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又拒绝了？”老雕坐在于成对面，听到这个消息，显得非常吃惊。他眼睛转了一圈，问，“你就没打听点，这位圣子殿下对咱们黑帮有什么成见吗？”
“打听了。”于成长叹口气，将双臂枕在脑后，苦着脸说，“除了这人深居简出，什么也没打听到。这帮小子，现在真是越来越不会做事了。要是有一个关系好的眼线在治安处，我们至于这么被动吗？”
老雕吸溜着面条，嘴里含糊不清：“你就知足吧！都是当老大的人了，还那么斤斤计较。再说了，你是匪，人家是警，你有见过警匪一家亲的吗？”
于成偏过头，无奈地说：“没有。”
“这不就结了？”
老雕夹了个花生米丢进嘴里，嘎嘣嘎嘣咬了两口，头也不抬地说：“所以说，你这个念头就不该有。人家本来就跟你不对付，自己还找熟脸往人冷屁股上贴，也难怪人给你个闭门羹。”
于成斜眼：“你也反对我找这位圣子殿下？”
话题突然变得敏感了，身边两名亲信立即变得神色不安。老雕却像是丝毫听不到这里面的意思，喝了口酒，吧嗒了两下嘴，看了于成一会，突然笑着说：“你还别不承认。帮里对你这事赞成的本来就不多，你小心把人请回来，到时候后院起火。嘿！要是没人跟了你，你这个老大还有什么资本跟人谈条件啊？”
听完这话，两名亲信神色大变，已经想掉头就跑了。于成却没有丝毫怒色，只是叹了口气，语调显得非常无奈：“我也知道这事，这不已经压下来了吗？等我真能和这人谈成，到时候有了效益，帮里也就没事了。”
他抬头望着天空，静了一会，轻轻地说：“其实，有件事我一直很不明白。你们为什么一定要反对这个人，不试着接受他呢？你知道他将会为朵尔城格局带来多大的变化吗？他的实力，你们根本就没体验过，怎么就有资格评判我的主意就是错误的呢？”
老雕笑笑，放下筷子，抹抹嘴边的油渍，问他：“如果你是一桶水里面的水滴，现在有一块海绵掉下来了，你会怎么想？”
于成愣了一下，恍然一笑：“原来是这样。不过用水来比喻黑帮，是不是有些牵强？”
老雕深叹口气：“水，是来比喻朵尔城的。”
于成略一思索，脸色微微有了些变化。老雕看着他的表情，继续说道：“别看朵尔城风光无限，实际上，这多年下来，城里早就是弊病百生。不错，黑帮的确不是水，可对于某些人来说，它就是水，而且是可以随意吸收的水。来这里，没有那些大势力的镇压，也不用考虑思想太过激进反而导致旁人不愿接受……这里的人离真正的时代已经很远，属于最原始的秩序。还有什么会比它更乱？”
老雕摇着头，斑白的头发在夜空中微微颤动，他轻轻地说：“没有。而这些过激的思想，将会作为一枚毒药，慢慢侵噬这个城镇。这里的人一旦被这些思想侵占，就会成为没有头脑的野兽。而那些煽动这股思想风暴的野心家，却可以获得朵尔城近乎全城的支持。他们没有兵打仗，没有人帮他们做一些事，就会来这里，像海绵一样把我们的人吸收得丁点不剩。到头来，我们也不过是为别人的梦想买单，反而把自己赔得倾家荡产。”
他看向于成，语气里含着一股说不出的韵味：“我不知道你怎么看上那个圣子的。但我直觉，这个人恐怕比以前所有野心家加起来还可怕。”
于成静静地看着他，用一种非常奇怪的眼神，似乎这是他们第一次见面。过了很久，他才朗笑出声：“以前老大总让我跟你学，我还不服。现在再听你这么一番话，倒觉得老大那些话都说轻了。老雕，你这个人，真不应该混黑，真的。如果没有黑虎帮，现在你至少也是个佐官，在这座城里一人之下了。”
他的语气里含着真诚。狠狠抽了口雪茄，他继续说道：“我知道。你说的这些，我都考虑过。可是，朵尔城太小了。它不值得我们去拼，因为它挡不住全大陆的势。想想以前，我们可以坐在一起喝酒，一起畅谈，不用顾虑任何人。可现在呢？只来了个刘枫，就让我们如坐针毡，什么姿势都不得劲。而这，只是圣殿一个不起眼的治安处的能量。”
