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尔斯只是随口问了一句，并没有多大希望，对于圣殿，他这个死灵师到底是个外人。但出乎意料的，夜辰竟然肯将这些秘辛全部说给他听，至于理由，吉尔斯想，或许是因为一个人背负着太多的黑暗感到疲惫，即使是夜辰，也需要有个倾诉的目标吧！
他想起了那个叫杜威的年轻人，目光中饱含恐惧，却又充斥着浓浓的不屑，不由苦笑了下。这些人，胆小如鼠，却又胆大妄为，明明知道对方是惹不起的人物，却非要充面子去挑衅，如此不智与无能的人，却把持着圣殿这样的庞然大物，也难怪偌大的圣殿，夜辰竟然挑不出一个合适的随从，却要拿他这个正牌的死灵师来充数。想来，夜辰的心情，应该是很复杂的吧？
官驿大多设置在人烟稀少却又是必经之路的大道边，在这里，可以将大路上所有的情况一览无余。只是这里早已不是圣殿行军的要地，更不是经商的好场所，于是，松风官驿一直处于半荒废的状态，只有几个小小的驿官在这里居住。
而今天，松风官驿少有的接到了客人。这让驿官们大为惊奇，却也不多说什么，在验过夜辰的职牌后，给二人腾出了一个房间。虽然只是简陋的普通房间，却也让吉尔斯倍感亲切。他们俩一天下来除了酒就是酒，水米未进，饶是他身体强悍，却也累得眼冒金星。于是，在一顿风卷残云的饱餐后，吉尔斯心满意足地躺在床上，立即就跟死猪一样昏睡过去。
响亮的鼾声在小小的房间里回荡着，夜辰靠在窗边坐在栏杆上，对着皎洁的月亮痴痴发呆。酒有一口没一口地喝着，不多久就见了瓶底。他却毫无知觉，只是默默地在那里看着，仿佛在那月中有什么东西吸引着他。他的背影就像一座雕塑，一动不动，只有白色的牧师袍在空气中翩翩起舞。
雾气在空气中弥漫，一种奇特的味道钻入他的鼻孔，伴随着味道一起出现的，还有一个轻若蚊鸣的男声：“殿下。”
夜辰继续对着夜空发了一会呆，这才回头，看到在墙壁上伸出的半个男人身体，不由笑道：“有必要每次出场都这么夸张吗？”
这是他自离开布鲁克小镇首次露出笑容。男人愣了一会，说道：“这是我的工作。”
他顿了顿，用非常沉重的语气继续说道：“殿下，对不起，我们……跟丢了。”
夜辰愣住，一种不妙的预感从心底升起。
“洛维……”
“洛维港那边，我们也调查了，早在九年前，姓叶的一家已经搬到凌阳居住。只是在凌阳的兄弟没有找到他们，而且在调查中遭受袭击，有七个兄弟已经遇难了。”他低下头，露出一丝悲伤。
夜辰默默地看着他，一股莫名的感觉占据着他的心扉。撕裂、疼痛、悲哀，种种情感翻涌而上，他却始终保持着这个动作，坐在夜空中久久不语。过了很久，他终于举瓶，将酒液一饮而尽。
“知道那个人是谁吗？”
男人惭愧地低下头：“殿下……”
夜辰再度沉默。从男人的表情上，他已经得出了答案。熟悉的名字就在舌边，却被一股莫名的力量束缚着，无法开口。
他在怕。怕朋友的背叛，也怕朋友的疯狂。这是他在这个世上所剩不多的存在的证明了，却也要离他而去吗？
他勉强笑了笑，脸色在苍白的月光下如同一张白纸，语气是轻轻的：“跟丢了就跟丢了吧，继续着人打探，寻找他的下落。不过既然知道对方有对付你们的力量，下次就要小心了。这次行动，一切以保命为主，不要轻易丢了父母给的命。”
男人愣了一下。看着夜辰那苍白的面孔，眼里骤然翻起一股酸涩。他用低沉而坚定的语气应道：“是，殿下！”
顿了顿，他继续说道：“另外，教宗殿下给您带了一道密令，就在这座驿所的驿官杰希手里。”
夜辰有些诧异：“密令？”
“是的。事关‘东枫’，请殿下及早行动。”
“既然有了密令，应该以送到我手上为准，为什么会在那个驿官手中？”
男人表情沮丧：“不瞒殿下，我们最新的密码已经被情报司的破译了一半，不能用了。目前最保密的方法就是靠人力传递，虽然有很大风险，但相比旧密码来说，已经很安全了。”
夜辰怔了一下，有些不敢相信：“那个驿官是什么人？”
“情报司手下的卧底，在松风驿馆已经干了十年。实际上他是我们的人，这十年间，他一直在向圣都报告边境的动向，要不是没有他，这些边境小镇早就成了那些人的东西了。”
