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离醒过来之时,已经是三日之后了,许久未大醉一场了,那方才挣开的眸子里似乎是还带着几许醉意朦胧,却是因那其间流动的光华,而愈发的勾人心魄。
白离看着自己身下的床,拧了拧眉心,若不是自己这时额角还似乎是有些许阵痛,白离都要以为自己是安安稳稳的睡在床上睡了三天,什么都没发生一般。
可是,有人。
与沉璧容貌相似,却不是沉璧,只是,与沉璧相关之人。
只因那一句‘苏苏’。
是沉璧的转世,亦或者,是还未醒过来的沉璧。
仙界仙帝潞安,素来有一副与沉璧上神相似的容貌,这是九界皆知之事。
而似乎那仙帝一家的,就是狐狸一族的。
白离垂眸,看着那白皙的掌心。
自己那儿就有一只狐狸呢,自己昔年也是沉璧怀里的一只狐狸呢。
白离思及此处,猛地勾唇,笑意温柔,是难得一见的倾人之色。
“陛下可是醒了?”门外,传来青年温润浅淡的声音,似是还夹着几许沧桑恭敬,是昔年留在长枕宫的宫仙,青耕。
“嗯,进来。”白离抬手揉了揉依旧有些微疼的额角,起身掐了个诀化去身上的酒气,只是却是不能化去额间的胀痛。
“陛下,青耕给陛下备了醒酒汤,陛下用一些吧。”青耕推门进来,依旧是一如往昔的一身青衣,容色清雅,一切都像是沉璧还在的模样,可是偏偏沉璧就是不在了。
白离倾慕着的沉璧不见了,青耕敬仰的沉璧不见了,那个长枕宫的沉璧上神死了。
“端过来吧,云端可来过了。”白离放下搁在额角的手,顺手就接住了青耕递过来的汤碗,面不改色的饮下,似乎是一点都不怕苦一般。
再没有一个人如沉璧那般惯着她,再没有人能够如沉璧那般宠着她,她便再也没有那娇惯的性子了,纵使是这样苦的药,她都不会嫌弃没有蜜饯相配了。
有时候,孤独,真的是能够将人变的面目全非,尤其是尝过温暖之后,便是心如死灰了。
“来过了,这会儿正在小厨房里给陛下炖清粥,陛下吃颗蜜饯去去苦味。”青耕看着毫无生气的白离,忍不住叹了口气,递过来一小碟子蜜饯,都是白离往昔吃药之时最爱的,有时单独吃都能够吃上一匣子。
“不必了,太甜了,你去替我将云端叫过来。”白离看着那碟子里的蜜饯,眸色有一瞬的恍惚,随即却只是摆摆手,便让青耕离去。
再甜有什么用,有什么用。
“陛下何必如此自苦。”青耕那端着蜜饯的手却是没有收回来。
神君就算是不在了可看见这样的小狐狸,还是会心疼的。
他,也是会心疼的。
“苦一点也好心里就会少苦点,青耕,去吧。”白离闭了闭眸子,掩去一切的悲欢离合,再睁开眼,便依旧是什么都没有了。
她记得沉璧死的时候那种心灰意冷的疼,便一直记得了,便一直没有散去过了。
便,再也不会畏惧这世间的一切苦楚了。
反正,极苦不是都已经尝过了吗。
“还望陛下保重身子,莫要太过为难自己。”青耕无法,只得退下,只是依旧忍不住多嘴劝上一句。
昔年的白离是何等鲜活,可是如今呢,连一丝笑都没有了。
“青耕,他快回来了,我找到他了,终于找到他了。”依旧是那毫无波澜的声音,只是,青耕却是在那里面,轻易的听出了那微微的颤抖。
一身青衣的小神祗回头,一眼便瞧见了那红衣神帝微微颤抖,似是想要极力压制的指尖,只是那眼角的水色,却是如何也掩饰不住。
白离要哭了。
因为沉璧要回来了。
她真是太过开心了。
“青耕恭祝陛下,早日得偿所愿。”青耕回身,跪地一拜,便安稳的退了出去。
青耕也是开心,终于要回来了吗,那两个相互折磨了那么多年的人,终于能够修成正果了吗。
