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晨，亚哥尔就黑着脸回来了。他实在想不通以鲁迪大祭司的性格怎么会做出如此轻率的决定，这个事件还没有定论，护卫中央的骑士团竟然出动了一半，将所有村落保护起来。
布葛村的事件或许只是个意外。而骑士团突然出动保卫村落，这不明摆着告诉村民圣殿遇到大麻烦了吗？
村民是安定村落的根本，一旦人心不稳，各种问题必然暴露，到时候就是想控制都控制不了。神父们深知这个问题的严重性，于是对这件事保持了缄默。
“我们要防患于未然！”会议上的鲁迪大祭司如此说道，换来的只是一列看白痴的眼神。
为一个不可靠的猜测贸然兴兵，神父们是非常不同意的。但大祭司执意如此，他们也只有照办。做下属的就是这样，总要为领导操份闲心，毕竟要是领导不爽了，他们也不会好过到哪去。
但亚哥尔是个例外。他是唯一一个亲身经历恶灵事件的人，对这些不死生物的实力有非常深刻的认识。连自己这种人都对付不了，更何况普通的骑士团？
于是，在所有神父交接军务的同时，亚哥尔却一溜烟跑去找夜辰了。
“哦，你要对付那些不死生物？”夜辰像是听到有人叫他出去玩一样，使劲掏了掏耳朵，“勇气可嘉，你去干吧！”
亚哥尔干笑着坐下了。这几天下来，他对夜辰也有了点了解。你要直接让人帮忙，夜辰肯定爱搭不理，可要遇到危险，冲过来的也是他。这个人，的确是个不错的朋友，就是脸薄了点。
亚哥尔干咳一声，正要发话，一瓶酒已经递了过来：“要喝吗？”
亚哥尔不敢推辞，他和夜辰应该算是有点熟了，可面对这人，他始终不敢有逾越的想法。就是夜辰偶尔露出和善的表情，他也不敢有丝毫表示。实在这人性格和实力反比太极端，说不准什么时候就是他被夜辰拿捏了。
夜辰一整天除了酒就还是酒，偶尔有出手的时候，也是惊鸿一瞥。不知道该说他太懒，还是对手太弱……
他接过酒瓶轻轻抿了一口，用几不可察的声音说：“骑士团出动了。”
夜辰有些意外：“哦？有眉目了吗？”
亚哥尔摇头，略带着些许尴尬。夜辰接过酒瓶猛灌了一大口，空气骤然沉默下来。过了很久，亚哥尔才听到一个细微的声音：“笨蛋。”
亚哥尔也同意他的说法，但始终没有夜辰那么大胆。他犹豫了一下，接过酒瓶，少有地像夜辰一样灌一大口，顿时被呛得连连咳嗽。
酒壮怂人胆，有时候，酒量也是一种勇气。
他看向夜辰，第三次问出了这个问题：“你到底是什么人？”
夜辰没有及时回答他的话，只是沉默着点着了烟，用淡漠的语气说道：“有什么关系吗？”
“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你告诉我。这样，至少在面前敌人的时候，我不用顾虑身后是敌人还是朋友。”亚哥尔说。
夜辰沉默。
“不肯说吗？”亚哥尔有些失望，不过随即释然，“我忘了，你身手那么强，那些恶灵根本不是你的对手。到时候只要我跟着你，也就免去这一劫难了。”
夜辰失笑：“你不怕我是敌人吗？”
“是又怎么样不是又怎么样？知道了就能改变结果吗？”亚哥尔含笑说道，脸上却写满苦涩。
“既然不想说你自己，那就来听听我的故事吧！”
他霍然站起，提着酒瓶的瓶口，在草地上踱步。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忽然会有这种冲动。或许是对夜辰再三掩饰身世的不耐，或许是两人并肩作战却互相没有丝毫了解，也或许是单纯的喝多了……
既然决定说了，那就当自己醉了吧！
亚哥尔笑笑，望着飞舞的草絮，思绪仿佛回到了那个明媚的午后……
“亚哥尔！亚哥尔！快看着你弟弟，再让他跑出去，今天晚上你就不用吃饭了！”
房门呯然关闭，幽暗的房间里，两个男孩坐在床上大眼瞪小眼，忽然扑哧一笑。年纪较小的男孩从床上跳下去，光脚在地上发出急促的噔噔声，用一双胖乎乎的小手揭开一块地板，捧起了深埋在石板下的破旧书籍。
“哥哥，这个字怎么读啊？”
亚哥尔漫不经心地回过头，看了一眼：“这个字嘛，念ji。”
“那这个字呢？”
