，成仙得道。从未将男女情事放在心头。甚至圣姑姑曾经为了测试夫人的心性，让我陪着一起在人间游历了十年。那时候夫人也对男女情事没有丝毫兴趣。可是就在夫人晋升为三阶六尾狐的那一年，圣姑姑吩咐夫人独自修行，寻找成仙的机缘。就在那一年……”老刀又痛苦的闭上了眼睛！“夫人——忽然心性大变！”
雷顿心中一跳！难道就在那一年！他又想起来姥姥的话……
“我说的不完全是因为孕育你的那具身体确实是芸娘的身体，可惜的是，当时芸娘早已不是她自己了！她的身体里早已经换了另外一个人！就是——聂小倩！”姥姥娇羞而软糯的声音似乎还回荡在他耳边！雷顿有些心虚的低下头来！掩饰心中的波涛汹涌！看来老刀是不知道这其中的变故了！
“夫人忽然放弃了成仙得道的追求，开始对一些很琐碎的事情产生了莫大的兴趣。然后就开始有目的的寻找一个凡人！”老刀没有留到雷顿的表情变化，语气里是很明显的怨恨！“就是公子的父亲！”
雷顿又抬起头来，这还是老刀第一次提到自己的父亲！“他是……”
“不要跟我提这个人！我不记得了！”老刀有些凄厉的声音吓了雷顿一跳。
看来不是不记得了！只是……罢了！
“找到那个凡人后，夫人就不管不顾的和他在一起了。”老刀叹了一口气，放开了紧握的双手，道：“既然这样也便罢了，也许是夫人命中的劫数。可是自那一天起，那个凡人就给夫人带来了无休无止的灾难！我和夫人之前也游历天下，也没有隐藏身份，也过得风平浪静的！可是从他们在一起的那一天起，突然间就有很多方面的势力都开始追剿夫人和那个凡人！我至今也想不明白，那个凡人身上到底有什么值得那些势力如此的不死不休！”
雷顿心底苦笑一声，这跟那个凡人有什么关系呢！还不是因为聂小倩的缘故。她身为以太一族有史以来最强悍的一个人物，身上的上古神魔之力本就让各方势力垂涎三尺！她没有和父……，那个凡人相遇之前，只要她不想，任何人都别想找到她。可是当她遇到了那个命中注定的他以后，一切就都颠覆了！那些追缉她的人，可以顺着他，轻而易举的找到她！
“我曾经劝过夫人不要这么痴迷。可是夫人哪里听得进去！她为了那个凡人，不惜大杀四方！而且当时夫人所展现出来的实力让我叹为观止！直到——”
“直到什么！”李媚娘有些迫不及待问道。
“直到夫人怀上了公子。”老刀眼中流露出柔和的神色，看了一眼雷顿，道：“自那之后，夫人的实力就急遽衰退！按说这不正常啊！我们狐妖一族的天赋异能就是怀孕的女子都是实力大增的！这样才会保证母子不至于在这个时期落入危险境地！”
李媚娘陷入到了沉思中，老刀接着道：“那些追缉的势力似乎发现了这一点，行动更加的疯狂！夫人此时自保尚且堪忧，更何况还要保护那个凡人！后来夫人见情势越来越不好，她竟然把那个凡人隐匿起来，自己独自引开那些追缉的人！”
李媚娘苦笑一声，嘴里蠕动了一下，不过雷顿没有听清她说了什么！
“夫人苦撑到了公子临盆，但她已近油尽灯枯。后来勉强生下了公子后，夫人就??——”老刀无声的啜泣了一下道：“我当时也以为夫人已经死了。但片刻后又悠然转醒。也许是耗力过度，夫人醒来后竟然不记得发生了什么！后来我才知道，夫人不过是回光返照罢了！”
雷顿闭上眼睛，他终于理清到底发生了什么了！哪里是什么回光返照，不过是因为聂小倩已经离开了芸娘的身体，芸娘自己的意识又回来了而已。只可惜的是，之前聂小倩过于透支了芸娘的身体，芸娘即便回来了，也于事无补了！
“当时夫人之来得及看了公子一眼，似乎又明白了发生的事情，然后交给了我一方玉牌，只说了一个字：逃！就——”
而接下来的事情雷顿就从老到口里听过了，那方玉牌现在就挂在雷顿的脖子上，上面阴刻这九先生三个字，这也是他名字的来由！
“那芸娘到底——”李媚娘还是没有把那个字说出来。
“当时那些追缉的人已经迫在眉睫，我的修为有限，只好带着公子逃走了。”老刀的眉头皱了一下，道：“可是不知道为什么，那些人的目标似乎转移到了公子身上！我好不容易才摆脱了那些人！后来你就知道了，我把公子暂时放在你这里，回头去找夫人的时候，就发现了聂公公的踪迹。他当时带了很多的人，还有苗疆的大巫，我就不敢露面了。他们当时似乎在夫人的身体上举行了一个仪式，然后就带走了夫人！”
“你就此认为芸娘没有死？”
“不是我认为，而是夫人留下的寸香始终都没有消散！”
李媚娘有些疲惫的靠在了身后的车厢上，微微合上了眼睛，左手轻轻地敲着马车。马车内一时间陷入到寂静中。半晌后她才道：“你带走了九护法后这么多年为什么不和我联络。”
“因为秦羽。”
李媚娘苦笑一声，忽然扬声道：“秋先，掉头。”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