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8读书网 > 狂牧 > 第66章 独处一室
    凌书雪到底是个女子,与叶浅不同,她对夜辰的感情,始终抱着那一分固执。她有些过于自我的幻想主义,因此对夜辰,她到底不像叶浅那么狂躁,而是用各种可能的说法小心呵护着对方在自己心中的形象。

    只是这份呵护,让夜辰多少有些意外。圣火节那晚的事他记得很清楚,他并不打算对此申辩什么。只是对方既是以同学的身份来见,肯定是要谈些什么,那么,那些不愉快的记忆最好暂时搁置在一边。因为他很清楚,抱着偏见与情绪来谈判是多么幼稚的事,想要谈出一个结果,那么至少双方都要有一颗平静的心,才能有谈下去的必要。

    然而,纵然如此,他还是看轻了凌书雪对那段情谊的重视。她不像自己和叶浅那样从小一块长大,他们之间相处的时日,只有短短两年时间。而这两年,与他至今二十七岁的年龄相比,只不过是路过某片景点时略微停驻了一下而已。但就是这样,她也牢牢记住了那份同学之谊。

    这一瞬间,夜辰突然有些莫名的感动。只是他的心,却不得不变得更硬。因为在他心目中,凌书雪作为同学的作用,远远不如她作为棋子带来的收益。

    他笑了笑,举了下手里的酒瓶示意道:“喝吗?”

    凌书雪不说话,却用表情坚定地否定了这一疑问。夜辰笑笑,抬起酒瓶就要往嘴里灌,却也被她一手托住,跟着酒瓶就放在了和他至少两米外的桌上,被凌书雪用身体挡住了。她皱着眉,明明比夜辰年龄小,却摆出一副姐姐的表情,让夜辰不由得一阵恍惚。

    这副表情,他看得多了,但那是在这二十七年前。他已经有二十七年未见过这样的表情了,此时看到,竟忍不住有了片刻的呆滞。

    “我不喝,你也别喝了。晚上少喝点,注意休息。”凌书雪看到他在发愣,还以为夜辰不懂她的意思,于是解释了一下,全然不知夜辰发愣是因为别的原因。她看了下四周,发现到处都藏着还没喝完的酒,不由狠狠瞪了夜辰一眼,把那些酒瓶拢在一起就要出门,却被夜辰突然伸手拉住,轻声问道:“你去哪?”

    二十多年,第一次被男人握住自己的手,那一瞬间,一股热血直冲脑门,几乎就要把她冲晕了。她稳住脚步,略微缓了一会,冷冷说道:“倒垃圾,怎么了?”

    她连头也不敢回,生怕脸上有什么被夜辰发现。被握住的手放开了,她轻轻松了口气,但不知为什么,她对夜辰陡然生出一股怒火,又狠狠瞪了他一眼,这才出了门,把酒瓶尽数扔进垃圾桶。

    “他到底在想什么啊?”凌书雪头疼。她也知道,自己这火生的很莫名其妙,可想到夜辰就这么轻易地把她放开了,她就气不打一处来——这男人,还敢不敢有点责任心了?

    站在垃圾桶前生了半天闷气,凌书雪才回到房间。只不过当她开始冷静下来,想到方才的无名火,就开始对夜辰生出一股歉疚感,让她颇有些做贼心虚的感觉,全没注意到她关门的时候顺手将门反锁了。直到进门才发现,脸上又火辣辣的烫——一个女人进男子的房间竟然会顺手锁门,这不等于自己是在暗示什么吗?

    她努力装作一副平心静气的模样,重新坐回了床上。要不说女人就是天生的戏精呢?凌书雪不断为自己催眠,从进门到回到座位的这点时间,她已经大获成功——她已经完全忘了刚才对夜辰发火的事了,现在全是理直气壮,仿佛无由发火的那个人不是她,而是夜辰。

    夜辰并不清楚这几分钟里发生的曲折,只是诧异地看了她一眼,又自顾自地看起了月亮。没有酒喝,他就从兜里掏出一包烟来,还没点上,就被凌书雪一手夺去了,凶巴巴地瞪着他:“不准抽!”

    夜辰再度诧异,今天的凌书雪和他当初在圣火节遇到的有些不太一样。但想想对方到底是个女人,抽烟喝酒这种事,对于大部分女人来说都是很反感的,于是也没往心里去。看了她一眼,就继续望窗外的月亮去了。

    房间里陷入死一样的沉寂。凌书雪渐渐将心情平复,看着他的背影,深深吸了口气,终于鼓起勇气把憋了一路的话说出来:“我不想与你为敌,但你必须给我一个理由。”

    夜辰头也没回,眉头却轻轻挑了一下:“谈判?”