“……”亚哥尔被迫读了两页，情绪有些不耐，“米奈尔，你不会真的相信那个老疯子的话吧？像我们这种家庭，怎么可能出现那种大人物呢？还是放弃吧！”
米奈尔摇摇头，用很认真的语气跟他说：“我才不呢。今天老师表扬我了，说我很有天赋，说不定将来我就是个大法师呢？”
亚哥尔长叹口气：“他随便说说，你还真信啊！”
“那你倒是读啊！”米奈尔把书向他递了过去，亚哥尔连忙缩了一下身子，使劲摇头：“那种邪书，我还是不看了。”
“一会说疯子，一会又说邪书的，哼！”米奈尔显然没有把哥哥的话放在耳里，继续读自己的书去了，亚哥尔则露出一副如释重负的表情。只是每次在看到弟弟翻看那本书时，心里总有些不太舒服。
米奈尔很聪明，在文字解读方面更是有独到的天赋，再加上家里备着查阅文字的书籍，更是大大方便了他的阅读。没事干的亚哥尔开始还注意着他的情况，后来没见出什么事，渐渐的，困意如潮水般袭来……
半夜，母亲还没有回来，亚哥尔却被一股寒意冻醒了。他清醒过来，发现整个房间竟充斥着一股莫名的阴冷气息，周围甚至结着一层薄薄的冰霜。
“米奈尔！”从未见过如此阵仗的亚哥尔慌了。他用手去推米奈尔，却发现触手一阵冰冷——甚至比空气还冷，仿佛碰到了一块寒冰，有一股扎人心肺的酷冷。他回过头，看到一副毕生难忘的画面。
一股黑色的雾气萦绕着米奈尔，仿佛有生命般不停旋转，久久散之不去。米奈尔被它包裹着，冻得脸色发青声线发颤，却仍不知疲倦地动着嘴皮，眼神更处于一种迷离的状态。而更令亚哥尔惊悚的是，没有任何力量的支撑，那本旧书竟然诡异地浮在半空，在他向它看去的一瞬间，它竟然微微侧了一点，似乎是用一双看不见的眼睛盯着他。
“啊！”亚哥尔吓得全身发抖。他从来没有见过这种情况，这比老师释放魔法还要神奇，而且充斥着莫名的诡异。这令他心神惶恐的，他伸手就要去拉米奈尔，却发现对方如同磐石一般，无论他怎么用力，米奈尔也没有丝毫反应，只是快速地动着嘴皮，用低不可察的声音念着不知名的词句。
“米奈尔！”亚哥尔用尽全身力气大喊。
兄弟的血缘令这股黑气有了一时的桎梏，那一瞬间，米奈尔似乎有个抬头的动作，但接着就被黑气镇压。但就是这一眼，就已经足够。
这是怎样一张脸啊？
明明才十二岁的脸，竟然像是突破了某种时间的限制，皮肉干枯，有了老化的迹象。它更是充斥着一股莫名的惨白，如死人一般令人不寒而栗。
亚哥尔到底还是年轻，从没见过这样一副可怖面孔的他当场被吓得呆在原地。
原因在哪？
这时候，就算是白痴也知道了，那本书绝不是什么凡物！
他开始将目标投向那本书。对方似乎丝毫感受不到他的怒意，只是就这么悬浮在空气中，随着米奈尔的声调疯狂翻页。那哗哗的翻书声令他头皮发麻，但看到被黑气缠绕得几乎看不见身影的米奈尔，他还是从柜角摸出一根粗糙的木剑，颤抖着对向古书。
这是他亲手做的玩具，但他打死也没想到，有一天会用这把玩具对付此生最凶恶的敌人！
这把木剑在古书看来显然没有丝毫威慑力。它继续从书页中分出黑气控制米奈尔，另外分出一小部分对付亚哥尔。但就是这一小部分，就已经让亚哥尔无力前进了。
冲！继续冲！
亚哥尔就像个疯子，执着地用木剑砍着黑气——虽然他也知道这是徒劳。
比绝望更令人绝望的，就是绝望本身。
……
当亚哥尔回过神来，脸上已经布满泪痕。他不由尴尬地扭过身子，悄悄拭去眼泪。
“结果呢？”
“结果，”亚哥尔耸耸肩，“你知道的。”
“所以你选择当神父？”
“呵呵，其实我的目标本是一个骑士。”亚哥尔笑着说，“只不过后来发现神父更有接触这些恶灵的机会，所以就跑来当神父了。”
夜辰难得地笑笑，只是以他的习惯，这笑意并不怎么让人舒服就是了。
“听你的描述，这似乎是一种反召唤类的法术？”
亚哥尔点点头，笑着说：“你倒是很熟悉这种法术。”
“见识过而已。”夜辰淡淡地说。他回过头，默默地灌了一口酒。
“他活着吗？”
空气像是凝固了。亚哥尔依然保持着笑容，只是笑意有些僵硬。
“看起来，他倒像是被一些了不得的东西召过去了。”夜辰颇有些感触地说，“就像……”
他的话戛然而止，到嘴边的话始终没有说出去。
(本章完)