他看向老雕，展颜一笑：“大势不可挡，天意不可违。我们黑虎帮要做的，不是成为挡车的螳螂，而是要成为推车的人。这个人既然来到朵尔城，我就觉得这会是一个天大的机会，让我们乘上圣殿这个战车，跟圣殿一起前进。什么朵尔城，什么庞克帝国，早晚有一天都要在我们的脚下被车轮碾成齑粉。”
他用力指了指脚下，因为激动，声音略有些沙哑，但语速却快得惊人：“到时候，新的黑虎帮将会建立起来，借着圣殿的名义，走向整个大陆的视野。再也没人敢瞧不起我们，朵尔城将会在我们的铁蹄下成为历史名词。什么高湛，什么四天王，当这一切都成为过去式时，还有谁记得他们？但百年后，我黑虎帮的名字，将会刻在史书上，让无数后人敬仰膜拜！”
他兴奋得整个面孔都微微发红。他不安地在小小的板凳上挪挪屁股，实际上根本就没感觉到身下有什么不妥，只是单纯的一个肢体语言。可就是这么一个肢体语言，却让他的兴奋涨到了极致。他的身体跟着手指疯狂划动，似乎随时都能飞起来。
看着平素以冷静著称的老大突然变成这样，连老雕在内，三个人都有些喘不过气。这样的于成显然根本不存在于他们的认知领域，如此狂热的信念，即使相较狂信者也丝毫不让。
老雕则看得更透些。面对于成的激情发言，他依然能够保持冷静，用一副冷淡的口气问：“那你有没有想过，等圣殿真的坐上霸主位，黑虎帮的存在还有什么意义？”
于成身子一僵，寒风吹来，将他狂热的念头瞬间吹去了一半。他轻摇着头，坐在小板凳上，默默地抽着雪茄，好一会才重新开口。只是这次，他的语气显得萧瑟了不少。
“争霸战争已经打了几千年，到现在也没个结果。圣殿虽然作为最被人看好的势力，却也没人敢说，千年来的乱局就一定会在它手上终结。它或许能成为一时霸主，却不可能成为永远的王，我坚信这点。之所以想搭上圣殿这根线，也不过就跟公司上市一个道理，黑虎帮要的并不是强大的武力和财力，它所需要的，仅仅是一个平台而已。”
“这个愿望，或许很难在我们有生之年实现。但我们每多前进一步，就能为后人留下更多可能。所以，这条线我必须搭上，哪怕就是把我变滚刀肉我都愿意……”他苦笑着，“我不想让老大失望。”
老雕轻轻一震，用眼光看了他一眼，又把头低了下去。
“黑虎帮是强大的，然而，越强的基业，越容易从内里腐败。这条路，基本可以断绝帮派被灭绝的可能……或许以后会面临重组，面临溃败，可黑虎这两个字，却永远不会消失。只要有一个人能拉起旗帜，黑虎帮就能再度重生。能够做到这些，我也就心满意足了。”
于成的眼神渐渐黯淡下去。老雕也不再劝说，只是拍拍他的肩膀，沉重地叹息了一声：“难为你了。”
于成并没有把所有负担一肩承起，而是选择了下一代进行培养，这一步，哪怕就是老雕也想不出来。但也就是这样，他开始明白于成为什么会被选为这一任帮主的原因。
他，是一个真正能让黑帮走上正轨，并有可能建立百年基业的人物。
宵小、不法之徒，各种形容黑帮的词汇，从来都不会含有褒义。于是，黑帮聚集了所有别人眼中的宵小和混混，成了黑暗法则的代言人。他们也正如外界所见到的一样，从不会追求远大的目光和抱负，他们只想享受眼下，享受当前。
黑帮，注定很难在史书上留名。
但于成不同，他不甘心，不情愿。他有大把的时间和生命，他想赌，却苦于没有合适的赌场。因为黑帮再大，也不可能真的和那些势力一样，成为令整个大陆抖三抖的存在。他平白拥有了远大的眼光，还有一身本事，他有强大帮派的能力，却偏要在这小小的朵尔城落脚。光是这一点，他就绝不甘心。所以，他才找上夜辰。
一介黑帮，放在圣殿眼中，是渺不可言的。哪怕他们在朵尔城发展得再好，走不出这座城，也不过是任人鱼肉的下场。于成很清楚自己的立场，所以，对于夜辰的不屑，他完全可以理解。反倒是帮里这些人，因为太过看重自己的能力和权势，反而变得目光短浅，不求上进起来。而他对这些人的评价只有两个字：
愚蠢！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