夜辰沉吟着，继续问道：“新密码什么时候能做出来？”
“这要看韦大人的进度了。自我离开圣都时，新密码已经完成一小部分，现在应该编写得差不多了。”男人说。
夜辰皱起眉头。他想了会，点点头：“我明白了，你先去吧！”
“是。”男人应了一声，雾气渐渐散开，笼罩了他的躯体。等雾气彻底散开，他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
夜辰坐在阳台上，继续仰望天空，迎着皎洁的圆月，脸上渐渐露出一丝苦涩……
……
等吉尔斯睡到自然醒，已经是快中午了。他打了个长长的哈欠，伸手从桌上抓起一片面包，就这么闭着眼嚼起来。一边嚼，一边睁眼，等面包吃得差不多，眼睛也就睁开了。夜辰的声音传来：“你从不刷牙？”
“忘了。”吉尔斯浑不在意地说，抓起一片面包，和着清水咕噜咕噜灌下肚。
夜辰的表情仍旧是镇定的，似乎这世上就没什么东西能打动他。
平静地吃着早餐，平静地晒着太阳，和平时在地牢里几乎没什么两样。如此平静的生活，让吉尔斯生出一股荒谬的感觉：他还是没能走出地牢，只不过囚禁他的地方由一方小小的黑土，变成了青天白云的广阔天地。
每当他有这种感觉，他都会忍不住侧目：带他出狱的是他，带给他同样感觉的也是他。如此反复的气场，这人没有得精神分裂，还真是个医学界上的奇迹。
夜辰依然是这么镇定。他似乎完全不需要食物，仅靠着酒水就能活下来，这让吉尔斯好几次都有跟踪他的冲动。不过幸好他没这么做，夜辰就是个疯子来着，真要对他想做点什么，就得做好被他活活虐死的觉悟。
“吃完饭，去帮我做件事。”夜辰丢来一张纸片。一张柔弱的白纸，却被他当做暗器丢了过来，吉尔斯嘴里还含着没咽下去的麦片，右手已经伸过去接住了。打开，上面只有一个名字：杰希。
“杰希是谁？”夜辰虽然不是特别勤快，但大部分还是能做到事必躬亲。如此使另一个人帮他做事，这让吉尔斯有些不踏实。
“一个驿官。找到这人，用你死灵师的手段，把这人连着祖宗一起查出来。”夜辰说着点上一根烟，用手指挑着火焰点着了烟蒂，因为呛人的烟雾，他眉头紧锁，柔和的线条刹那间变得有几分僵硬。
“找人？”吉尔斯抹抹满是乳沫的嘴巴，他委屈地看向夜辰，“大人，你是不是找错人了？我是死灵师啊！找死人找我还差不多。”
“别废话，吃完了就去！”夜辰有些不耐烦。
“好吧！”吉尔斯勉强答应了。
吃完早饭，吉尔斯披上他那件特有的灰色魔法袍就出去了。只留下夜辰一个人在屋子里，孤伶伶地独对日光，在撒满朝气的空屋中留下一抹孤独的斜影。
他慢慢地喝着酒，喉结在空气中一鼓一鼓，心中久违地有了一丝失落。想起昨晚那个男人的情报，就像有一根鱼刺卡在喉里，总是吐不干净。
为了复仇，一定要做到这种程度吗？老师的意志，他又了解几分呢？
他长舒口气，靠在冰冷的窗棂上。也只有这里，才让他冰冷的心稍稍有那么几分暖意。此时的夜辰看上去无比脆弱，卸去近乎无敌的外表，此刻的他俨然只是一个疲惫的旅人。
但就是这样的夜辰，也没人敢稍有动作。两条黑影潜伏在黑暗中，静静地观察着他。从吉尔斯起床，到只余下夜辰一人，他们始终没有半分妄动。因为他们清楚，自己将要对付的，是有史以来最强、同时也是最残暴的圣殿圣子。有一丝异动，都有可能在瞬间被轰成粉末。
“老三，情况怎么样？”
沉默了几秒后，对方回答：“一切正常。”
“很好。”一人满意地点点头，另一人则舔舔干涸的双唇，看着夜辰的背影，在那么一瞬间，双眼陡然亮了起来。
“老二，别冲动，对方是圣殿圣子，你一个人拿不下的。”这人太清楚他这兄弟的习惯了，不免有些无奈，“而且这次任务也不是杀了他，清楚我们的目标，不要轻举妄动。”
“我知道。”老二回答，语气里充满了不甘。任务什么的，他可从不会放在眼里，要不是有个哥哥在身边，他恐怕永远也走不上刺客这条路。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