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上，可是见完少皇殿下了？”结界散去，一身黑衣的少年微微躬身立在墙下，碧绿色的眸子一瞬不瞬的望着白离，泛着微不可查的情愫。
那守护的姿态，一如过去百万年般，虔诚守候，如守着黑暗里，唯一的光亮温暖。
百万年前时的卻游想的是什么？
那时的卻游不过是个心如死灰的壳子罢了，再后来想的便是不要回去白虎一族了，就留在这宁静的琉璃宫也挺好，可是，后来呢，后来主上一步步退让，他便一步步的得寸进尺，最后呢，贪心不足，惹了一身的心魔。
可卻游依旧不悔。
这世间本就是一步错步步错，悔恨有什么用，又不能多陪主上一段时间，不过是徒增烦恼罢了。
“阿宝怎么来了，正好，事情办完了，回去吧。”白离抱着怀里的小侄女，微微垂首，瞧见下面的黑衣少年，浅浅勾了勾唇角，轻飘飘的落下来，红衣妙曼，如盛开的凤凰花。
“是。”卻游低头，落后白离几步，像以往一样，就这样跟着。
“那琴你取了什么名字？”京都有宵禁，除了那章台一块儿晚上依旧是张灯结彩，其他地方差不多都是一片漆黑，幸而今夜星光正好，一路走回去，倒也不嫌找不着路。
只是，白离一路上走的有些无聊，偏头，随口问身后跟着的卻游。
“伯兮。”卻游被问的一愣，随即浅笑，半敛起眼帘，掩起一片倾慕。
“不错。”白离点了点头，便再未开口，大晚上的路倒是比白日好找一些，起码认着那灯火最亮的地方，还是挺好找路的。
于是，当一众的恩客们在雪月楼的一楼眼睁睁的看着那很是眼熟的红衣人抱着个月白色身姿纤细的女子进来时，还没认出人来这是哪里来的美人，怎么以往都没见过。
直到问了身边的姑娘之后，才认出来，那位红衣绝代，雍容无双的几乎不分男女的红衣人竟然是对面的苏瑾姑娘。
等一等，姑娘？
白离毫不掩饰的以女子之身将心凉送回去，一时京都沸然。
百姓们想起了昨日在大街上打马而过的红衣女子，顿时便了然了那一瞬惊艳了不知多少人的女子是何人。
只是一群百姓翘首以盼这位以女子之身搅得京都热闹多日的苏瑾姑娘，再折腾出什么事情来的时候，被人议论纷纷的白离却是在安安稳稳的窝在自个儿的绕梁宫里头教苏宁医术。
她记得那个小姑娘说过，雪月楼里头是请不来大夫的，既然请不来，她就教一个出来不便好了。
正好她也无事，两年时间，教一个医术高深的不成，但，平日里给看一些伤风脑热什么的，还是可行的，也幸好苏宁的父亲是个郁郁不得志的老秀才，还教过苏宁一段日子的字，也不算要从头教，倒是轻松了白离不少。
这时轻松了不少的白离在廊下摆了一块贵妃榻，悠悠闲闲的躺在廊下吃糕点，手边的小案上还摆了不少白离喜好的糕点及一壶清茶。
倒是被她教的苏宁这会儿坐在不远处的书案前，坐直了身子，一点点的抄着那些书案上堆积的书，有的是古书，有的甚至是竹简，瞧着就甚是辛劳。
白离素来不是个好师傅，主要还是她手下的弟子一个个的都差不多不是凡子，自小都是聪慧机敏，过目不忘，她虽尽了师尊的本分，却是从未干预他们的成长，当然，要是弟子长歪了，她还是有责任把人给掰回来的。
以至于，白离压根就不知道如何去教一个普通的弟子，就用了个死办法吧。
书读百遍其义自见。
不靠谱的老师白离大手一挥，让旋翼给人找了一大堆的医书，就让人抄书去了，自个儿却是躲在一边偷懒。
心凉时不时的过来看一看白离，顺道就瞧见了那在不远处苦兮兮的抄书的素衣女子，心里虽看不顺眼，但依旧止不住的心疼。
摊上这么个不负责任的先生，也是倒霉。
白离倒是毫无知觉，只是连冷心冷情的沉璧都不知不觉的给苏宁加了点菜，免得这丫头饿瘦了，白离玩的不开心。