仙界华丽风雅,白离一身红衣,自仙宫大门而入,落地那一瞬,长发化为墨色,掩去了绝世的容貌,却难掩那绝代芳华的气度。
这是冥界凤歌上君的模样,众人眼里凤歌上君的模样。
镇守仙宫的仙将瞧着那缓缓而来的红衣上君,顷刻间有一瞬的慌神,随即才反应过来,将人给拦住了。
“敢问这位上君是来自哪方福地,此乃仙宫所在,等闲人不得擅入。”镇守的仙将也看得出这位上君不是等闲之人,只是,就算是要放进去,也是要先问清是何方而来的再说。
这是仙宫的铁律,实在是昔年的凤歌上君提剑杀了两界皇族之事,让他们这些九界之人很是担忧啊。
“冥界凤歌。”白离拂袖,将那拦在自己面前的三叉戟给抚开,身形一闪,便已行出百米。
待那人走远之后,几个守门的仙将才反应过来,那位竟是冥界的帝师大人。
早就听闻这位帝师大人有雍容无双之姿,修为强大直逼上神,今日一见,果然是不负那盛名啊,只是,这位大人不是多年未出冥界了吗,怎么会突然到访,还连一声招呼都没打。
难道是来寻自家陛下的。
几个仙将顿时想起来了自家陛下那与陨落的沉璧上神极为相似的容貌。
而后,就想到了,昔年凤歌上君屠了人家一界的事情。
咳,陛下会不会出事啊,应该不会啊,陛下和那沉璧上神那么像。
白离来的毫无征兆,却也并未隐瞒行踪,瞬间便传遍了整个仙宫。
自然是包括在仙界几乎是没有了声响的连雎亦了。
清歌走了,连雎亦身边便换了一人,是个胆子有些好的小仙,刚好连雎亦手腕可以拿捏的主,一知晓这事儿便跑过来给连雎亦禀报。
“你说凤歌上君来了仙界,她往哪个方向去了。”连雎亦紧紧的掐着手心,几乎将手里的杯子都要给捏碎了。
她不是傻子,若是潞安真的对她有心的话,岂会这么久也只是将她留在仙宫,而没有其他的打算。
亦或者,潞安的目的,就是木槿,现在的的冥界帝师凤歌上君。
两人一人是一界帝师,一人是一界之主,身份多么相配啊。
连雎亦自嘲的勾起唇角,想起自己昔年因自己与易渊相配的身份而私底下笑话木槿,如今,却是反过来了。
何其可悲啊。
“她往哪里去了?”连雎亦放下手里的杯子,压抑着自己冷静下来。
“不知,那位上君行踪不定,无人知晓。”那宫女低着头,跪在地上,姿态极为服帖。
的确是无人能知晓。
只因白离是个路痴。
白离是来寻潞安的,可是,寻不到潞安,这就有些无奈了,仙宫这地儿吧,到处都是金碧辉煌的,就是到处都长得差不离,以至于白离走了这小半柱香,都没找着那潞安的去处,反倒是将自个儿给弄丢了,连路都找不到了。
“叽叽。”边角,突兀的传来几声轻轻的叫声。
“小松鼠?”白离看着那躲在树上,偷偷瞄了几眼自己,有似乎是怕自己看到,偷偷又缩回去,自欺欺人的捂着眼睛,团成一团,拿尾巴挡着自己的小松鼠,挑了挑眉。
“吱。”那小松鼠估计是有了灵智,对着白离身上的气息极为喜欢,听见白离唤他,小心翼翼的又探出来个头,漆黑的眼珠子盯着白离,一脸的认真。
“过来。”白离对着那小松鼠招了招手。
“叽叽叽。”小松鼠歪着小脑袋跳下来,极为乖巧的蹲在白离面前,很是乖顺,似是想要亲近白离,却是碍于白离身上的威压,不敢上前。
“可知晓仙帝潞安在何处?”白离看着那乖巧的蹲在自己面前的小松鼠,也懒得弯腰去看了,负手问道。
“叽叽。”那小松鼠听见白离这般问,顿时极为兴奋的点头,那比自个儿身子还大的尾巴摇的极为欢快。
“那便带路吧。”白离拂袖,指尖化出一道神力,没入那小松鼠的身子,那小松鼠顿时化作了一个二三岁的小童子,长得珠圆玉润的,一双漆黑的眸子,尽是机灵。
“多谢上君点化,小童子这就给上君领路,上君请。”那化成人形的小松鼠看着自己的人形,极为满意,喜不自胜的转了几圈,随即就对着白离作揖行礼,然后开心的带着白离去寻潞安。