    凌书雪没有正面回答:“我们到底是两年同窗。”

    夜辰那里传来一记轻轻的哼声,似乎是笑了一下:“谢谢你还记得我,不过,你不该把过去的事拿出来谈,毕竟我们都是现在的人。”

    “你想否认自己的过去?”

    “没必要。但对现在的我来说,过去已经没有意义。”

    “没有意义的事多了,唯独回忆不行……我们已经染上颜色,不可能再作为一张白纸活下去。”

    “我们的颜色并不相近,你是东荒大小姐,我是圣殿的人,说起来,我们似乎还是敌人。”

    “那你是承认那段过去还有意义了?”

    愈加激烈的争辩戛然而止,在寂静了两三秒后,夜辰复杂地看着她:“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凌书雪同样沉默。只不过她的沉默比夜辰更久,更复杂,在等待中似乎过了一个世纪,她才悠悠开口:“因为我一生中唯一的两年,是跟你们活在一起的。”

    夜辰轻轻一震。他转过了头,用后脑面对凌书雪,留下一个略显落寞的背影,在这一瞬间,他的声音忽然变得苍老了很多:“你是在怪我吗?”

    凌书雪苦笑:“我不知道。”

    “连自己的心情也无法理解吗?”

    “你不是说过吗?人心是最难看透的,尤其是自己。到需要的那一刻之前,你永远不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么。”

    夜辰一成不变的脸上终于有了融化的迹象。他苦笑着说:“谢谢你,让我知道这世上还有人愿意理解我。”

    他从屁股底下掏出一瓶红酒,给凌书雪丢了过去,自己掏出的却是一瓶白酒。不理凌书雪震惊的眼神,他用力灌下一大口。拭去嘴角的酒水,他咧嘴一笑,用酒瓶致意说:“我这十多年也不是白活的。”

    “你这十多年就活成了这个?”凌书雪无奈,却也拔开瓶塞灌了一口,然后使劲呲了呲牙,露出一副痛苦的表情。足足过了十多秒,她才把这股劲慢慢化去,脸色却变得有些潮红了。

    “是啊!没有这东西,还真不知道怎么活下来的。”夜辰笑着说。

    “堂堂圣殿的圣子殿下,也需要酒精度日吗?”凌书雪语带讥讽。夜辰也不在意,低声道:“总有需要的时候。有些东西,毕竟不是实力就可以解决了的。”

    凌书雪默然。她想起了在东荒的日子,表面大小姐风光无限,可这些年来遭遇的暗杀、偷袭、绑架,简直数不胜数。那些人也并非是和她过不去,只是家族的某些举动影响了别人,而她恰好又是一介女子,很容易被人看作家族的薄弱口。

    十年,是一段足以令人忘却许多事物的时间,也有很多事是忘不了的。这时候,就需要酒精这类东西发挥作用了,麻醉的神经末梢很快就能让人忘却所有痛苦,虽然只是暂时的,但世上永远不缺追求这一瞬的解脱的人。而夜辰,令他痛苦的根源,就是被这样一点一点消去的。

    渐渐的,凌书雪有些明白了。他的身份,他的地位,都必须让他高高在上。可高高在上的代价,他也不得不承受着。就像枷锁的囚徒,哪怕表面再光鲜,也改变不了他是个囚徒的事实。

    夜辰无法反抗,只能顺从。他的命运像是大海之上的一叶偏舟,随着海浪波澜起伏,浪滚向哪,他就走到哪,稍微反抗,都会迎来粉身碎骨的下场。此时的他已经自身难保,无力再让好友回头,所以才选择了一条如此极端的路,即使承受仇恨与愤怒,他也要用自己的背脊化作一座桥,让当年的同伴平安地渡过这条仇恨的海。无法回头,无法辩解,他在用自己的方法为十年前的罪孽赎罪。

    可是,看看现在的夜辰,会如她所想如此高尚?这已经是近乎圣贤的境界了,这会是夜辰的真实想法吗?

    她整理了下情绪,望着夜辰说道:“我今天来不是和你叙旧的。说说吧,你到底在想些什么?叶浅那件事,真是你做了手脚?”

    夜辰没有看她,举着酒微微一笑:“难道他躲过圣殿搜查不是事实吗?”

    凌书雪语塞。她对着夜空发了会呆,再次提问:“他的目的是什么?”

    夜辰斜眼:“你指谁?”

    “叶浅。”

    摇着酒瓶想了半晌,夜辰轻轻说道:“要么,重拾记忆;要么,终生复仇。”

    凌书雪不解:“什么意思?”

    夜辰诧异地看了她一眼,脸上突然绽出非常讽刺的笑容:“你还不明白?他连苏晋都敢复活,下一步要做什么你真的不知道?”

    凌书雪愣了一下,脸色突然大变。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