一晃眼，郑际清干净了家里的莺莺燕燕，听说还和家里闹了一次分家，结果被他老爹请家法打了个半死，拖着身上的伤就跑来了她绕梁宫，躺在床上半个月，就去户部了，之后也不走了，就一直都住在白离这儿，连家都不回了。
今天白离在自个儿廊下闲闲散散的吃糕点过了半天，终于熬到黄昏了，正打算用了晚膳就去找沉璧手谈几局，顺道考察一些苏宁的功课之后，再洗洗睡了。
结果刚起身就又被这几日还很是沉稳，今日下职之后，鬼知道为什么突然又疯疯癫癫的郑际给按下了。
“凤歌，镇远侯收我帖子了，让我三日后修沐去府上拜访。”郑际动如只疯了的兔子，按着白离的肩，脸都涨红了。
“哦，你先让我起来，别逼我动手。”白离咬了咬后牙槽，想着这是个傻子，千万别计较。
“啊，抱歉，太过高兴了，一时失态，还请凤歌见谅。”郑际被白离这一通咬牙切齿才醒悟过来，自个儿这会儿正将一个姑娘按在榻上，甚是让人想入非非，顿时就不自然的红了耳尖，赶紧将人放开了，搬了个椅子过来，端端正正的坐好了，一派君子如玉。
只是心底却是依旧忍不住埋汰。
他虽说这么多年也没对女子们真的做什么，可一般的应酬也是去过，更加露骨的也不是没有做过，可却是第一次对上一个女子，便脸红成这样的。
果然，凤歌就不能算女子，算是长辈吧。
“我倒是无妨，反正你这年纪，做你祖宗都还剩的，就看你家那三姑娘会不会以后知道了吃醋。”白离起身，一脸无所谓的摊了摊手，老气横秋的，还不忘又给自个儿塞了一块鲜花饼。
“呵呵，您这岁数，还是少吃点吧，小心积食。”郑际抽了抽嘴角，皮笑肉不笑的点点头，这脸色不比先前的白离好。
“哦，那三日后你自个儿去镇远侯府啊，我就继续窝在我这绕梁宫。”白离依旧是一派无所谓的摆摆手，将手边的书随手捡起来，又是一副要倒下去继续躺一会儿的架势。
“哎，不能这样啊，凤歌，咱们是兄弟啊，不能如此的不讲义气啊。”郑际被白离这么一调侃，顿时就想起来自个儿的死穴还在人家手里把着呢，小心翼翼的扒拉着白离的一个书角，挤过去一个缝。
毕竟，他一个人实在是没胆子去镇远侯府拜访。
说是去拜访，其实还是存了直接提亲的心思的。
“哦，我觉得我一个姑娘家实在是不好和沅陵你讲什么兄弟义气。”白离冷淡的将人一巴掌给拍开，倒是没继续往下倒，只是那眉角一平，便透出几许坚毅之感来，周身威压顿时愈发的浓重了。
本来她平日里平易近人都觉得与他们隔了一辈，仿佛是个长辈一般，这会儿白离将笑意一收，顷刻间就吓得郑际差点腿软。
“姐，你是我亲姐成吗？”郑际软着腿，都快要哭了，也不摆什么君子风度了，可怜兮兮的就和个小媳妇一样的委委屈屈的坐在椅子上望着白离，就差抹几把泪珠了。
他怎么就这么交友不慎呢，摊上了这么个朋友。
“切，别占我小侄女的便宜。”白离嫌弃的一把将人给推开，将书随手扔到一边，就拢袖起身。
只是那幅态度显然是默许了，郑际顷刻间笑逐颜开，跟在凤歌身后也不觉得有失男子威武。
“阿宁，一起去用饭，天色晚了，别伤了眼睛，写了一整天手腕也累了吧，回去让小七给你打点热水敷一敷。”路过苏宁的书案时，白离还不忘叫上依旧苦巴巴的抄书的素衣苏宁。
苏宁这几日被白离养的气色好了一些，虽是整日的埋头书案，可她自小就看着爹爹读书，岂会不渴望有一天也能够真正的接触那些文人雅客才可以触碰的书籍。
尽管白离给她的不过是医书，她却也是极为开心的，别说是抄一整天的书了，就是让她倒立着抄都成。
“无事的，阿宁一点都不累，只是阿宁资质不好，就算是这样，也经常记错药材。”苏宁性子本是有些怯弱腼腆的，跟在白离身边之后就愈发的自卑了这会儿说话也是小心翼翼的，低着头，却是一脸的满足。