而连雎亦,已经在潞安的宫门口站了许久,也等了白离许久了。
连雎亦看着那走在小童子身后,不急不缓,却是风姿绰约的红衣女子,脸色顷刻间有些苍白。
以前不觉得,只是如今这一眼才猛然发觉,白离与她,竟是如此的云泥之别。
纵使她再怎么觉得女子温婉才是最好的,可是看着这般风华绝代的白离,却不得不说,这般的女子,任谁都会记到心里去,任谁都会忍不住心生仰慕吧。
“木槿,凤歌上君……”连雎亦上前几步,拦住女子的脚步,却是在开口之后不知道该如何说。
“起开。”白离看着拦在面前的女子,面不改色的,只是那眸子里溢出来的轻蔑,却是像一把刀一般打在连雎亦的心间。
“凤歌上君,雎亦只是……”连雎亦脸色愈发的苍白,扶着身边紫苑的手,似乎是连站都站不住了。
“要本君说滚吗?”白离不耐烦的将人抚开,径自就进去了,连那话都懒得听完。
不过是蝼蚁罢了。
“凤歌上君。”潞安发觉外面的威压,出来便看见这幅场面,连雎亦娇娇弱弱的依偎在紫苑的怀里,白离却是一脸寒意的拾阶而上。
潞安低头,却是对着白离行礼。
论修为,白离在他之上,论地位,白离依旧在他之上。
这尊卑,本就该是如此。
“果然是你啊,不过,你不是他,他还没醒过来吗。”白离伸手将潞安的下巴抬起来,看着那青年的眸子,浅茶色的眸子,透着几许温柔浅笑,熟悉却不全是。
“是啊,那天他出来过,只是我将他压下来了。”潞安仰头看着白离,姿态有些别扭,只是却是依旧纵着白离这般对待,唇边还不知死活的带了几许挑衅。
“哦,他还在就好,还在就好,我等他醒过来了再来寻他。”白离松开手,看着那笑意,却是没动怒,反倒是笑了,这么多年第一次笑得这般的灿烂开怀。
白离往后退了一步,转身就走。
“苏苏,你去哪里?”潞安看着那转身就要离去的女子,猛地伸手将人拉住了,就像是本能一般。
“心情极好,去寻个人打一架。”白离看着那握着自己的手,却是没有挣开,只因那一句苏苏。
沉璧昔年就是喜欢唤她苏苏,不管是身为穆承璟的时候,还是身为沉璧的时候。
亦或者,是如今的潞安。
而那人间,牵着那圆嘟嘟的有苏小姑娘买面人的天玄猛地发觉后颈一寒,有股子不好的预感。
果然不好的预感就来了,白离提着剑,将有苏安置好之后,就与那知情不报,还故意耍自己的天玄打了一架,还将那最后的一道混沌之力故意不给了。
不是拖着不还她沉璧吗,她就拖着不让天玄化形,看谁熬得过谁。
而依旧是仙界仙宫。
“陛下。”连雎亦娇娇弱弱的望着潞安,眸子里似有水色划过,惹人怜爱。
“清远,将她送入轮回道去。”潞安看着那连雎亦,却是什么偶读没说,连一丝温柔都没有。
“陛下,陛下,我是你的发妻啊,你怎能如此对我。”连雎亦小心翼翼这么久,就是为了能够待在潞安身边,她安分守己,处心积虑那么久,却没想到就是这么个结果。
顷刻间就忍不住上前几步,抓住潞安的袖子,此时倒是不柔弱了,反倒是死死的抓着潞安的袖角。
“别让本帝灭了你的神魂。”潞安看着似是有些癫狂的连雎亦,随意拂袖,就将那抓着自己袖子的人抚开,半点情分都没有。
就算是没有沉璧的执念,潞安都不会对连雎亦有丝毫怜悯。
昔年有一个祁艳,因沉璧的一时愧疚而酿成大祸,潞安岂会重蹈覆辙。
没了依附的连雎亦猛地跌坐在地上,眼角泪水连连。
是她的一场梦,昔年的沉璧,如今的易渊潞安,都是一场梦,这是仙人神祗的地方,而她,不过是一个凡人罢了,哪里来的资格反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