这绕梁宫之中住的都是尊贵之人，她不过是一个秀才之女，还曾被卖入章台，名声早就不好了，如此卑贱之身，能够被带回来，不再被人欺负已经是心满意足了，不敢奢求其他，可姑娘竟还教她医术，让她有一技之长，虽说是为了让她给以后雪月楼的姑娘们诊脉，可她还是觉得，苏姑娘就是天底下都没有这么好的人了。
“你还小，不急于求成。”白离对着小姑娘素来狠不下心肠，忍不住抬手揉了揉苏宁随意挽起的长发，入手温良，一派笑意。
“是，阿宁知晓。”苏宁点点头，被白离这样触碰还有些不习惯，却是强忍住没有躲。
她也曾看见姑娘这般对待心凉姑娘，也是极为羡慕的，今日被这般对待，虽是如个小孩子一般，可，却是觉得很温暖。
“凤歌，快点，沉兄做了你喜欢吃的粽子，啧啧啧，沉兄，你也是宠着凤歌，这都六月了，早过了端午了，还给她吃这个。”
郑际素来不待见苏宁，见白离与苏宁并肩而行，也懒得慢慢悠悠的跟在白离的后头了，先一步到了饭桌前，猴急的就抓了个沉璧刚捞起来的粽子，被烫的直叫唤也不撒手，还不忘招呼凤歌快点过来。
“我瞧着你在我这儿住的倒是很安心啊，你真不打算回去看你爹了。”白离姗姗来迟，也懒得管和自个儿抢食的郑际了，随意在一处坐下，卻游便立刻将剥好的粽子沾了糖用碟子乘着递过来了。
看得郑际一脸羡艳。
他在这住了一个月了，愣是没理清楚这四人的关系，说是主仆也不像，说是兄妹那就更不像了，但其间的亲昵自然却是一些生活了一辈子的亲人都无法有的。
“不回去了，这儿住的也挺好的，沉兄手艺真是好，我和你说，凤歌，等我俸禄攒够了，就在外头单独买一座宅院，在那里把三娘取回来，和她好好过日子，尚书府那个家冷冰冰的，还不如你们这儿好，反正我那老爹也是后继有人，也不差我这么一个前嫡子在那儿碍着我那几个弟弟妹妹们尽孝道。”白离这儿没什么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郑际吃的也自在，咬着粽子吃了一个，看似随意玩笑的眸子里，却是看得出的认真。
“父母尚在，不得分家，这是祖训，你若是要分出来，极有可能被郑家族谱除名。”白离听见郑际这般说，倒是并不意外，点点头，只是想起这里并不是上古九界，难免便多了几分考量。
此间的世家力量虽不到动摇国本的地步，但也是缠缠绕绕的，各家联姻的姻亲关系多不胜数，就算是君王也不敢乱动。
而郑家虽不是什么流传已久的大家，可也是在这兴国扎根百年的，郑际若是真的要分宗，那可是要连与郑家交好的世家也一起给得罪了个干净，就算是有兴齐护着，怕也是难以全身而退。
“就是因为会被族中除名，故而我才会搬出来住，凤歌，你眼界比我还广，你猜，这兴国百年之后，是否还会有世家在，若是我还留在世家，若是我那继母以长辈名义压迫我，甚至是威逼三娘又当如何。”郑际剥着第二个粽子的手很稳，稳得仿佛是刀剑砍过来，也不会颤动一下。
一如他的心。
他是真的厌倦了那个让人全身骨头都是冷的家了。
“是啊，你那继母的确是个不好相与的，定会刁难你心上人。”白离点点头，仿佛没听见郑际谈论的世家之事。
百世轮回，千载岁月。
都与她无关，她只是个过客，留不了几年的过客，插手太多因果，反倒是不美了。
不过，至于之前的事情，自然是不能算在里面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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猜猜小九接下来要洒什么狗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